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海(下)





窒驴?br />             这男人明明是为他好,却总要提出一张惹人厌的晚娘验孔,但是现在,这张晚娘脸早已吓不倒他了。
            相处越多,他也愈能看清,其实欧阳冉和他一样傲气、一样生硬、一样不懂变通,明知碰壁,也定要任性地照自己的方式活着,在他们的字典里,没有妥协和约定俗成这两个词。
            他们之间的差异固然巨大,但共同点却也有不少。
            每天都有新的发现,对凌飞来说,就像小孩子步入迷宫,每个曲廊拐角,都充满了探索的乐趣。
            也许,他自己还未察觉,他已对这个叫欧阳冉的男人,渐渐入了迷。
            回家,坐在公交车上,凌飞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哪位?」
            「小飞吗?」
            「妈,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凌飞吃了一惊。
            通常都是凌飞打过去,母亲从南部打电话到这里,长途话费很贵,凌飞舍不得她花钱。
            「我马上到家了,你先挂断吧,我一到家,就给你打电话。」
            「不用了。花不了几个钱,妈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话筒那端,传来母亲轻微的咳嗽声。
            「妈?」凌飞皱起眉头,「你声音听起来很哑,是不是感冒了?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要马上看医生,不能拖,知道吗?」
            「妈知道。就是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渗了些湿气,我已经吃了感冒药了,就是有点喘,你不用担心。」
            「妈,你的身体一向很弱,我怎么能不担心?这样吧,叫大伯来给你看看好不好?我现在就给大伯打电话。」
            大伯是母亲在南部唯一仅剩的亲人,且两家关系并不深厚,反而十分淡漠,跟路人没什么区别。
            凌飞虽然不放心,却也实在无人可托付,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这个所谓的亲戚。
            「真的不用,小飞,妈已经好多了。再说诊所小区里就有,如果我真的不舒服,会自己走去看的。」
            「那你一定要当心,多喝点热水,吃了药,就早点睡觉吧。」凌飞捏紧话筒,低声道:「妈,你一个人再熬一会儿。我最近期货做得不错,也赚了不少佣金,马上就够钱付首期了。我打算买个一百坪米左右的房子,然后就把你接来照顾,这样,我也可以少担点心。」
            「小飞,妈知道你在外面打拼很辛苦。你有这份心,妈很感动,不过妈身体不好,过来也是个拖累。」
            母亲虚弱的声音,令凌飞心如刀割。
            「什么拖累!你是我老妈啊,我不孝顺你孝顺谁去?就这么说定了,妈,用不着半年,我一定接你过来住!」
            这不仅仅是对母亲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收起电话,仰着望着天空,凌飞长长吐出一口气。
            半年,再熬半年,一家团聚的日子就到了。虽然这一家,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但这是他答应了母亲的、也是母亲一心期盼的微小的幸福。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朝着公寓的方向,凌飞加快了脚步。
            雨后,必是晴天。
            现在的凌飞,正好应了这句话。
            天胶上的噩梦,仿佛已是历史,现在的凌飞,眼光精确,出手快捷,气势如虹。
            许是经历太多挫折,蛰伏休养后,再度掘起的他,已非昔日莽撞性急的热血菜鸟。
            他的出手仍是快,却都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一旦下决定,必雷厉风行。对市场行情的把握也大胜以前,扎实的理论基础和实践经验,带给他终生受益无穷的资本,这一切,都建立在以前的失败和煎熬之上。
            事实证明,不经彻骨寒,哪来扑鼻香。
            到了年初,凌飞已连续半年蝉联交易部成量交的首席。
            这一年,丰泰期货的总交易金额,在全国各经纪公司中排名第一。其中,凌飞的个人三百多万手交易量,占了百分之四十的份额。而在他的资金收益表下,也留下了非常成功的记录。
            作为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凌飞以黑马之姿,一跃而起,成为丰泰交易部声名显赫的一把手。
            凌飞的傲气,是交易部众人熟知的,本以为在如此成功的光环下,他会变本加厉,但事实上,凌飞却收敛了许多,无论说话口吻,还是为人处事,都不像以前那样锐气逼人,反而变得态度诚恳,温缓有礼,颇具大将之风,令人大跌眼镜。
            许是因为年岁渐长的缘故,他的性格也日趋走向成热。
            欧阳冉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欣慰。
            他自己也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这种成长轨迹,再亲切不过。他不日就要接管丰泰和PALLET,无暇分身顾及交易部的事务,而凌飞的成长,亦令他能安心放手。如无意外,欧阳冉打算一步步培养凌飞,让他成为足以支撑交易部乃至整个丰泰的栋梁。
            欧阳冉对自己的眼光一向很自信,他把一切都计算得很好,一切都纳于自己掌控中,只是,他忘了计算自己的感情,或者,他明明知道,却一直在,逃避触及心中的这块毒瘤。
            他想,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想不开,还有什么爱或不爱的烦恼吗?往事俱已如烟,再深爱,不过镜花水月。
            快乐只一瞬,痛却要很久。
            地球和冥王星,相隔太远,楚汉银河,界壕分明,无力跨越的距离,无心绵长的思念,再怎样也不可能有的结果。
            聪明如他,即使明知有一种东西,以爱之名,将心分分侵蚀、寸寸缠绕,也要掩耳盗铃,佯若无事。
            于是,他也就真的以为自己没事了。
            午夜十二时,凌飞打开公寓房门。
            空无一人,池凯想必还在上夜班。
            他扯开领带,一屁股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散落着成堆的住宅楼盘情报,最近他的银行账户呈直线增长,目前他已有足够的能力,支付一幢百坪米的房子。
            凌飞打算这个休息日就去看楼,如无意外,他想尽快订下一幢。也许不一定在市中心,但一定要邻近中心医院,万一有事,可以及时将母亲送诊,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老妈接来一起住了。
            然后再买辆小型房车,三十万左右,母亲有关节炎,腿脚不方便,他不忍心她再去挤公交车巴士,可以以车代步。
            在脑中勾画着未来美好的蓝图,凌飞因疲倦而在沙发上睡熟了。
            突然,午夜剠耳的铃声,惊醒凌飞的美梦。心里涌上强烈的不祥感,他接起电话,「哪位?」
            「是小飞吗?我是你妈隔壁的邻居,我姓赵。」电话那端传来一名陌生的中年妇女的口音。
            「赵阿姨,你好。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是我母亲出事了?」凌飞的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他预感成真!
            「你母亲住院了,情况很不妙!小飞,你还是快来一趟吧,我怕你来晚了会连最后一面也……」
            话筒重重自手上跌落,凌飞呆滞了一秒,立即跳起来,一把揪起外套,便冲向门外……
            整整四天。
            欧阳冉沉默地坐在办公椅上,蹙眉凝视着桌上摆的日历,距今为止,凌飞已经请假四天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在四天前,接到一通电话,凌飞只说了一句,「经理,请允许我请假一段时间。」不等他说话,就迅速挂断。
            凌飞没说是什么事,也没说到底会多久。就这么消失了,仿佛自世上蒸发,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连打他手机,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内。
            才刚觉得这个男人成熟了一点,打算委以重任。没想到,他又做出这么任性放纵的事,把工作和客户丢在一边不管,欧阳冉还从未见过,有如此不负责任的手下。
            难道,真是他看错了?是他对他估计太高?还是有其它隐情?
            转过椅子,眺望着夕阳下层楼尽染的美景,欧阳冉陷入长久的沉思……

            第十五章  阿飞,你来
            OFF,你尝过后悔的滋味吗?
            告诉你,这是一种痛蚀入骨、恨不得当场死去的、剜心刮肉的痛感。
            这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我一直那么专注于工作,忽略了母亲,所以上天惩罚我永远失去她,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
            当我连夜赶回家乡时,看到的,就只是一具静默安详的尸体,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上,母亲就永远地闭上了那双温婉娴静的眼眸。
            我跪倒在她床前,泪流满面。如果可以一命换一命的话,我愿意马上献出自己的生命,换来母亲的重生。
            可是,我知道,她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一心想要爬上事业的顶峰,现在我一步步接近这个城市的最高点,一步步往上升,可是,能和我分享成功喜悦的人,已经不在了。
            如果,得到了全世界,代价却是失去母亲。那我要全世界做什么?
            我可以连自己都不要,只要母亲能活过来!
            可是,我已经铸成了人生最大的错误,追悔莫及,只能一生背负着十字架,品尝苦果!
            夜幕降临。
            将车泊在破旧的公寓楼外,欧阳冉穿着一件黑色大衣,缓缓跨出车门。一群孩子嬉笑着奔过,无不对着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投注以好奇的目光。
            上次送凌飞来过一次,记忆力超群的欧阳冉便记住了地址。
            走入楼道,拾阶而上,停留在「五○一」室……
            应该是这里。
            欧阳冉暗忖,抬手敲了敲门。
            铁门发出艰涩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人开门,左边就是窗户,欧阳冉把头凑到窗前,透出窗帘的缝隙往里看……
            黑乎乎的一片,家具的形状模糊难辨,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出,沙发上似乎有一团黑影……
            欧阳冉再次敲门,并试田转动把手,「咯」地一声,门被打开了,一阵冲天的酒气扑鼻而来,地面上七零八落,散着无数酒瓶,才挪动脚步,就踢到了一只酒瓶,咕噜噜翻滚到餐桌下……
            「凌飞?」欧阳冉蹙着眉,用手在墙上摸索着。终于触到开关,顿时,室内一片明亮……
            「凌飞!」
            他没有看错,沙发上的一团黑影,就是凌飞本人。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色蜡黄,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几乎看不出有呼吸的痕迹。
            欧阳冉这一惊非同小可,第一件事,就是冲过去手伸到他的鼻子下,指尖传来微弱的吐息,他才放下心来,用力摇了摇他,「凌飞……」。
            满脸胡渣、憔悴颓败得不似凌飞的男子动了动,双眼睁开一丝缝,瞥了一眼欧阳冉,复又闭上。
            不管怎样,他还活着!
            欧阳冉长长吁出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复又狂喜着跌回胸膛,担心一个人担心到从死到生转一圈的滋味并不好受,一秒后,他满腔的怒火便爆发了。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凌飞,你给我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想不想继续在丰泰做下去?」欧阳冉沉声喝道。
            「好吵……」凌飞一开口,便喷出阵阵酒气,翻了个身,像只鸵鸟,把头深深埋入沙发里。
            他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待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可偏偏有人在他耳边不停叫嚣,吵得他烦不甚扰。
            「你他妈给我起来!」
            欧阳冉火大了,一把将他从沙发上揪起来,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响亮的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沉寂的室内听来格外心惊,欧阳冉死死瞪着沙发上的男人,胸膛上下起伏……
            「一声不吭就消失,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家伙!」
            欧阳冉的右掌在不断颤抖,像得了热病,又像着了火一样,整片火烧火燎的心悸,从掌心窜流至他心脏……
            二十八年来,他一直成功地在别人面前扮演着不为任何事所动的强者,没想到,他今天竟会失控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