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碧玉箫






披袖呆呆的,直到雅儿抬起头来问:“那房顶呢,房顶怎么弄,披袖?” 

披袖才一惊的回了神,在雅儿身边蹲下身,取过散在花丛另一边的草,铺房顶。 

只有片刻,便完工了。 

雅儿很满足的下结论:“很可爱的一对房子呢!”笑容中难得一见的灿烂。 

披袖正在疑惑佘雅儿为何而来时,雅儿哎呀的低呼了一声站了起来,起身的太快,雅儿有点昏眩,鞋样儿也掉在了地上。 

披袖扶住了她,又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布面薄囊。 

雅儿轻声说了声谢,打开布囊,翻出一个鞋样,递给披袖:“比给我瞧瞧!” 

雅儿又一次的看见了那双脚,苍白的,看得见青色的血管,纤瘦到给人一种残弱的概念,赤裸的踏在泥土上,那么的需要呵护。 

在披袖的沉默中雅儿选好了鞋样。 

“我的针线活顶慢的,如果做冬靴,可能赶得及!”雅儿的笑中有一丝腼腆,然后,在披袖惊愕的表情中走出了东院。 

洪宣回来时,披袖一如既往的坐在门阶旁发呆。面无表情,干干净净。 

看着他那仿佛时光都会静止的宁静,洪宣跨进门时的焦躁消失了,浮躁平静了,烦闷也缓和了。 

“披袖!”洪宣唤着他,将他打横抱进了房里。 

披袖温顺的藏在他的怀里,安静的被他从朝纲上带会的郁气包围。 

微凉的身躯平静的接受洪宣的浮躁,久久的安静之后是洪宣的叹息。 

只要披袖不再是死气沉沉,就算他是如此的安静也很不错,那种冷冷的,又有些锐利的气,恰好可以抚平他浮躁有略微懦弱的心情,披袖的刚直,可以填补他为了生活而必须在官场上悠游的虚与委蛇。 

虽然曾经因为他不给他情绪而暴怒,幸好那时早已过去了。 

“披袖!”洪宣将披袖从怀中放上床榻,轻轻抚摩他的脸颊。 

披袖注视着躲开了自己目光的洪宣,今天的他,有些不太一样呢!怎么了吗? 

洪宣用吻覆盖了披袖的视线,那样的目光,好透彻;仿佛自己的怯弱都将要暴露在他的面前,做为一个男人,那种事不允许发生吧,更何况,面对的只是一个男宠啊! 

但最终,洪宣还是抱住了披袖,并拉开被子:“我累了,想在你这儿休息一下!” 

披袖没有反对,而令披袖惊异的是,洪宣竟然真的就那样的睡着了,在这个宁静的深秋的下午,以一种倦极的姿态。 

今天是什么日子?披袖想。 

今天的佘雅儿和洪宣都有些怪处呢! 



在东院,是第二次吧,这么平静的在披袖身边醒来。 

平静的有些恍惚,仿佛…… 

披袖睁开了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却漾着深灰的彩。 

洪宣感觉自己的心被刺了一下,怎么那感觉像是一种灰心与绝望? 

那么,他的安静里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又究竟想隐瞒自己什么? 

洪宣觉得不甘,难道自己与披袖的相处真的只能这般冷然的?? 

“披袖!”洪宣喊。 

披袖拿一双仿佛还没有完全回神的眸子满眼虚无的看他,做什么? 

洪宣被他的眸光震住了——自己抱在怀里的一直就是这么一个仿佛完全没有灵魂的…… 

“披袖!”洪宣又喊。 

披袖眨了眨眼,洪宣今天怎么了?虽然昨晚他什么也没有对自己做,但被他那样深深的搂在怀里睡了一夜的身体可是相当的疲惫呢。 

披袖皱了皱眉,翻个身捌过去,决定继续睡他的觉。 

又是皱眉,与忽略。 

“披袖!”洪宣的声线变了,是那种每次欢爱前才会有的轻浮声调,却有恼意。 

带着愤怒扭过披袖的身子,压上他。 

披袖厌烦的皱了一下眉,又来了,这种事,这种日子;淡泊的对待吧,不然会逼疯自己的。 

烦躁只是一瞬间,却入了洪宣的眼,看着之后便面无表情却又乖顺的承受着蹂躏的披袖,洪宣窥探到了安静的第一个深层——压抑。 

什么安静,全是假的。 

原来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看透的比较好,虽然是被欺骗来的,但前一阵直到昨天的那些与披袖相处的时间都是相当美妙与宁静的。 

看透了之后的现在,那种安逸,找不回来了呢! 

洪宣怔怔的,放开了披袖 然后又扑了回来,感觉到披袖的僵硬时,他泛起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从云苏的离去,他已经孤寂很久了。 

佘雅儿不是他的陪伴,在他见到佘雅儿的时候就知道了,如果连披袖也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么这世界上还会有谁呢? 

然后,洪宣低低的笑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对一个男宠认真了? 

那么,现在就这样将他丢出去,不可能了。 

那就狠狠的将他留下来吧,连同披袖一直漂浮的心一起。 

但现在才开始想要他的心,很难吧!! 

就算拿自己的心去换,也很晚吧! 

洪宣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悲哀了,自己究竟这样自以为是的错过了多少次呢? 

包括雅儿在内的,可能真的已经很多次了! 

是否该向雅儿道歉呢? 

而,让自己认识到这一点的,是披袖呢! 

所以,选择披袖做为陪伴应该是正确的,毕竟是那么多人中的特别啊! 

虽然在官场上很多事情洪宣不得不选择虚伪,但在自己的感情里,洪宣一直都是很忠于自己的,就像这么多年来,爱着云苏的他就绝对不会选择谁来代替她在他心中夫人的位置,雅儿二夫人的称谓,这么多年就一直是这样过来的,看来真的应该对雅儿道歉。 

雅儿说:原谅,如果原谅是一种证明,那只能证明你错了,你只是错过了而已,原谅什么的,对于你是不必要的,对与我,请你让我保留这份爱着你的权利,你的道歉请你收好一点,它是一把你看不见的利刃,刀口是对着我的呢,夫君! 

那个时候,雅儿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她已经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是洪宣和她的孩子啊,那个男人居然在那个时候来说道歉。 



而洪宣也没有发现,雅儿手中的靴子是披袖的。 

马上,就又是一年,又是一年的年关。 

披袖的鞋子还没有做起来的时候,冬天就到了,腊月也到了。 

佘雅儿真的知道了自己的针线活是太慢了,但她并没有放弃为披袖做的鞋子,因为知道很慢,所以她在做鞋子的时候,将鞋子放大了很多。 

然后,春节又到了,因为佘雅儿怀孕的事情,今年的佘雅儿也就不能陪洪宣去各处拜访了。 

洪宣这年的新年也就基本呆在家里了。 



因为实在是有点无聊,佘雅儿说要请人到家里来唱戏。洪宣在京中的权利虽说不大,却也不小了。 

丁浩也算是比较会办事的人,正月里的时候,居然请到了红透了半边天的“融门四旦”。虽然答应要来的人,只有其中之一,但已经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了。洪宣于是也没有说什么,戏班来时,还心情很好的将披袖也领了出来看戏。 

披袖很沉静的没有反抗,洪宣看着他的时候,一方面为他的乖顺而喜,另一方面也因为他的压抑而怒。 

披袖面无表情的走到看台上坐下来,佘雅儿让丫鬟送来茶点,他于是轻轻微笑,洪宣心中于是一团火。 

而这火,在披袖看到戏台上的戏子并惊愕的站起来,还因为惊愕而摔了手中的茶杯时,洪宣知道自己将要燃烧了。 

那天的戏,披袖看的仿佛想钻进戏台里。 

他从来就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的存在,洪宣失控了。 

披袖回房的时候,依然怔怔的,仿佛没有魂。 

洪宣喊他,居然没有反应。 

洪宣烦闷的甩了披袖一巴掌,苍白的脸上,多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披袖回神,呆了!怔怔的望着洪宣:“……!” 

“那个双瓣桃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为他神魂颠倒?”洪宣口不择言的吼。 

披袖无辜的捂着自己的脸,想,双瓣桃是我什么人?是我师兄!神魂颠倒?并不是为他而神魂颠倒,而是单纯的为了戏啊,只是一年不见而已,他们已经登台了,而且唱出了名,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受伤,是不是也会像他们现在一样,可以恣意的放开歌喉?但现在的自己还能唱吗?可能连话都不会说了吧!已经有一年不曾开口说话了啊!多么的不可思议,居然还活着。却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活的人啊! 

“你要不说,我就将你箱子里的那件戏服给烧了!” 

披袖的身子一震,惶恐的抬起头。 

“你不要以为你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你不是很宝贝吗?” 

看披袖居然仍然是沉静,洪宣终于是爆发了:“你摔碎茶杯的时候不是喊了人的名字吗?对雅儿可以微笑,对戏子可以说话,就是对我什么也没有是不是?” 

对抿罗说话了吗?原来还是会说话的啊! 

“说话啊,别人没有听见我可是听的很清楚。”洪宣将装着戏服的箱子翻了出来:“不然我就将它烧给你看!” 

披袖看洪宣很粗鲁的打开了箱子,将他叠的很整齐的戏服残暴的揪了出来。 

披袖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冲了过去。 

就为了一件戏服,温顺了很久的披袖第一次的反抗了洪宣。但是,在撕扯间,戏服依然是毁了,毁在披袖以及洪宣两个人的手中。 

披袖发出一声嘶哑的哀鸣,泪,流出来时,看在洪宣眼中竟仿佛是血色的,惊心动魄。 

洪宣并不是想要伤害他的,然而,他还是让披袖对着他再次露出了那种恨一般的眼神。 

然后,披袖就像断了线的傀儡一样,跌坐在了房中的地上。 

洪宣心惊了,冲到披袖身边:“披袖!披袖?披袖!?披袖……” 

披袖仿佛失去了意识般,再也没有回应。 

“披袖,披袖,披袖……” 洪宣叫他的名字,披袖似乎根本就听不见了。 

“披袖!披袖!披袖!披袖……”洪宣摇晃披袖的身体,披袖空白的脸上,连眼珠也没有动一动。 

披袖手中破碎的戏服怎么也拿不掉,披袖凝固了。 

佘雅儿将鞋子终于做好拿到东院时,看见的就是凝固了的披袖。 

洪宣正在喂披袖吃饭,破碎的戏服依然在披袖手中拿着。 

佘雅儿终于看见了洪宣的痛苦。 

“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那样对待一个孩子!”佘雅儿说:“他只是一个孩子。” 

洪宣看着雅儿,深感惊异“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子和我说话!” 

雅儿笑:“所以,披袖是一个奇异的孩子。” 

然后雅儿摇头:“而你却如此去伤害一个你其实想要好好对待的人。” 

洪宣沉默了。 

然后说:“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雅儿微笑:“不要看我,我呢,一来是不知道,二来呢其实是不希望你爱别人的!” 

洪宣苦笑。 

笑,酸甜苦辣,种种! 

披袖的凝固却并没有因为洪宣的悟和雅儿的温和而消散。 

最后,丁浩说:“既然融门四旦是根源,就将上次那孩子想个办法弄来,真的不行时,只有用那孩子来威胁不理世事的披袖了。” 

丁浩去查了那唤抿罗的戏子,是现在的近卫军统领冯简的人,要动那孩子,要避开或者说要得罪的人有围棋太傅府的少爷楼宇以及城南康家的十一少康巡,当然,还有将军府的二少又是近卫军统领的冯简。那三个人,说起来是没有什么太实质的权势,但是,真要得罪了,却也是动不得的人,楼宇无品无爵,却是皇长孙的导师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而康巡,别的没有,就是头脑厉害,与他有过摩擦的人好象还没有谁很好的还呆在原位的。 

丁浩问:“老爷,您想好了!” 

“冒多大的险我都愿意,但我不愿意看披袖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就算他醒来了还是不理您,您也……” 

“你去帮我看着办吧。真出了事,我会好好安排你们的后路的!”洪宣叹然。 

丁浩不知道这种执着究竟是好还是坏,但既然洪宣自己决定了,且不后悔了,他也就只好照办了。 




摇曳 

于是丁浩去了西城的溪流巷,在溪流巷的那个小院子里,在夜幕的淡薄中,以洪宣的名义拜访了那个名唤抿罗的孩子。 

邀请他往洪府赴宴,那孩子难得的谨慎,竟不肯来。 

最后,丁浩不得不以半强迫的手段,将那孩子请上了车。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冯简、楼宇、康巡都不在南京城内的日子,丁浩派人侦察好多天了,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么一天。 

虽然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手段可以让披袖醒来,但是,丁浩一点也不希望洪宣为了披袖而葬送大好的前程,所以,还是选了比较隐蔽一点的手段。 

所谓的赴宴,真的就是抿罗所担心的不是那么的真实。 

而抿罗在看见披袖的那一瞬间也惊呆了。 

在他以为再也见不到披袖的时候,他居然在南京城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