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雀 作者:项子
“秋风,秋风。”宇文子乔微笑着回答,目光停留在留星雨身上。
停留在那梦中伊人的身上。
留星雨见宇文子乔看来,微微一怔,随即说道:“你怎么来了?”
宇文子乔道:“单夫人来此所为之事,便是小生来此的原因。”见眼前的留星雨无恙,宇文子乔暗中松了口气。
留星雨又是一怔,暗道:杀孙华通的计划有变?
黑纱轻轻晃了晃,单雄看了一眼唐静,道:“怎么?你不坐?”
唐静望了他一眼,道:“我习惯站着。”
单雄冷哼一声,道:“几位来此神神秘秘,嘴上说是喝茶,却无喝茶的意思。”
宇文子乔晃着折扇,微微一笑,道:“单盟主岂非也一样?来这花石客栈,却无喝茶的雅兴,反而掰下这桌子的角,这叫小生更加猜不透。”
留星雨脸上闪过一丝微微怒意,瞪了宇文子乔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对自己的公公单雄无礼。
单雄看着桌子中间的那个桌角,淡淡的笑了笑,道:“我更加猜不透,我们几人聚在此处,桌上无茶无酒,究竟是为何。”
宇文子乔道:“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单雄道:“如此甚好。”
宇文子乔道:“那就让小生先说吧。”
留星雨和唐静两人身子一颤,都吃了一惊,若是宇文子乔说完了,那单雄岂非有机会耍赖不说?
这种事情,按理本应两人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意先说的,可宇文子乔竟然非常痛快的想先说,他是个疯子?
单雄接下来的话,却打消了两人的疑虑:“宇文公子不愧君子二字,你不怕让我知道你来花石客栈的目的,也不怕你自己说完后我耍赖不说,这份坦诚,令人佩服。”
宇文子乔微微一笑,道:“惭愧,如今黑羽盟和唐门联姻,单盟主于唐门已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小生岂可对单盟主有所隐瞒。”
单雄话音一落,留星雨和唐静两人便暗暗佩服两人,佩服宇文子乔那对人对事诚实的君子行径,佩服单雄逢场作戏的丰厚阅历。
君子,就是对别人对自己,永远保持诚实。
宇文子乔宁可闭口不语,也不愿说一个谎言。世上真正称得上君子的男人不多,他算一个。
独孤飘雪冷冷坐在一边,仿佛这桌上只有他一个人一般,不过他时不时的,就抬眼望一望单雄的右手,但望一眼后,目光马上就移开了。
单雄沉吟道:“那宇文公子究竟是为何而来?”
“来杀一个人。”那永远斯斯文文的书生,谈到杀人二字时,他的脸色依旧不变,嘴边甚至还带着一丝弧弯,折扇轻摇。
单雄语气中的佩服之意,又增加了三分:“谈到杀人二字,宇文公子仍是处之泰然,面带微笑。我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杀个人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而是因为你心里觉得,你来这里要杀的人,是非死不可的极恶之人,你没有觉得没有一点罪过,所以才能这般镇定。”
宇文子乔淡淡道:“君子坦荡荡,小生杀此人,内心的确无一点惭愧和心虚。”
单雄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道:“可是,你眼中却无一点杀意,这又是为何?”
宇文子乔沉声道:“杀意之说,小生觉得太过危险。带着一双浓浓杀意的眼眸,去注视你的敌人,岂非会引起对方警惕?”
单雄点点头,道:“所言甚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留星雨也点了点头,仿佛觉得宇文子乔说的颇有道理。
“啪!”的一声,宇文子乔将折扇并拢,然后目光落在合拢的折扇上,微笑道:“况且,小生已有必胜的把握,又何必带着那虚伪的杀意?若真要谈杀意,那小生的折扇上,或许能看见些影子。”
单雄道:“铁骰书生并非浪得虚名,可是,这折扇的威力,又岂在骰子之下。”
宇文子乔谦虚的笑了笑,道:“单盟主过奖了,这不过是柄普通的纸扇而已。”
单雄淡淡笑了笑,道:“铁骰书生打败诸多江湖高手的,仅仅是一把折扇而已,这岂非更加说明铁骰书生四字并非浪得虚名?”
这马屁拍的实在是太舒服了,就连一向温文莞尔的宇文子乔,也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露出了上颚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笑道:“单盟主实在太高看小生了,惭愧惭愧。今日我们聚集于此,不管是来喝茶或其他闲事,都是一种缘分。小生折扇自出现那天起,就从未被别人碰过。既然单盟主与小生如此有缘,就借给阁下观赏观赏如何?”
留星雨脸上闪过一丝不屑,鼎鼎大名的单雄,简直就快把宇文子乔夸上天了,有这种人拍马屁,就算是双手将这折扇奉送,也一点也不夸张奇怪。而且若是让单雄接受了一个人的礼物,那这个人就已经成为了单雄的朋友,那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
可是这书生,居然小气到只把折扇借给单雄“观赏观赏”,这也太没君子风度了,也太丢唐门的脸了。
单雄似乎没在意这些,甚至还受宠若惊的笑了一声,道:“宇文公子真是太给在下面子了,我又岂能不识抬举?”
“单盟主言重了。”宇文子乔莞尔微笑,将手中的折扇递过去,看着那单雄毕恭毕敬的接过。
单雄左手拿着折扇,上下打量,连连点头:“好扇,好扇。”说着“啪!”的一声,晃开折扇。
扇子上画着六只疾飞喜鹊,六张尖细的嘴里叼着六粒精致的骰子。
单雄将扇子放在桌上,左手轻轻抚摸那六只喜鹊,忍不住叹道:“喜鹊叼骰扇,好扇,好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用暗器骰子出名的宇文公子的折扇,是一把铁骨打造,布满机关暗器的铁面扇。可是若对铁骰书生四个字稍微了解一些,就会知道那折扇只不过是一柄普通的纸扇。”
单雄顿了顿,继续道:“此扇在宇文公子手中,与不同的小人交手无数场,却依旧崭新崭新,可见宇文公子的武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界。一个用折扇做武器的人,所用之扇却是再普通不过的纸扇,不违光明磊落,君子坦荡荡!要我说,什么喜鹊叼骰扇,应该叫君子扇才对!”
宇文子乔挥了挥手,谦虚的笑了笑:“单先生说笑了,能被单先生赏识,那真是小生三生有幸。”
单雄将折扇递还给宇文子乔,道:“可是到最后,我还是没在宇文公子的折扇上看出半点杀意。”
宇文子乔接过折扇,用一种很神秘的语气说道:“这只不过是一柄普通的折扇,没有杀意并不奇怪。”
单雄意味深长的听着,然后点了点头:“君子扇,无杀意。”
宇文子乔忽然岔开话题,道:“小生还有一件东西,可否呈给单先生,指点一二?”
单雄淡淡道:“是何宝贝?”
宇文子乔转过头,对身后的唐静说道:“将兰花剑,借给单先生过目过目。”
留星雨一听到兰花剑三个字,花容变是微微变色。
唐门以暗器称著,整个家族无一不是暗器好手,若说道剑术,三百年来,唐门内却没出过一个用剑的好手。
直到近几年来,才出了唐静这个人物。
唐静从两岁开始习武,四岁开始习暗器,五岁开始习剑。八岁时,轻功的造诣已经可以一掠一丈七尺,暗器飞针已可在百步内取人性命。十岁时,就让唐门最好的铁匠替自己铸了一柄宝剑,名曰兰花。十二岁时,兰花剑已经可以一剑将六只鸽子串成糖葫芦。十五岁时,剑术上的造诣,据说已经超过了唐门所有先祖前辈,整个唐家堡里,暗器上的造诣尽次于唐婆婆和留星雨。十六岁时,就当上了唐门总管,权利仅次于唐婆婆,负责整个唐家堡内部的治安和分配外部任务,可以调动所有唐门弟子,负责发放和领取唐门中任何暗器。是唐门数百年来最年轻,权利最大的总管。
唐静的剑术虽然不能和独孤飘雪和孙华通等剑客媲美,剑术的造诣也不过是二流中的一流,但只要是习剑的人,多多少少总听过兰花剑三个字。
唐静的剑术不是一流的,可是由唐门工匠所打造的兰花剑,铸造和材质上,那绝对是一流的。
这柄剑此刻就握在单雄的手里。
从剑柄到剑鞘,呈现一片古铜棕色,剑鞘上,嵌着七朵由蓝宝石雕成的兰花。
独孤飘雪微微抬了抬眼,瞄了一眼兰花剑,随即移开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失望之色。似乎原意是带着一丝兴奋的赏剑之色,看到是这样一柄剑后,又彻底的失望了。
唐静将剑交出去后,脸色平静,还是掩盖不去眼中那微微的骄傲。
“好剑,好剑。”单雄左手举起剑,前后欣赏,还不时的点头称赞。
宇文子乔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的独孤飘雪,忽然道:“独孤飘雪,沈苍,仙鼎宫的任阔雄和任海莉,这些人,都是当今天下用剑的一流好手。”
黑纱微微颤动了下,然后只听单雄冷冷说道:“当今江湖上用剑好手,孙华通才算是佼佼者。”
宇文子乔笑道:“小生一时糊涂,忘了这号人物。小生只是想说,虽然江湖上用剑好手有很多,但单先生对于剑的了解,一定不比他们少。单先生虽然是以拳法称著,黑羽盟也有属于自己的锻造工匠,打造出的宝剑都乃是剑中上品。所以,单先生对剑的了解,一定颇有见解,还望先生不吝赐教,提一提对这兰花剑的看法。”
单雄左手手指轻轻在剑鞘上弹了弹,侧耳仔细倾听,握着剑柄,将剑举起来,仔细观察了片刻,用一种称赞和佩服的语气说道:“此剑前后打造不下七次,吞口很紧,所用制材极其沉重。能将这么重的剑将这么紧的吞口里拔出来,可见使用此剑之人,臂力一定相当惊人。只是唐门铸造工艺精妙绝伦,我看不出此剑是由何材料所铸。”
宇文子乔淡淡道:“单先生为何不将此剑拔出来看一看?”
单雄盯着左手的兰花剑,沉默许久,却没有说一个字。
宇文子乔皱着眉头,问道:“既然单先生觉得兰花剑是一柄好剑,为何不拔出来看看?”
单雄苦笑一声,道:“此剑之剑鞘吞口太紧,我又不是常年练剑之人,恐怕拔不出来,宇文公子是想看我笑话吧。”
宇文子乔道:“凭单先生常年练拳的臂力来看,拔出此剑应该不是问题,又何必需常年练剑方可拔出呢?况且单先生既然能看出这是一柄好剑,又怎能不拔出来一赏?”
他转过头,侧着脸对唐静笑了笑,道:“你不介意让单先生拔出兰花剑看一看吧?”
唐静道:“自然不介意。”
“啪!”的一声清响,宇文子乔打开折扇,轻轻晃着,笑道:“单先生请吧。”
单雄凝视着左手掌间的兰花剑,仿佛欲用目光穿透剑鞘。
“单先生迟迟不拔,可是不给小生面子?”宇文子乔还是面带微笑,可是,那双眼眸里,已有了淡淡的迫力。
不知道为什么,单雄的掌间已有微微细汗,他依旧一副稳如泰山的气派,凝视着手里的兰花剑。
宇文子乔忽然道:“凭单先生双臂之力,将此剑拔出,绝不是问题。”
单雄还是一动不动。
直到现在,独孤飘雪和留星雨两人才发现有点不对劲,都纷纷向单雄望去。
单雄盯着那柄剑看了许久之后,终于,他将剑放在桌子上,将剑向宇文子乔那边推了推,静静道:“一把剑,象征着剑客的生命,其他人又岂可随便观看。”始终,他还是没有拔出这把剑。
宇文子乔道:“那么,折扇也象征着小生的生命,单先生岂非也看了?”
单雄道:“那是折扇,我说的是剑。”
宇文子乔笑了笑,道:“唐静既然已经将兰花剑借给单先生一赏,那就是希望你能拔出此剑好好观赏的。单先生若不愿玷污他人的剑,又何必接过兰花剑呢?剑鞘、剑格和剑柄都被单先生抚摸过,看过,为何又突然在意看一看剑锋呢?”
宇文子乔面带微笑,折扇轻晃,脸上毫无半点肃杀之意,隐隐中却有一股莫名的压力,镇压了斗笠黑纱后面的那个人。
似乎,单雄已经没办法下台了。
留星雨见宇文子乔咄咄逼人,又有些怒了,单雄可是唐门的亲家,自己的公公啊,这臭书生怎么不给他点面子?正想开口说几句缓和气氛,却被宇文子乔接下来的话阻止了。
宇文子乔淡淡说道:“恐怕,单先生并不是不想看,也不是拔不出来,而是现在不能拔剑吧?”
黑纱后,单雄的脸色沉了下去,冥冥中,仿佛将自己那虚假的外表撕碎了。
第三十九回:疯子(第三章)
宇文子乔踏前一步,忽然道:“吕前辈,有个问题晚辈一直想请教您。”
吕子墨道:“你说。”
宇文子乔沉吟道:“吕前辈真的练成了轮武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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