上官鼎离雁孤星





  他并不敢与铁老人换内力,但却深知在空中一击,真气稍耗,铁老二的双掌立刻招呼上来,自己
非吃大亏不可。
  两条人影一闪一掠,速度同样惊人,敏珊但觉双目一花,两人已交叉而过,刹那间,铁长翼连发
三掌。
  沈百波左上右下,勉力闪开两掌,右肘一撞而出,铁掌扇张!暗用外家‘大石捧碑’的功夫,一
式‘倒打金钟’反拍而出。
  ‘拍’一声轻响,沈百波身形一震,落下地来。
  铁长翼身形平平飞开寻丈,猛然呼的一声,在空中竟然平转而掠,击向常败翁背心。
  这一下变招太快,常败翁双足末凝,正用心防备铁长翼的攻击,斗觉背後劲风大作,一急之下,
横跃三步。
  敏珊但觉人影一分而合,她看不出这种高手拚斗时,每一步,每一式都暗含的玄机。
  说时迟,那时快,沈百波身形有若闪电,一掠开来,铁长翼双掌走空,而迎面铁长翼双掌正全力
拚出,情势骤变成双侠自相对掌。
  敏珊心中一喜,几乎脱口呼妙,但美目一瞥沈百波,却见他满面紧张之色。
  铁氏双侠四掌砰的一交,猛可一出左掌,一出右掌,侧身向沈百波遥击过去。
  沈百波大叱一声,全力一拳封出,‘轰’的一声,沈百波再也立足不稳,倒退五六步才立下身来。
  掌力未尽,直袭向破庙侧墙,砰的一声,整个士屋都为之一震。
  铁氏双侠这一击之强,遽尔可知。
  敏珊这才明白敢情双侠早算准沈百波必要横避开去,是以两人四掌一对,借这一击,将双方的掌
力都借‘移山接石’的功力,转袭沈百波,这便等於两人四掌,威力自然绝伦。
  沈百波身形一斜,便知究竟,但闪躲不及,只好全力以赴,但仍被推後五六步之多。
  铁氏双侠一见常败翁居然没有一击而伤,不由相视一眼,心中暗道:“好深的内力。”
  沈百波勉强抑住血气,深深调息一下,心中默默道:“再不能让他们来一下了,我非得以快打
快!”
  心念方动,身形便如风而动,扑向双侠。
  铁长翼首当其冲,迎面一招‘苍鹰搏虎’直迎上去。
  沈百波身形有若游击,一滑而过,双指并立如戟,手臂一阵溅动,连点铁长翼胸前十大要穴。
  铁长翼下盘不动,上半身斗然,向後移开半尺,同时左掌一立,发出一股劲力,硬挡一记。
  铁长翼一掌走空,不待招式用老,反身便是一击,但见人影一合而分,三人在迫不容发之际,已
互换一招。
  三人斗然齐声猛吼,人影一穿,又自拚在一处。
  这一来招式大改方才硬打硬撞的方式,三人都是越打越快,掌随身走,招不递满,立刻撤回,身
形有若游鱼,连问之下,已然博近百招。
  敏珊逐渐醉心於搏斗之中,凝神之际,也能看清三人的招式。
  她觉得常败翁沈百波的拳招确实一局妙无比,每招每式,都有著令人难以预料的奇绝,再加上功
力深厚,举手投足之间,风雷之声隐隐而现,真可说得上气壮山河,势如江河!
  反观铁氏双侠,招式何尝不是令人惊叹,但她突然发现!似乎双侠在合手连击的配合功夫上,并
不十分严密。
  逐渐,有许多招式双侠的攻守并不能配合,常反而显得有些泄滞的模样。
  先时她尚以为人家高手的攻守自含有玄机,自己不能领悟,但愈看愈是怀疑,心中暗付道:“怎
么双侠一向攻守连合,但在联手方面,却并不配合?”
  心中百思不得真解,刹时双侠反错过数个机会,显然是由於两人不能密切连合,以致碍手碍足。
  天山铁氏双侠,一向形影不离,每一动手,也必是两人齐上,他们两人的功夫,单说已是天下一
流,两人联手,自是天下无敌。
  他们也深知此理,但兄弟两人天生就一付怪脾气,偏在攻守路子上大有出入,从不下苦功锻练,
几十年下来,功夫根深蒂固,但联手之间,常有不能配合的地方,反倒没有单独动手对来得轻夷痛快,
否则沈百波再高功夫,岂是两人对手。
  但话又说回来,到底是盖代奇人,两人联手功力之强,仍旧是举世无双。
  沈百波在几十年前便和铁氏双侠碰过,也深知其中奥妙,但他一点也不感到奇异,敢情他们这种
盖世奇人,在思想古怪方面,却大有相同之处。
  且说三人免起鸢落,刹时又是十多个照面。
  常败翁缓缓在体内调匀真气,到这个地步,他已逐渐志记了紧张,一心沉迷在拚斗之中。
  铁氐双侠的掌力越放越重,范围越来越大,他们知道,再过百招,他们的掌力便要放到只发不收
的拚命地步,到那时,便是这一场苦战的结束!
  沈百波的足步,由快而慢,最後钉立在地上,双掌翻飞,攻守俱备,心中却默默忖道:“老沈拚
著耗费真力,用那移山手法,连退九步,那霸拳总不致发不出来!”
  高手之战,根本一目了然,沈百波心知形势必须如此,心念一定,反倒沉著下来,见招折招。
  铁氏双侠出招如风,呼呼两式,沈百波连退三步。
  铁长羽右手一振,左臂并指一式‘玄鸟划沙’,疾奔沈百波右胸,铁长翼一挥手,左臂暴长,辅
助兄长的攻势,一式‘鹰出云海’,直打而出。
  沈百波但觉力重如山,勉力一架,足下一掠,闪出四步。
  铁氏双侠大吼一声,如影随形,疾掠而至,沈百波右掌冲手一击,左拳一闪一吐,在胁下翻出一
式。
  拍一声,沈百波真力倒转,後退一步。
  铁长羽双掌不退反进,一卷而出。
  铁长翼掌出如风,一掌由下而上,偷印向常百波下阴要穴。
  沈百波斗然真力一塞,使出移山手法,左拳一荡,勾至铁长羽的掌缘,猛力向外一折。
  铁老大气发丹田,双掌一沉,身形丝毫不移动分毫。
  同时间里,常败翁右膝一曲,正好顶向铁长翼下印的一掌。
  呼呼两声,劲风激荡处,沈百波髯发俱张,移山手法尽使,沉重而稳健的後跨一步。
  刹时间,常败翁面如醇红,发须上指,铁长翼面上猛然闪过一泛惊惧之色,铁长羽却沉静的不改
分毫。
  沈百波右掌当胸,左拳由上而下,一划而出。
  “霸拳!”
  铁氏双侠在内心底里狂呼。
  几千个招式一刹时流过两兄弟的脑海中,但却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式足以破解这雷霆万钩的一击。
  呼的一声,几乎在同一时间中,两兄弟身形同时升入天空,他们只找出这一式硬拆的方法。
  “惊天一博!惊于一搏!”
  李敏珊在心中暗呼。
  说时迟,那时快,沈百波怒叱一声,神拳平推而出。
  “呜”,“鸭”怪声陡然发出,铁氏双侠身形已弹至最高,铁长羽十指齐张,猛抓下来,在这千
钩一发之际,他已用出全身功力。
  几乎就在同一刹中,铁长翼的神拳也下压而来。
  天山铁家的功夫,在这一瞬间,已然吐露无遣。
  常败翁根本没有丝毫想到自身,他全付心神已然沉醉在这一拳中。
  三股劲风一触,嘶的一声尖锐叫声,将周遭的空气,似乎撕裂了一丝,登时激起一个巨大的漩涡。
  李敏珊努力稳定身形,用雪白而宽大的衣袖猛拂著迎面飞来的泥灰,耳边只闻一声闷哼,分明见
了高低。
  她慌忙张开袖子,想要瞧个明白,美目一扫,只见好端端的,三人都钉立在地。
  月光下,她忽然看见,铁长翼苍老的面容上,浮露了一个痛苦的表示。
  她僵直的将目光移向铁长羽,只见他修长的身躯立在地上,但令人一眼便瞧得出站立的是多麽浮
虚,下盘是多麽不稳。
  最後,她移向常败翁,只见他身形钉立在地,双膝微微届变,平静的面孔上,仍有一二分红丑没
有消失。
  她怔了一怔,看不出到底是谁吃了亏。
  铁长羽喘了一口气,用著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道:“霸拳!想不到……沈百波是你!”
  常败翁似乎很熟悉地听了这一句话,在面孔上勉强放出一个笑容!
  铁长翼努力压下一口气,嘶声道:“老沈,你好……”
  沈百波的嘴皮一动,拚出个几字道:“多过瘾的一战……”
  铁氏双侠想不到他在这时说出这话,兄弟两人心中一怔,齐声豪壮地笑出声来,但那笑声越来越
低,到了最後,简直比哭声还难听。
  李敏珊心中一惨,怔怔的站在当地,一阵夜风吹来,令她微微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寒意。
  蓦然,一个低微的声音在黑暗中升起:“……爹爹,叔叔……不是…他…不是……沈…………”
  铁氏双侠有若触电,循声望去,只见昏迷的铁广,又自倒在尘埃!
  刹时,双侠的心中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转头望向沈百波,那像是说:“不是你?”
  常败翁很吸一口气,冷然道:“是姬——文——央!”
  铁长羽面上猛然一震,沈百波冷冷又道:“雪莲!天山雪莲!”
  铁氏双侠如梦初醒,心中暗道:“雪莲,雪莲可以治愈广儿!沈老败真够意思!”
  雪莲是天山特产,双侠手头存有多量,心中不由大宽。
  但转念一思,自己不分皂白地乱打一通,不由惭愧地望著沈百波。
  常败翁从双侠高傲的目光中,找出一丝感激和半分惭愧的感情,於是!他那苍老的面孔上,也露
出了一丝安慰。
  铁长羽沉声道:“沈百波,当年铁某打你一掌,今日甘拜下风,咱们扯成平手!”
  常败翁低声应道:“今日你中我一掌,我挨你两脚,咱们是胜负不分!”
  铁长羽向弟弟一望,纵声大笑起来。
  沈百波低低而豪壮的笑声,也响了起,这三个盖代奇人,在苦战之後,所言所行,仍然不灭分毫。
  笑声未决;常败风羽猛一踉跄,跨倒在地,几乎同时,铁氏双侠也一跤倒在地上,李敏珊一惊,
低呼一声,目光一瞥,只见三人的足部,软软的在地上,分明方才一战,三人的脚骨都受折断,而三
人却在断後仍能苦持不倒,这等功夫,这等行为,可真是骇闻动听的了。
  旭日初升,晨风微拂——
  常败翁睁开双眼,看见万道金光一闪,心中一怔,好容易才想起敢情自己在野地上躺了一夜。
  撑起身子,只见四风静悄悄的,昨夜的事一一浮上心目,猛一抬头,瞧见对面大树上断了一对粗
枝,他微微一笑道:“老铁拐著走了!”
  想到‘拐’字,他连想到自己的断足,他天生异秉,心想过了一夜自己的断脚多半已好了,但还
不放心,低首一瞧,只见自己双脚上重重里了数层花布,心中一怔,忖道:“什麽人?”
  心念方动,破庙侧人影一闪,走出一个白衣少女,沈百波恍然而悟道:“女娃儿,谢谢你了!”
  李敏珊见他已醒,欢声说道:“沈老前辈,你的双足好些吗?”
  常败翁得意的暗笑一下,缓缓道:“娃儿,咱们先走吧!”
  X    X    X
  “女娃儿,你到那里去?”
  “沈老,我去打点泉水来。”
  常败翁靠在一棵大树根上,挥手道:“走,咱们一起去。”
  李敏珊道:“不,沈老前辈,您腿上伤还没有好,让我侍候您吧。”
  常败翁轻轻道了声:“好,好…”
  他看见敏珊婀娜的身躯轻盈地消失在丛林处,他的嘴角上现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他想:“这小妮
子可真乖。”
  他可忘了这小妮‘不乖’的时候凶霸霸的模样。
  他低头看了看腿上大红花布包扎的绷带,心中暗笑道:“要是旁人如此折断了腿骨,少说也得躺
上几个月,可是我老沈,哼!只消三天就好得十足啦,我要故意装装,也好要要这女娃子。”
  他伸手把敏珊仔细替他包扎的绷布给拆了下来,口中连道:“嗯,缚得紧紧地,风都不透一点,
可真难受死啦。”
  他索性把裤管也捞起来凉快凉快,说也奇怪,那腿上长得完好无疵,连疤都没有一个。
  正在此时,脚步声起,他知道是敏珊回来了,连忙手慌脚乱地把刚拆掉的绷带七手八脚地绑好,
然後装著腿痛的模样,倒靠在树干上。
  敏珊走了过来,她叫道:“沈老,前面水是有的,只是太远了,咱们还是一起去吧。”
  常败翁点头道:“好罢。”
  他装模作样地拿起拐杖,撑著站了起来,敏珊低头一看,看见原来绑得好好的绷带,已经变得一
塌糊涂,倒像是一团烂绳子里在腿上一般,她不禁嗔道:“您一定又打腿上弄开了。”
  常败翁那张口是贼赖惯了的,无论什麽事,则使毫无关系的事他也要先贼赖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