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





  他话未说完,百里彤已摇头道:“难怪人家说你是怪人,竟喜欢听女人哭!”
  江元见他不知自己是与他开玩笑,竟真以为自己爱听女人哭,心中暗自好笑。
  这时二人已走入饭厅,饮酒谈心,真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
  酒过三巡,二人都有了几分酒意,百里彤慨然道:“江元!我常想,一个人如果能够随心所欲,自在的生活下去,不受外界的干扰,不做自己不愿做的事,那该是多幸福啊!”
  江元点头道:“不错!不过我们习武之人,入了江湖,已算是自由得多了!”
  百里彤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你不比我,毫无牵挂,我真羡慕你啊!”
  江元心中颇为难过,忖道。你怎知道我内心的痛苦啊!
  他们沉默了一下,百里彤又道:“江元,我闻花老前辈的大名,很想拜望,可是花老前辈脾气太怪,以后还要请你引见一下呢!”
  江元心中大痛,沉默一下道:“啊……家师已外出了,连我都难得一见呢!”
  他不愿把花蝶梦的死讯传扬出去,因为他认为,像花蝶梦这种人物,是不应该死亡的。
  百里彤见他言语支吾,只当有什么难处,当下也不再问下去了。
  这时,文瑶突然推门而入。
  她满面笑容,对于刚才的事情,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百里彤有些意外,仰头道:“你怎么不哭了?”
  文瑶面上微微一红,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你们只顾自己吃饭,难道我就不饿了?”
  江元见她玉面含晕,薄嗔娇羞,真个可爱之极,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忖道:我到哪里才能找到这样的女孩子呀!
  文瑶的话说得百里彤哈哈大笑,说道:“大概是哭饿了!江元不是外人,你赶快入座吧!”
  这时童儿已加上了杯箸,文瑶就在江元对面坐了下来。
  江元见百里彤及文瑶并肩而坐,神态亲密,就仿佛是一对新婚夫妻一般,不由得又是感慨,又是羡慕,把目光移开,忖道:怪不得江湖上传说,他们是幸福的一对!
  江元正在感慨,突听百里彤笑道:“江元,你怎么拘束起来了?”
  江元这才惊觉,连忙举起了杯子,强笑道:“我敬二位一杯酒!”
  文瑶及百里彤也举杯相向,文瑶的目光与江元一触,她连忙移了开去。
  她仿佛在江元的眸子中,看出了一片忧郁和孤独,并且感到有一股火一般的热,在他的眸子里燃烧着。
  他们饮干了这杯酒,江元已有些晕晕然。
  虽然他体力极佳,可是他从来很少喝酒,今天他也许是过于兴奋,也许是过于感伤,这两种情绪往往在同一时间,袭进了人们的心田!
  他的视线已有些昏花,听觉也不太正常了;他仿佛感觉到,有千万个人向他举杯,而文瑶就坐在他的身旁,含笑相陪。
  于是,他把那醇美的烈酒,一杯杯地向肚内灌。
  百里彤笑着劝阻道:“江元,少喝些吧!”
  他含糊地又斟了一杯酒:“干……哈哈……我生平从没有这么痛快过……哈……哈……”
  这时百里彤及文瑶却有些为他担心了,文瑶用眼睛望了百里彤一下,低声道:“他有这么大酒量么?”
  百里彤很快的接道:“大概……不然他怎么敢这么喝?”
  江元的酒量也确实惊人,他面前的酒壶已不知添了多少次酒,就连侍酒的童儿都惊奇了,他们偷偷耳语:“他到底能喝多少?”
  这是他们侍奉过的酒量最大的一位客人了!
  江元不停地举杯,就连百里彤也陪着喝了不少,他开始微微摇晃了,红着脸说道:
  “我已经过量了……你真是海量……海量……”
  “干!”
  江元又仰杯而尽,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哥,你要好……好……陪……陪我……喝!”
  百里彤推却道:“唔……我不行了!太多了!”
  可是一杯烈酒依然从他口中消失。
  文瑶焦急地道:“骆大哥,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江元用力抬起了眼睛,笑道:“为……为什么?”
  文瑶关切的道:“你要醉了!”
  江元的眼前仿佛有一层雾,又好像有一片纱,他在这层纱、雾之后,看见了一个绝美的女人——那一向是他梦幻中的人物!
  如今,她真实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但他却感觉到她更远了!
  像是一阵随风飘来的花香,在他的心间,作一个短暂的停留,很快的溜走了。
  江元有一种被压抑的痛苦,而这种心灵上的压力,不是很容易挣开的。
  “文……文瑶,醉……醉了岂不是更好?”
  百里彤已伏在案上,他的头埋在了左臂上,右手却高举着酒杯,含糊不清的说道:
  “江元……干杯!”
  可是他这杯酒,却全倒在了自己的头上,发出了一声梦呓似的呼唤,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文瑶大为焦急,可是这两个如狼似虎的年轻人,岂是她可以劝止的?
  江元大笑着,踉跄着,把烈酒一杯杯的向肚子内灌着。
  终于他也醉了,伏在桌上沉睡。
  文瑶紧紧皱着眉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把兴儿及何敬叫了进来,对何敬道;“你快把骆少爷扶回去,让他吐吐,然后洗澡,让他好好休息!”
  何敬答应一声,又同一名童儿,全力地扶起了江元,江元仍含糊的道:“干……杯……”
  直到何敬把他扶出了老远,他的醉语还不时地传过来呢!
  文瑶望着他东倒西斜的背影,心中有些莫名的伤感,她觉得江元大孤独了!
  “他一定很可怜!” 
 


 



 

   
八、履诺任护法 难消美人恩 
 
  初更时分,下弦月挂在山头,几颗疏星凌乱地点缀着深遽的天幕,不但不显得单调,反而有一种更神奇和深远的情趣。
  江元醉在竹楼上,一直没有醒过。
  何敬紧守在他的床前,不时听他发出呓语。
  这时有一条娇小的身影,缓缓地向竹楼上移动,发出了“吱吱”之声。
  何敬眉头一皱,忖道:这么晚了,还有谁来?
  他轻轻地走到门前,伸手把门拉开,站着一个极美的姑娘,原来是吉文瑶!
  何敬有些意外,轻声道:“姑娘还没睡?”
  文瑶点点头,走到床前看了看,回转了身,低声问何敬道:“骆少爷睡得还好么?”
  何敬道:“他一直呓语不停!”
  文瑶点点头,说道:“少爷倒好,醉了就睡着了……我叫人送来的梨,你给骆少爷吃了没有?”
  何敬摇了摇头道:“没有,他一直没有清醒过!”
  文瑶回身又望了望江元,见他剑眉紧锁,面上红晕未褪,睡得正浓。
  当下转过了身,轻声对何敬道:“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何敬摇头道:“姑娘!我不累……”
  他话未说完,文瑶已挥挥手,道:“快去睡,这儿没什么事了,我在这儿坐一会。”
  何敬这才答应一声,道:“刚才骆少爷吐得满身,我已经为他洗净了,有个长铁盒子我没敢移动,放在他枕头下面!”
  文瑶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
  何敬这才转身而去,文瑶轻轻地把门关上,坐在了江元的床前。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会如此关切江元,或许是她一直对江元怀有极深的歉意吧?
  她望着江元那张充满了青春,而又在忧郁笼罩下的面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对过去发生的一切后悔极了,忖道:像这样的人,我怎么惹得起?
  这时江元突然发出了微微的呻吟,好似非常痛苦。
  文瑶连忙轻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呀?”
  可是江元又昏昏地睡去,文瑶用自己雪白的丝巾,轻轻地拭去他额角的汗水,自言自语道:“真是的,喝得太多了!”
  她由桌案上取过了薄皮大蜜梨,用小刀轻轻地削着皮。
  室内除了江元的呼吸外,就是她削梨皮发出的轻微声响,寂静得很。
  她很快地削好了一个梨,有心想把江元叫醒,可是见他睡得昏昏沉沉的,心中有些不忍。
  其实江元并未睡熟,他的头痛欲裂,浑身发软,身子如同在云雾里,上下沉浮,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实在的东西。
  最复杂的是他自己的思想,他仿佛看见了花蝶梦,与他在月下低语,又仿佛看见了冷古,正在与他全力地拚杀。
  可是这些幻念都很快地消失了,代替的是一张娇美的脸,带着深情的微笑,面对着他。
  江元有些昏迷,他分不清楚这张面孔是属于谁,有些像铁蝶,有些像文瑶,一直在对他笑,在向他偎近,他不禁低哑地叫道:“文瑶……文瑶!”
  文瑶在旁吃了一惊,忖道:他怎么会叫我?她心中虽然如此想,可是嘴上连忙答道:
  “我在这里啊……有什么事?”
  可是江元一翻身,几乎掉下床来。
  文瑶一惊,连忙用手托起了他的身子,只觉得它沉重异常。
  由于被窝被打开了,江元整个赤裸的上身,完全映在了文瑶的眼里。
  那雄壮光滑的胸脯,在灯光下发出了古铜色的光彩,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文瑶一阵猛烈的心跳,连忙闭上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了男人的胸脯,一种神奇的感觉和激动,散布了她的全身,使她的面颊发红。
  她用力地把江元的沉重身子向上托着,可是江元却伸过一只有力的膀臂,环抱住了文瑶的娇躯。
  文瑶不禁大惊,叫道:“骆大哥……你……你……”
  可是江元的力量更大了,他把头慢慢地接近,一双俊目半睁着。
  他喁喁地叫道:“文瑶……文瑶!”
  他的脸离文瑶不过数寸,文瑶嗅到一股浓厚的酒味,可是,她被这张脸吸引住了!
  他半开着的眸子,好似燃烧了猛烈的火,那种热力,可以熔化一切抗拒他的力量!
  江元火热的身子往上送,文瑶呆痴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抗拒他的力量?
  终于,他们四片炙热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良久,良久……
  文瑶由幻梦中醒了过来,羞愧和恐惧使她用力把江元推倒,退后了好几步,不住的喘息。
  江元这时也清醒了,他发觉刚才的事不是一场梦,不禁又喜又愧,睁了一双俊目,怔怔望着文瑶。
  文瑶低下了头,她有些后悔。
  “为什么刚才不推开他?”
  她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半晌不语,沉醉于一种莫大的惊奇和喜悦之中。
  文瑶微微地抬起了眼睛,轻声道:“你还不把被盖好?难道……”
  她好似还要说什么,但中途却停了下来。
  江元这时才发觉到自己赤裸的上身,不由脸上一红,连忙把被子盖好。
  他想坐好,可是头脑一阵的昏沉,又睡了下去。
  文瑶抬了一下眼道:“你别动,快睡好!”
  江元在枕上向她点头,喘息着道:“有劳你了!”
  文瑶见他以为自己一直在看守着他,连忙说道:“没什么……我才来不久!”
  江元似乎有些失望,默默不语。
  沉默了片刻,文瑶又说道:“你渴了吧?可想要喝水?”
  江元本是唇干舌燥,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姑娘。”
  文瑶摇头道:“没什么!你既然是彤哥的义弟,就不必太见外了!”
  文瑶故意提起百里彤,这样,她似乎心安一些。
  江元听她如此说,心中不禁有些悲哀,低声道:“是的……我不客气!”
  文瑶慢慢走到床前,关切地道:“你还是先吃点梨子吧!”
  说着把原先削好的梨,用小刀切成了三四块,递给了江元。
  山东莱阳的梨天下闻名,这种梨的皮薄如纸,甜如蜂蜜,而且水汁极多,直到咽尽也不见一些渣滓。
  江元见那梨皮已是削好的,不禁问道:“这梨是谁削好的呢?”
  文瑶闻言面上微微一红,忖道:真是!有得吃还问这么多!
  文瑶想着便道:“你别管是谁削的,快吃吧!”
  江元见她玉面微嗔,妙目含愠,真个美极,心中想道:“她不肯告诉我,那么这梨一定是她削的了。”
  江元这么想着,心中一阵甜蜜,那梨吃到口中,越发香甜了!
  不大的工夫,江元已把一个梨吃完,抬目之下,见文瑶一双妙目正望着自己,当下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吃完了!”
  文瑶笑道:“我知道你吃完了……你可要再吃些?”
  江元摇头道:“不必了……姑娘!现在已是几更了?”
  文瑶计算了一下,说道:“现在是二更多了!”
  江元啊了一声道:“啊!真是该死,累你到这么晚,你快休息吧!”
  文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要紧……骆大哥!我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