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离雁孤星





  金北辰又道:“还有,‘白花帮’崛起不久,已是当今有数的强大门派,虽然与敝院距离甚远,难得他棠堂主惠然莅临,也请他代表白花帮说句话!”
  唐剑宁不想他们硬把个白花帮的堂主往他头上栽,弄得啼笑皆非,于是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硬把白花帮堂主的头衔往我头上扣干什么,其实白花帮在那一方我都不知道,我代表他们说什么话!”
  枯干老头那里肯信,闻言嘿嘿干笑道:“朋友,汉子点!干吗连身份也不敢承认!”
  丘九渊不服气而且微带恼意地说道:“我就没见过你们这种硬把张三当李四的人!”
  枯干老头问道:“你说他不是棠堂主,他又是谁?”
  这句话把丘九渊问住了。他能说唐剑宁是“林钱塘”吗?然则,他怎么说呢?因为他只见过唐剑宁两面,根本就不知他是谁啊!
  因此,他只有窘住的份儿。
  幸好,唐剑宁这时已接口说道:“我叫唐剑宁,那一家派都不是,不在会,也不在帮!”

  唐剑宁坦然说道:“雁荡门下。”
  枯干老人惊问道:“雁荡门下?雁荡五子的弟子还是唐敏的弟子?”
  唐剑宁听他直呼师兄的名字,认为这是对师兄一种轻视,甚至是种侮辱!于是他站起身子,指着枯干老人沉声说道:“你怎好直呼他老人家的名讳!”
  摩云客虽然只是他师兄,他之对摩云客,内心中一向是以长者目之,所以尽管当着外人面一刖,仍然称呼“他老人家”。
  枯干老人并没生气,只说:“那你承认是他的徒弟了?”
  唐剑宁否认道:“也不是!”
  枯干老人奇道:“谁是你师父,不成雁荡大侠又收了徒弟?怎没听说过?”
  唐剑宁坐下说道:“我不妨实对你讲。雁荡大侠是又收了徒弟,那就是区区!”
  殿中众人俱是一惊!
  皆因雁荡大侠箫文斌和他那徒儿摩云客唐敏师徒两人,当年一先一后,在武林中的名头实在太响亮,太骇人了!
  枯干老头乍听之下,也是一惊,继而一想,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似巫峡猿嗥,也似子规啼血,听得唐剑宁心中不耐,叱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唐剑宁茫然,但仍回说:“十九了!”
  枯干老头呵呵大笑道:“却又来!雁荡大侠去世只怕二十年有多吧!”
  唐剑宁怒道:“你知道什么!我是唐师兄代师傅传艺的!”
  枯干老头转了话题:“令师兄呢?他如今安在?本庄若得他加盟,敝庄主尤为欢迎!”
  唐剑宁从枯干老头和三桌与席的人物的一言一动,看出并非善良之类,又见丘九渊不断浮现哂然不屑的冷冷脸色,益发证实自己所料不差!这时听说竟欢迎他师兄加盟,简直是亵渎他师兄了!当下寒着脸色问道:“那是他老人家的事,我不管!我只问你,你截了我来,为的什么?说!”

  一句比一句凶,一句比一句狠,听来竟是命令口吻!这教任何人也接受不了,但枯干老头外号人称“赤睛瘦猴冷面狼心”,城府深沉得紧,纵然是再大的难堪,他也能安之若素!

  良久良久,他仍默默无言。
  这时忽然手下禀报说:“峨嵋,昆仑两派的大弟子请见院主!”
  枯干老人趁机下台,一摆手,说:“北辰代老夫肃客—”
  唐剑宁心中惋惜道:“昆仑的左萍人还不坏嘛,怎地老与翁白水这小子走在一起!”
  想念间,一行三人,金北辰领先,翁白水和左萍鱼贯跟上殿来。
  枯干老头站起身子,迎着翁白水笑问:“令师怎地没来?”
  翁白水答道:“家师有点小事缠住了,要来,恐怕也在夜半了!”
  他说话间,忽然发现丘九渊在座,忙招呼道:“丘真人可是奉师命参加来的?”
  丘九渊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并没作答。
  翁白水脸上有些挂不住,脸色一沉,正待发作,忽然无意中又瞥见唐剑宁了,想起铁柱峰前因秘图对掌,唐剑宁单身入洞的事,联想起“百阳朱果”,不禁把他恨透了,但因见他也是座上佳宾,不敢造次,瞟了他一眼,自顾与枯干老头周旋。

  唐剑宁也懒得理睬,心中却暗骂道:“好小子,前几次算你走运,我没杀你;今番只要有机会,我可不饶你了!”
  枯干老头拉过翁白水,暗暗指着唐剑宁悄声问道:“这小子究竟是谁?是不是白花帮的堂主?”
  翁白水早看到唐剑宁襟上插有两朵小白花,是以一经问起白花帮,不须回头,就知对方是指唐剑宁而言,于是极尽挑拨之能事,也悄声答道:“我曾在铁柱峰和他见过数面,也各他对过一掌,武功也有限得很,至于是不是白花帮的堂主,并不太清楚,不过从此人身上可以获得比白花帮那件宝物更宝贵的东西!”

  枯干老头急问是什么宝物。

  枯干老头登时一震,偷偷扫了唐剑宁一眼,唐剑宁却望着别处,故作不知。其实他自服“百阳朱果”之后,一日千里,武功大进,他们的对话,完全听进耳中。因此他已下定决心,决心要去掉翁白水这个邪恶奸险的家伙!

  这时翁、左两人也挤在上面这席坐定了。
  枯干老头又重申前意,冷傲而阴森森地说道:“在座的诸位,有谁不愿加盟本庄的请说出来,不过最好多考虑考虑,免得后侮—”
  他仗着席上的人,有三分之二的人加盟已成定局,唯独丘,唐和三两个尚难定准,论实力,自己对付丘九渊已绰有余裕,何况又来了翁、左两名年青高手,唐剑宁纵然不肯加盟,谅来也逃不脱他两人的掌心,其余碌碌之辈,不堪一击!他有这等打算,所以言词之间,有着强烈的恫吓胁迫语气!


  “我不干!”
  枯干老头瘦脸一沉,他那本就难看的面庞,这时再一下沉,简直令人看了作呕。当应了一句刻薄骂人的话,“要多丑有多丑”!
  只见他嘴唇蠕动,阴侧侧地沉声说道:“好,好!还有谁?”
  左萍低声问道:“翁兄,加什么盟呀?”
  翁白水低声说道:“是一个消弭武林劫杀的组织,由﹃和平山庄﹄的主人主持的。”
  丘九渊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好个冠冕堂皇的美丽名字,只怕是适得其反!”
  枯干老头疠声警告道:“老夫始终尊重你,可不准你瞎说!”

  丘九渊人且刻忿忿说道:“说了,怎么样?艾锟碍了你们什么,你把他骗来关起他!”
  他说者无心,唐剑宁只听得心头一震!
  一震之后,马上站起来问道:“如今艾总舵主关在那里?”
  他忽然记起常败翁的话!再又冲着翁白水厉声说道:“不消说,定又是贵派的杰作了!好歹放他出来便罢,否则,你师徒两条命还不够偿他的!”
  翁白水听他辱及师尊,眼下又狗仗人势,也立刻回骂道:“艾锟是你祖宗,你这般维护……”
  “维护他”的“他”字没说出来,唐剑宁忍不住隔席打出一掌!
  翁白水为人阴沉险恶,随时都在提防。一见掌势颇为凌厉,又不愿当众丢人,当下起身抬臂硬接了一掌!
  一记闷响过处,翁白水顿觉有股余风撞到,劲道十分惊人!
  他本待跨步越出桌子,怎奈势疾无匹,意念刚动,掌风已然撞到,一个立足不稳,被撞得往后退仰!
  但身后还有一张檀木太师椅子挡着,既无法后退,而来势又疾劲无俦,一阵“咯吱吱”乱响,恁般结实的檀木太师椅子,登时支离破碎,翁白水的一条身子,仰面交叉地躺在破碎椅子上面!
  唐剑宁无意露了这一手,不仅把所有殿中的人镇慑住,翁白水又羞又惊,便唐剑宁自己也是大感意外,百阳朱果竟会有如许深厚的威力。
  他赶紧收敛起惊容,装成毫不在乎的神情,指着翁白水大喝道:“快说!是不是你捣的鬼?”
  翁白水这时已经爬了起来,一张脸胀得血红,只见他猛咬牙关,恶狠狠地喝道:“是翁老子关起来的又怎样,有种就报出真名实姓,一个月,到峨媚去算帐!”
  唐剑宁哂然一笑道:“你想得顶轻松!唐剑宁前番在九江山洪里因有这位左兄在一道,才没让你喝饱洪水,眼下你还想回峨嵋去呀?除非立刻放出艾总舵主来,不然,你就别作回峨嵋的梦了!”
  左萍闻言,心中又惊惶,又感激,不觉暗下对唐剑宁起了敬佩之心。
  枯干老头身为主人,不便教翁白水代过,于是站起来说道:“两位且暂息怒。两位都是本院的贵宾,艾总舵主日前确曾来过本院,可是已在前天由本院派人护送离开本院了。好,咱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慢慢谈。”
  唐剑宁无意中已和丘九渊连成一气。唐剑宁偷偷把目光询问丘九渊,丘九渊且不理会他,却站起来对枯干老人说道:“加盟的事,暂且不说。贫道要告辞先走一步!”
  唐剑宁会过意来,也接口说道:“我也有事要走,还没请教你的姓名哩!”
  枯干老头冷冷答道:“‘赤眼弥猴冷面狼心’范立山,忝为‘和平山庄’属下‘潜山下院’的院主!”
  唐剑宁“哦”了一声道:“我是决不加盟贵庄,也要先走一步!”
  他不待对方表示意见,马上再对翁白水冷冷说道:“走!领我去文总舵主囚禁的地方去!”
  翁白水刚才尝过苦头,此时心有惧意,但仍色厉内荏地大声说道:“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教我同你去?”
  唐剑宁微微一笑,道:“你道我不能擒你同去呀?只怕由不得你了!”
  他脸上饶是堆着笑容,翁白水却发现他笑容之中隐隐满布杀机!不禁心胆俱裂,向枯干老头范立山使了个求救的眼色,嘴里勉强硬道:“你就试试看!”
  唐剑宁本有杀他之心,不知如何,如今却因为要救艾锟的缘故,一心只想把他生擒,作为交换艾锟的人质。
  他与艾锟并无过命的交情,他所以如此,实在是受了摩云客和百步追魂两大豪客的特别怪僻的感染所致!
  他闻言之后,站起身子,缓缓出席,向对席的翁白水坐位处走去!
  翁白水脸上微微变色,但仍强充好汉,全神贯注地望着施施而来的唐剑宁!
  偌大一座大殿,不听任何声响,只有唐剑宁缓缓踱起的轻微步履声!
  一步,两步……
  殿中愈是寂静,唐剑宁的步履声音便愈显得沉重,但各人内心里面的沉重,却远比这脚步声尤有过之!
  在翁白水对面三尺处,唐剑宁站定身子,脸上微微一笑,还没出手或者发话,忽听有人大声急喝道:“不准动!”
  百十道目光一齐同声顾,只见潜山下院院主范立山正大步走向两人,对唐剑宁冷冷说道:“尊驾想是不肯赏范某的面子了!”
  他明知唐剑宁功力深厚,但又不相信自己数十年的修为便接待不下,尤其因为唐剑宁所行过份,自己万不能杀损和平山庄的威风。势或骑虎,也只好挺身而出!
  却见丘九渊从旁轻飘飘地说道:“他要擒走翁白水,为的是要翁白水领路去找艾锟,艾锟既然不是你们关起来了,与你潜山下院有甚相干?”
  这话无异是正式宣战了。唐剑宁反问道:“人,我非带走不可!就算不赏脸吧,你又待怎么?”
  翁白水越想越气,自己竟成为任人摆布的俎上肉了!于是把心一横,厉声喝道:“唐剑宁,你休欺人太甚!你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好了!”
  赤睛弥猴冷面狼心范立山这时忽然越在翁白水前面,嘿嘿笑道:“你太小看潜山下院了!”
  游目四瞬,对金北辰目注了一眼,眼望金北辰离殿,才又阴森森地说道:“范某自不量力,先要领教雁荡门下几招绝学!”
  这时已有人送来一把剑身特长,蜿蜒曲折,像灵蛇似的长剑。

  剑才出鞘,灯亮之下,众人只觉耀眼生花!有那识货的,不禁失声惊呼:“白虹剑—”
  众人同声,丘九渊这时也才真正相信唐剑宁确是雁荡门下弟子!
  唐剑宁紧随那声呼接口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先发招好了!”
  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模仿摩云客露出不屑之色,俨然他是以摩云客第二自居!

  范立山人如其号,端的冷面狼心。他等唐剑宁刚刚说完,立刻说声“有僭!”
  说时,突然把剑一撩,出其不意地剑锋直奔唐剑宁胸腹之间!
  两人近在咫尺,范立山又快又狠,端的称得上迅雷不及掩耳!局外人就只丘九渊一人看真!
  唐剑宁剑前人后,急忙侧跃一大步,心中恨他阴险,立刻返身扑上。
  范立山岂是弱者,他把握机先,一招便曾得手,早如附骨之蛆,“刷刷刷”,无尽止剑招,招招如狂风骤雨,惊雷闪电,朝唐剑宁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