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看剑





  江元问道:“这房子是谁的?”
  百里彤笑着说道:“是一个朋友的……江元,你坐第二辆车,我坐头辆,咱们得快些赶路了!”
  江元答应了一声,跨上了车,入内之后,只见坐位上铺得有红绒厚毡,温暖异常。
  这辆车中,只坐了江元一人,实在使江元疑惑不定。
  不大的工夫,车子开始滑动,飞快地向前驶去。
  江元坐在车中,觉得车身极稳,很舒服。
  也不知江文心姐弟及吉文瑶,是在哪一辆车上?江元由车窗中向外望去,只见漫天飞雪,均似鸭绒,飘飘落下,天空是灰蒙蒙的,大地却是一片银白,景色甚是美丽。
  不大的工夫,车行的速度突然加快起来,江元不禁有些惊异,忖道:怪了!他的车看起来是比较笨重,怎么比我那辆车还快得多?
  车行很快,车身又稳,江元坐在车中,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他望着窗外倒泻如流的雪景,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这时,他才深切地感觉到,游历江湖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他心中默默地想道:“等我把师父的仇报过以后,我一定要遍游天下,从南到北,连关外都要去一趟!”
  江元正想到这里,突听车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由窗口向后望去。
  只见文瑶一身黑色的劲装,头上包着一块丝巾,披着黑缎斗篷,骑着一匹骏马,如飞的赶来,神韵优美极了!
  江元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当文瑶的马由他的车旁经过时,忍不住在窗口叫了一声:“文瑶!文瑶!”
  文瑶蓦地把马勒慢了一些,当她发现是江元在叫她,不禁吃了一惊。
  她一双秀目紧紧地盯着江元,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元在她的眼睛中,看见一片难以理解的神情。
  那神情很复杂,充满了惊奇、恐惧、羞涩和些微的兴奋。
  自从她在房外,偷听了百里彤的谈话之后,她的心碎了!她料不到,百里彤竟不如想像中那么爱她,这对于一个少女的心,是一种多么大的创伤啊!
  江元凝视着她,良久才道:“你怎么不坐车?这大的雪还要骑马?”
  吉文瑶微微地摇着头,轻声道:“我喜欢骑马!”
  可是江元看得出,文瑶是在疲累和寒冷中,在马车飞奔的情况下,他竟打开了车门,叫道:“姑娘!你还是上车来休息一下吧!”
  文瑶惊慌地向外躲让;可是江元的一双眼睛,似乎有极大的威力,使人不可抗拒。
  终于,她离骑跃身,轻轻地上了马车,江元立时将车门关上。
  文瑶心中一阵急跳,她想到在不久前,百里彤曾冷酷地对她说:“你还是自己把事情告诉骆江元吧!”
  这种语气,对她毫无友爱,并且还有些不齿她所为,并置身事外的意味。
  文瑶不知道百里彤为什么突然转变成这样,她也觉悟到,自己在他心中,原来是一点地位也没有的。
  这时,她是鼓足了勇气,要把暗害花蝶梦之事,明白地告诉江元;可是,当她见了江元之后,这种勇气又化为泡影了。
  这时,她与江元之间,只隔着一尺,她几次想说,都被江元那种深藏的爱所封锁。
  这种气氛是很神奇的,她心中想道:“我要告诉他么?可是他是真正爱我的人呀!
  我如果告诉他,不但毁灭了我自己,也毁灭了他!”
  江元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他也感觉到,最近几次的见面,文瑶一次比一次变得怪异和不可理解。
  他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寂的气氛,说道:“文瑶,你到大都去,是为什么事呢?”
  这句话问得文瑶黯然神伤,忖道:对了!我为什么去呢?百里彤对我根本就是不需要啊!
  文瑶想到这里,几乎流下眼泪来,她强忍着,无限悲哀地摇了摇头。
  江元把声音放高了一些道:“文瑶!我看你最近老是愁眉不展,到底为了什么事?”
  文瑶抬起了眼睛,痛苦地望了他一眼说道:“我……我……”
  她只说出这一个字,就没勇气再说下去了。
  江元问道:“你怎么样呢?”
  文瑶拼命地提起了勇气,说道:“花婆婆的死……”
  她说到这里,江元不禁一惊,紧问道:“啊!我师父的死,莫非你知道?”
  文瑶恐惧地向后退了一些,颤抖着道:“杀害花婆的人,我知道……”
  她话未讲完,江元已是面色大变,伸手抓住了文瑶的腕子,大叫道:“是谁?是谁?
  快说!”
  文瑶的手上,如同箝上了一把钢钩,可是这痛苦远远不如她内心的痛苦。
  在江元疯狂的催促下,她继续说道:“是……是皮鲁秋!”
  她仍然没有勇气把自己父女说出来——虽然她本意是决定这么做的!
  江元松开了她的手,他面上涌上了一层可怕的杀气,冷冷地笑道:“啊,不错!师父提过这个人,他就住大都,这笔账好算了!”
  车行如飞,传出了江元愤怒的自语和文瑶柔弱的哭声…… 
 


 



 

   
十四、侯门遇高手 旗鼓两相当 
 
  大都。北京城。被浓雪所掩,一片银白。
  初更时分,行人已稀,在一条窄小的胡同里,转出了一个夜行人。
  他穿着墨绿色的锦缎长衣,头上戴着一顶儒土巾帽,风度翩翩,像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儿。
  冷清清的街道上,偶尔有一二个行人经过。
  街道被白雪所掩,上面都冻成了好几寸的冰,奇寒无比。
  江元慢慢的行走着,像是散步一样,一些也不焦急,可是他的内心,正被仇恨所占据,在猛烈的激动着。
  不大的工夫,他停步在一间排楼之前,他抬头望了望,黑暗中似乎听见他冷笑几声,自语道:“皮府!皮府……今天有你们受的了!”
  江元说到这里,他摸到了大门口的铁环,轻轻地敲了二下,夜静如死,那沉浊的声音,传出了老远。
  不大一会的工夫,里面传出人声:“是小寿子回来了?”
  江元咳嗽一声道:“管家,我是来访皮老爷的!”
  屋里面的人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声音,接着说道:“我家老爷听曲子去了,还没回来,你明儿早再来吧!”
  江元心头火起,可是他却忍了下来,接道:“我是远道来的,你快开门吧!”
  又隔了一阵,门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手中提着一盏灯笼。
  他一开门,嘴中便抱怨道:“这么大寒天,天都黑成这样子,你是来干什么的呀?”
  他说着用灯笼向江元照去,江元有些不悦,但他不愿打草惊蛇,强忍住怒气道:
  “我已告诉你,我远道而来,你既然不乐意,我走就是,误了事可是你担!”
  那人见江元品貌不凡,衣着华贵,早已不敢骄狂,闻言忙拉着江元袖子道:“晦!
  您何必跟我一般见识?我跟您说着玩呢!您瞧,这么寒的天,您快里面请吧!”
  江元哼了一声,随他走了进去。
  只见这片庄院倒也不小,两旁厢房都是灯光明亮,不时传出阵阵吆喝声,正在赌着牙牌。
  那汉子打着灯笼,引江元由一条雪径向后折去,边走边道:“少爷,您这是从哪儿来,怎么没带行李?”
  江元随口答道:“嗯,我是河南来的,下午才到,已经落了店了。”
  那人笑道:“哟,您既是老爷的朋友,干吗还落店呀?明儿个赶紧搬过来好了,我们老爷最好客的!”
  说着二人已来到一列厢房之前,那汉子将江元让入了正厅,笑道:“您坐一会,我招呼他们送茶来,再给您通报一声。”
  他说到这里,想了一下,说道:“哦!对了!我忘了问您贵姓!”
  江元含笑回答道:“我姓骆,骆驼的骆!”
  那人施了一礼,说道:“我叫二喜儿,您先坐一会儿!”
  他说着躬身而退,江元心中想着:“这京城地方的人,嘴皮可真会说话!”
  江元背着手,打量这间客厅的摆设。
  这间房子并不十分大,可是摆设却非常华贵,座位上都铺了虎皮,墙上挂着几幅名人书画,房子的一角,还摆了一个大火缸,甚是温暖。
  江元正在打量,有一小童送上了一杯香茶,笑道:“少爷,您用茶!”
  江元含笑接过,才饮了一口,便见二喜儿走进来,笑道:“骆少爷,我们老爷还没回来,太太这就来!”
  江元一怔,有心不见,可是又说不过去,只好含笑点头,说道:“好的!我有要紧的事,今晚非要见见你们老爷!”
  二喜儿笑道:“您放心,老爷一准儿回来!”
  正说之间,突听屏外传出一个妇人口音道:“小春子!倒茶没有?”
  先前的小童,在外答道:“倒了!是毛尖儿!”
  那妇人嗯了一声又道:“客人远道来,总要吃点东西,你去端些点心来!”
  小春子又答应一声,二喜儿笑道:“我们太太来了!”
  他说完向一旁退下,江元心中忖道:“这妇人倒会治家!”
  江元正想之际,便见屏风之后,走出一个半老的妇人,她的年纪果然很大,可是态度温文,面容清秀,依稀可以看出她昔日的风韵。
  她微微地欠了一下身,对江元道:“这位是骆少爷吧?”
  江元迟疑地回了一礼,说道:“是的!我就是!”
  落座之后,皮夫人含笑道:“骆少爷远道来访,鲁秋恰好出去,真是对不住得很。”
  江元连忙说道:“哪里……晚生深夜造访,打扰过甚,实在很不应该,不过……有些重要的事,一定要面见皮先生。”
  皮夫人点点头,这时小春子送上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皮夫人道:“骆少爷,您跟鲁秋……”
  她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因为她见江元如此年轻,绝非皮鲁秋朋友之辈。
  江元机灵地接口道:“我与皮先生并不相识,这次是受朋友之托而来。”
  皮夫人点点头,笑道:“这就是了,叫您多辛苦。”
  江元又谦让了几句,这时房间开处,由外走入了一对青年男女,都长得清秀俊逸,一进门便围着皮夫人,说长说短。
  皮夫人笑骂道:“这两个东西,真没规矩,没瞧见这还有客吧?”
  二人这才回过了头,那女孩脸上一红,立时回屏后,跑进房去。
  皮夫人轻轻地笑了起来,说道:“这孩子,没见过世面,叫您笑话了。”
  江元连忙谦让几句,这才知道是皮鲁秋的一双子女,心中却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这时皮鲁秋之子,含笑向江元拱了一下手说道:“弟皮文星,仁兄高姓?”
  江元见他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生得一表人才,当下连忙站起,还礼道:“我姓骆,是受人之托来访令尊的。”
  他们落座之后,皮夫人笑道:“星儿,你爹怎么还不回来。”
  皮文星笑道:“看完戏我们就走了,爹到莫大叔那儿聊天,八成儿就快回来了。”
  皮夫人轻皱了一下眉头,说道:“瞧瞧,看完戏还不早点回来,叫人家客人久等……
  骆少爷,你可别见怪呀!”
  江元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时皮姑娘的声音,突然自屏后传了过来:“娘,您来,我有好些稀罕的事情要告诉您。”
  皮夫人笑骂道:“傻丫头,我这儿有客,你没瞧见呀?”
  皮姑娘却是不应,皮夫人无奈,笑着对江元道:“骆少爷,叫文星陪您坐会儿,我就来……唉,这丫头真是!”
  她说着站了起来,江元忙道:“你请便吧!”
  皮夫人含笑退出后,江元心中感慨万千,这种天伦间的温暖,他从来没有享受过。
  他在心中叹了很长的一口气。忖道:他们的家庭,是如此的幸福,我却要把他们拆散……
  想到这里,他心中很乱,几乎要起身告辞,可是转念一想,他复仇的决心又坚定了。
  “他们一家人其乐无穷,可是我自幼孤苦,连惟一的一个师父,木朽之年,也被人陷害了!”
  皮文星见江元沉思不语,面上表情时而变换,不禁有些奇怪,咳一声,说道:“骆兄,您还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吧?”
  江元惊醒过来,忖道:这皮文星也很精灵,我可不能让他生疑!
  江元想着,连忙含笑道:“啊……是的,我是第一次到大都来!”
  皮文星点了点头,含笑道:“骆兄可在舍下多住几天,由小弟陪同,把附近这一带的名胜游览一下。”
  江元含笑称谢,说道:“我的确正要打扰。”
  二人正说之际,突听一个苍老的口音,远远传来,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客呢?”
  江元一阵热血沸腾,谋害他师父的仇人,就要出现了,江元却变得紧张起来。
  皮文星站起来,笑着道:“我爹回来了。”
  皮文星说着迎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