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离雁孤星





  三人带着困扰的心情,仍自继续朝东方奔行着。
  移时,月上中天,遍地清澈。三人停身在一道满植枣树的山岭上,六道目光四处搜寻,除了道路两旁,黑压压的两片望不到头的枣林而外,只有偶然几声知更鸟的啼声,点缀着月夜的情景
  华服少年首先打破沉寂,低声说道:“但愿刚才抢去前面的青衫汉子不是『和平山庄』的人物才好,否则,今夜只怕是徒劳无功了!”
  老人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说不得,老朽是打定主意,一死以报我那叶老哥哥了!”他望了望身边那个叫灵儿的十四五岁小孩,脸色顿时黯淡下来,苦笑了一下,对华服少年拜托道:“万一老朽有个三长两短,还得烦劳小侠领他去到敞帮棠堂主家中,大家拿个主意,老朽也就………也就………”

  灵儿立时抱着老人的手臂,轻叫道:“爹!”欲言欲止的神情,从那对乌光雪亮的目光里很明显地流露出来!
  华服少年勉强笑慰道:“光凭『通江下院』那批蠢才,大概还不足与咱们为敌的,胡前辈但请放心!好,咱们各拣各的地点藏起来吧。”
  月色是那么柔和,景物是那么幽美,但是引不起这几人的情趣,相反地,他们此刻的心情,非常烦乱,不宁!
  时光一分一秒地悄悄溜走,大地,显得那么恬适,连偶然的几声夜乌啼声,也绝耳不闻,也许,它们是为了怕划破这情静的月夜情景,勾起蜇身在树上的人的感触吧!
  慢慢地,月儿爬上头顶,又偏向西边,早又过了三更了………
  西边岭下,阵阵毂辘辘车子滚动的声音传来了!接着,马蹄声也清晰地听到了!逐渐逐渐地,那些杂鸟声音由远而近,来到岭脚了!
  树上的人的心情,也因这些杂鸟的声音而感到无比紧张了!
  一辆用青布幔得密不通风,由四匹骏马挽着的大车,正开始向岭上驰来!
  尽管岭高路陡,车行的速度,只比平地略略缓慢一点,显然,这些都是经过挑选过的良驹!
  除了大车前面坐着个赶车的之外,大车后面并有三人一骑!
  步行的三人,一式青布包头,青布褂裤,背上斜挥单刀,雄赳赳,气昂昴,疾行傲视,露出目中无人的傲慢样子!
  倒是骑在马上的那个乾枯老头还有些见地,他登上岭头,一望无边的大片枣林,使出声警告道:“孩儿们,打点些!林密路险,正是多事的地头!”
  话刚说了,突然林中窜出一个老者,迎面拦住去路,大暍道:“站住!车子里面是什么人?老夫查验过了,便放你们过去!”
  后面马上的乾枯老头,这时早已甩蹬下马,纵到来人面前看了一眼,阴笑道:“我道是谁,不过是我掌下游魂!姓胡的,放着生路你不走,这回却饶你不得!”
  姓胡的老者正要回骂,林中霍地跑出那个华服少年来,华服少年抢到乾枯老头面前,指着乾枯老头笑说道:“猴儿莫狂早了!这不是潜山,看是谁饶谁不得!”
  一句“猴儿”把乾枯老头骂怒了—他定睛一望,立时冷喝道:“好个小杂毛,便你师父也不敢当面对我这般无礼,你敢………”
  华服少年立郎接口笑道:“偏我就敢!你范立山有什么能耐就使出来吧!”
  乾枯老头正是“和平山庄”辖下的“潜山下院”院主范立山,人称赤睛弥猴冷面狠心。他人如其号,尽管怒火如焚,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冷冷喝道:“好!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华服少年没理睬他,却偏头对姓胡的老者说道:“胡前辈请看住那车子,莫让它溜掉了!”
  范立山一旁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别做梦了,快来纳命吧!”
  华服少年嘻嘻一笑,道:“要我来拿命我就来拿,总依你的!”
  “的”字才一出口,蓦地出手如风,本门的绝活“野渡无人舟自横”及时演出,两臂先后疾伸,连同整个身子,一齐朝范立山冲去!
  范立山没见识过这绝活的厉害处,慌忙往左一侧,猛举右掌,正待下劈华服少年持平的身子,冷不防华服少年的身子霍地一旋,同时两腿连番交踢!
  说来真的够狠,也够快—华服少年的两只脚尖,竟如金鸡啄食般地一踢脸部,一踢胸膛,端的势疾劲猛,令人心胆俱裂!
  范立山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有这般诡谲的招式,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慌不迭地急使铁板桥功夫,仰身避过这招!
  这招“野渡无人舟自横”虽然够狠够快,却不能持久,一袭不能成功,使得改招换式!
  不过,他这招并没白费,范立山虽然没被踢中,眼里却钻进不少尘土,立刻被扰得两泪交流,视线模糊起来!
  华服少年似有所觉,紧紧把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身形一幌,再又欺身上前,拳脚并出,强行硬玫过去!
  范立山一招失着,视线马上不清,再吃华服少年这一轮快攻,立时被迫得手忙脚乱,只有节节后退的份儿了!
  胡姓老者见状大喜,立即向围绕在车子四周的四名健汉下手,休看那些彪形大汉样子吓人,胡姓老者刚一动手,那四人马上作鸟兽散,逃往一边去了!
  胡姓老者无暇追逐他们,霍地回扑大车,一阵拉乱乱扯,拉扯开了当前车门的布幔,立刻现出两扇红漆的车门来—
  他心头狂喜,猛地用力一推,一声“克察”之声响过,两扇红漆车门已经洞开!
  黑黝黝地,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他试叫了一声“兰姑娘”,里面毫无反应,他不觉心疑,再叫一声“兰姑娘”时,陡觉有股阴柔劲气迎面拂到!
  这股劲道虽然阴柔,但并不滞带,胡姓老者要想避时,竟自不及,登时只觉胸口一痛,立时人事不知,一交摔倒在地!
  他倒地之声,惊动了华服少年,华服少年偷隙望时,不禁暗叫一声“苦也”!
  正当此时,林中倏又奔出一道小小人影,不清说,这人影自然是胡姓老者的儿子
  灵儿刚要扑到车门前面他爹爹身前时,大车里面忽然传出一声冷哼声响!
  那声响娇滴滴的,脆生生的,分明是从女子嘴里吐出来的!灵儿!
  这连续的剧变,影响了华服少年的门志,自然也松懈了威猛的攻势!范立山有机可乘,岂肯轻易放过,立时蹈暇乘隙,争回了先机,反而一个劲抢攻过来!
  华服少年全力应付中,瞥眼向车前望时,灵儿也已卧倒在地,不知什么时候跑出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正向自己这边姗姗行来!
  华服少年一壁应付范立山的攻势,一壁却暗自担心不已—他想:“单凭她刚才举手投足间,便能点尘不惊地制倒胡振堂父子,看来她武功定必高人一等!眼前一个范立山,我还未必有打胜的把握,再加上她,岂不………”

  突然—那女人的话声打断了他的思潮,只听她格格笑道:“范院主退下来,等我来收拾他。”
  不但莺声悦耳,语气也是十分温和,那里听得到半丝儿要生死搏斗的气息!
  范立山倒是蛮听话,闻说立即跃往那边,背负着双手,冷眼作壁上观。
  华服少年注目望时,来人竟然是个绝色妙龄少女,那副优美姿势,立时把华服少年的两道目光吸得紧紧的,连一瞬也舍不得瞬一下!
  少女频抛媚眼,面浮娇笑,一步一摇,胸臀齐摆,边走边笑道:“呔!看不出你年纪轻轻,会有恁高妙的武功啊!”
  华服少年只觉眼前这位少女,端的是天生丽质,我见犹怜!无论一颦一笑,一言一动,莫不媚态横生,撩人欲醉!
  他不觉看得意荡神驰,忘了她的问话,只是贼眼灼灼地贪看秀色,微笑不语!
  少女媚笑道:“姑娘问你的话哩!你怎么不说呀?l
  忽然一个苍老有力的声音大笑道:“这叫做『秀色可餐』啊!他连饭也不想吃了,还说什么话着!”
  话声刚一出口,三人齐齐一惊!忙循声望时,范立山和少女身后不知何时站定一个五旬左右,三绺长须,身着蓝布长衫的道范风标老人! .
  别人犹可,少女的芳心不觉急剧震撼了一下,心惊道:“这家伙怎么竟无声无息地跑来身边而丝毫没有察觉!”因笑道:“老人家开玩笑了!”
  长须老人呵呵笑道:“老朽一生就爱逢场作戏,姑娘个中人,想来定不介意”
  “我是什么个中人?一派胡言”少女心里正暗骂着,又见长须老人若无其事般地侧头朗声大叫啡道:“你们也该来了!”
  “『你们』是谁?谁该来了?”少女和华服少年以及范立山心里同时发出这种疑问!转眼望时,车厢中婷婷走出另一个清丽脱俗的少女!
  她跃下车辕,弯身弄醒了在卧地上的胡振堂父子,轻启朱唇,盈盈笑道:“胡叔叔,咱们也该去谢谢那位长胡子伯伯了!”
  说着,与胡振堂父子款款行来。
  这意外的骤变,再度使三人惊惶不定!不过华服少年心里有数,长须老人将是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他所惊奇和喜悦的,是在一夜之间,两番遇到绝世高人!
  少女和范立山对望了一眼,少女粉脸陡然一沉,对长须老人冷冷说道:“尊驾逢场作戏,居然戏到姑娘头上来了!你这份胆量,的确令人佩服!”
  长须老人笑道:“老朽游戏人间,向来是不分对象的!比如说:你嫡嫡亲亲的爷爷百残和尚哪;生身爹爹苏望山哪,老朽与他们都有一番游戏巧合。自然更不论你这有名无实的傀儡庄主了!”
  要知百残和尚乃是当今『和平山庄』的幕后领导人苏望山的亲伯伯,而苏望山实则是百残和尚和苏望山亲娘的暧昧产物,而苏望山却又与其嫡亲嫂嫂勾搭成奸后,才养下这个苏玉瑛来。他们之间,名义上是叔侄,实际上则是父子、父女!

  这些都是江湖上的秘辛,长须老人不知从那儿探来,如今竟当面揭破,只气得少女竖眉瞪目,粉脸铁青!她娇叱一声,恨恨说道:“那来的许多肮脏话,让姑娘送你到割舌地狱去!”
  华服少年和胡振堂则惊震万分,想不到这娇滴滴的绝色少女,竟是势力遍及江湖的和平山庄的神秘女庄主!
  只见长须老人微微笑道:“好,你怎么说怎么好,只要你办得到!”
  少女愤火中烧,二日不发,罗袖猛拂,立时拂出一团汹涌绝伦的阴柔劲气!
  长须老人不避不让,左袖微挥,整个身子反向汹涌正烈的阴柔劲气中扑来,同时电伸左手五指,疾点少女的肩井大穴!
  早在长须老人抢身猛扑的刹间,少女顿觉自己所拂出的柔劲,生像遇到什么障碍而回撞过来,断知对方的内力业已臻于化境,决非自己所能抗御,更自加意提防!
  一见五指电般抓来,立时暴退娇躯,双袖同时打出两道柔劲!
  长须老人哈哈朗笑声中,阔袖轻扬,依然抢扑如故!
  少女唯一恃为长城的『绝阴掌』,对方居然毫不在意,登时吓得魄散魂飞,只顾连连后退不休!
  长须老人忽然停步大笑道:“你就是这么教老朽上割舌地狱去!”
  少女又羞又怒,秀眉一皱,霍地旋身对距离不远的胡灵儿使力打出一掌『绝阴掌』,同时连纵带窜,一把抓牢摇幌欲倒的胡灵儿,回身得意地笑道:“苏玉瑛拚掉这条命,也不让你老贼得心应手!”
  胡振堂眼见爱子被擒,俨如待宰羔羊,不觉老泪盈眶,望着长须老人不敢开口!
  长须老人绝不介意,闻言忽然呵呵大笑道:“老朽根本就没打算取你的性命,你何必这般紧张,挟人质以为要挟!”
  华服少年见长须老人话语中人有妥协的心意,立即纵身上前,大喝道:“丫头,你把一个小娃儿弄到手里,又待怎地!”
  苏玉瑛格格娇笑道:“待怎地!我只烦他送我五十丈!”
  五十丈,这是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华服少年不敢擅专,只频频拿眼扫望长须老人。
  长须老人忽然面现傲色,轻喝道:“老朽但如存心杀你,便百丈之外,谅你也难逃脱!好!老朽答应这次再饶你一次,可是你若敢口是心非,那又是例外了!你打点着吧!”
  少女不再客气,真的挟起胡灵儿,暗中戒备地几步一回头,防止那行动绝无声息的长须老人使弄狡计,可是她心底却在苦苦回忆:“怎么再饶我一次!难道他已饶过我一次了?他会是谁呢?………』
  她正苦思不得,陡听一声断喝:“还不放下他来!”声音彷佛就在身后不远!她悚然心惊,赶忙一紧胁下的胡灵儿,掉头望时,身后那有人影!长须老人和华服少年他们不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没动吗!
  她定了定神,放下灵儿,尖叫道:“咱们是有帐算不蚀!娃儿没伤分毫,领回去吧!”
  说完,霍地返身疾驰!
  何消几个起落,人早消失在西边岭下的月色之中!
  胡振堂心切爱子安危,立即飞奔前去探视!
  车子走出来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