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雀 作者:项子
宇文子乔苦笑道:“小生不过一介布衣书生,不是未卜先知。”
从一头牛的身上,宇文子乔能看出这么多,项恒已经很佩服他了。
他永远没有宇文子乔那么聪明,也没他那么长远的目光。
〃你们讨论好了没有?〃梦娇不耐烦的说道:“我觉得,这头牛既然活的这么痛苦,不如就让我们替它解脱吧。”
项恒瞪了她一眼,比她更不耐烦的说道:“如果我们真的饿了,会先把你烤熟吃了。”
梦娇脸色都被吓白了,一个字也不敢说。
项恒当然不会真的吃人,这不过是唬小孩的话。只有阅历太过浅薄的梦娇,才会相信这种鬼话。
宇文子乔温柔的抚摸着青牛的头,像一个慈祥的老爷也有摸着孙儿的后脑勺:“杀戮,永远不是解脱的办法。有时候,我们可以用更明确,更合理的办法,来帮助别人解脱。”
宇文子乔对着青牛微微一笑,淡淡说道:“牛儿,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这青牛好像是通灵的神兽,竟然点了点头,目光里也有了光彩。
于是这头牛就有了新主人。
四人和一头牛,走的漫长无边的古道上。
谁也想不到,这头青牛在将来的某一天,会带来无边无际的灾难和烦恼。
每个人脸上,都已经带着倦意了。
“你为什么不骑那头牛。”梦娇忽然说道。
宇文子乔轻轻擦了擦汗,道:“因为小生还走得动。”
梦娇道:“我走不动了。”
宇文子乔道:“你一定还走得动。”
梦娇瞪了他一眼:“一个柔弱的姑娘,长途跋涉,翻山越岭,你觉得她能不累么?”
宇文子乔的手上,多了一颗漆黑的骰子。
于是梦娇又走得动了,也不喊累了。
对于那些活的太奢华的人,如果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是不会知道这世界是残酷的。
梦娇既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也没说出自己的身份,项恒他们也没有问。
他们没兴趣知道梦娇的名字和身份,就好像她没兴趣知道这三个人的来历和名字一样。
和梦娇短暂的接触中,并不难发现,她是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很有架子的千金大小姐。
——那些讨厌有钱人的年轻人,不是因为富翁的金钱,而是讨厌他们的架子。
梦娇很累了,她的肚子在打雷,她饿,是因为吃不下粗粮。
富翁们吃不惯白粥咸菜,就好像穷人们吃不惯龙虾燕窝一样。
她开始后悔刚才没吃包子煎饼了。
可是现在,眼前忽然发生的一幕,她更加后悔,觉得刚才不吃点粗粮,是这一辈子最大的失策。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就算是牛粪,她也会不皱眉头的吃下去。
不仅是她,项恒、宇文子乔和忆柔三人的脸色,也变了。
前面的草丛里,忽然窜出三条人影,轻巧的就好像野狐狸一样。
曹展雁,林百路和“美人美钺”苏冰三人,拦住了四人的去路。
林百路带着一个纱布盖面的斗笠,因为他不想被人看见自己那牙齿被尽数打落的嘴巴。
别人也不想看见那张嘴巴,无论多俊美的脸庞,多端正的嘴巴,只要是没有牙齿,那就一定显得很不好看。
义帮三大堂主的手上,都带着家伙。
“太平路走的太多,现在终于不太平了吧?”曹展雁晃动着手上的剑,笑着。
项恒淡淡道:“你错了,我走的路,并不会因为三个小喽啰而不太平。”
“项恒,你知道不知道你已经死到临头了?”苏冰冷冷的说道。
听到苏冰说的话,梦娇的脸色刹那间变白了。就好像墨笔,浸入笔洗池后,立刻洗涤成白色。
梦娇怔怔的看着项恒,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真的是项恒?”
项恒傲然一笑,默认。
梦娇的目光又落在宇文子乔身上,道:“那你是谁?”
宇文子乔轻轻一笑,晃开了自己的折扇:“小生宇文子乔。”
他的折扇在梦娇的眼前晃过无数次。可是梦娇没有发现他扇子上的六只喜鹊。
因为她太骄傲,太嫩,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等到她现在才注意到折扇上的骰子时,已经迟了。
苏冰冷冷说道:“没错,你的朋友就是项恒和宇文子乔,两个该死的人。”
梦娇猛然转过头,看了看苏冰手里的双钺,又看了看她倾倒众生的脸庞,怔道:“美人美钺的苏冰?”
苏冰冷哼一声,默认,神情间充满了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骄傲。
梦娇的心里忽然生出一团怒火,女人最讨厌其他女人骄傲的姿态,就好像女人们很讨厌长的比自己漂亮的女人一样。
“天气有点凉,现在终于可以热身热身了。”项恒忽然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你们三个先后退,等我把这三个人解决后,然后继续赶路。”
宇文子乔、忆柔和梦娇并没有后退。
因为这个时候,原刑天和水清涛,带着十几个弓弩手,从后面的树林里走出来,将四人前后包抄了。
从十几个训练有素,强弓利箭上,并不难看出水清涛和原刑天的本事。
项恒苦笑一声,道:“看来一场架,是免不了了。”
原刑天冷然说道:“你本不用死的,要怪,只能怪交错了朋友。”
水清涛接到:“黑羽盟的人,永远不值得你去交。”
项恒不屑以及的看了两人一眼,道:“杀我,用不着那么多不必要的理由和废话。”
宇文子乔面对着水清涛和原刑天,项恒面对着义帮的三个堂主,两人背靠背站着。
梦娇低声道:“你们两个真的就是项恒和宇文子乔?”
项恒道:“你还看不出来么?义帮和原刑天的人都追杀过来了,所以我就是项恒,一个亡命徒。”
宇文子乔道:“一个亡命徒若要活下去,就要打倒眼前的障碍。”
“原刑天和水清涛带来的弓箭手,好像是我们现在最大的障碍。”项恒低声道:“你的骰子最适合对付他们。”
宇文子乔低声道:“水清涛和原刑天,以及弓箭手交给我。”
项恒道:“那我的对手就是这三个小喽啰了。”
宇文子乔微微一笑,道:“很好,打架这种事,我们男人动手就好,不必劳烦二位姑娘了。”
一闪。
十几道乌黑的光芒。
只有宇文子乔的骰子,才能散发出这种特有的黑色光芒。
然后十几个弓箭手就倒下了,项恒也和冲上来的三个堂主动上手了。
当然,项恒用的不是无羁刀,在他眼里,对付这三个喽啰,还没必要动用金刀。
江湖上所有的决斗,人们通常只在意结果和胜负,至于过程,那不过是次要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恒古以来就有的道理,这个道理也永远不会更变。
这个世界将永远的残酷下去。
这一场苏州城郊外的战斗,后人们对其中的过程,并不是记的很清楚。
人们只是依稀的记得,在这场战斗中,没有人死,也没有人亡。
最令后人们吃惊和惋惜的事,那就是“美人美钺”苏冰在这场战斗中,毁容了。
谁会故意去划花一个女人的脸?
项恒不会,宇文子乔更不会。只要是个有良知的男人,就不会去做这种煞风景的事。
只有嫉妒所有美丽女人的梦娇,会做这种事。
梦娇会做这种事,那是因为苏冰也想刮花梦娇的脸。
当苏冰看见梦娇时,就被她的美丽吸引了,她发现,梦娇比自己更自信,更骄傲。
在许多女人眼里,都是容不下沙子的,而美丽的女人,就是最大最辣的沙子。
苏冰的人是冲向项恒的,她手里的美钺,却划向梦娇。
直到这里,梦娇才彻底的后悔和觉悟,她发现自己的肚子,带着从未有过的饥饿。
饥饿,使梦娇的动作迟钝,使她的力气柔弱。
她这一刻在心中发誓,将来若还想行走江湖,就必须要吃得惯粗粮。
苏冰的体力虽然很充沛,在武功上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只可惜她错了。
她最大的错,就是不应该在面对项恒时,还分心的想着去伤害别人。
当项恒的刀震飞一双美钺时,梦娇又薄又短的刀,就在苏冰的脸上吻下一道长长的血口。
在那美丽的脸庞上,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痕,这是多么残忍和惋惜的一件事?
甚至连项恒,也不忍去看这一幕,更不忍去看苏冰绝望而变得苍白的脸。
可是苏冰脸上的血口在梦娇看来,竟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心怡。她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胜利的喜悦。
项恒将刀收回刀鞘,梦娇在擦着自己刀上的血。
苏冰怔怔的愣在原地,任由脸上的血滴在地上,她原本骄傲的脸,已经变成了她的耻辱。
曹展雁蹲在地上吐血,林百路已经昏过去了,当他看见苏冰脸庞被划破的一刹那,他就昏死过去了。
水清涛飞出去老远,没有吐血,呼吸却很困难,不停的咳嗽,似受了很重的内伤。
原刑天的人虽然还站着,呼吸也很顺畅,脸色也没有发白,可是他的刑天银枪,却已经被震落在地上了。
于是接下来的故事,就因应了项恒的话语。
“我走的路,并不会因为三个小喽啰而不太平。”
四个人的脸上多了些倦意,这条路,还算是太平。
梦娇的脸色不再傲气了,她的脸现在比猴屁股还红。她想起了在老千坊里,对眼前这个刀客说过的话。
“江湖上,只要用刀的人,就都认识项恒。”
“无羁刀的名字,和项恒一样出名,伟大。”
“一代豪侠项恒绝对是一个很有气度的人。”
“项恒请我喝过三次酒,他是个很有气度的人,最喜欢喝葡萄酒。”
想到这里,梦娇的脸就更红了。
从项恒的表情上,不难发现他已看穿梦娇的心思:“你现在是不是在回忆,我项恒什么时候跟你喝过三次酒?”
“你是不是也发现,项恒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伟大,他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人。”项恒自嘲的说道:“项恒只不过是个很讨厌葡萄酒,最喜欢烧刀子的酒鬼而已。”他的酒瘾又犯了。
他没有在卖弄,他一直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当一个女人被同龄人点破心事时,只有两种结果。第一是发情,第二是发怒。
梦娇显然在发怒:“所以项恒只不过是个浪得虚名的混蛋!”
如果女人肯对你发怒,通常就是表示她在对你发情。
项恒大笑道:“老子从来不计较自己名声好坏,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金赌令牌。”
梦娇嘲讽的说道:“一代大侠项恒,为了一块破令牌而长途跋涉,这未免太令人耻笑了。”
“让他们耻笑吧,我不在意。”项恒很洒脱的笑了笑:“倒是你,竟然刮花了酥饼的脸,我太佩服了。”
想到这一点,梦娇立马高兴的跳了起来:“哈哈!天下第五美女的脸,就这么毁在了本姑娘手里,我可以流芳百世了!”
项恒和忆柔在叹息,宇文子乔也在叹息。
三人眼中的梦娇,还太年轻,太幼稚,看不透许多事。
她自身的骄傲和轻浮,使她忽略了苏冰接下来的报复。
她也看不透,这三个人是亡命徒的处境,也不知道带着她来苏州并不仅仅是为了金赌令牌这件事。
她更没有去分析,义帮的三大堂主、水清涛和原刑天为什么袭击这三人。
梦娇现在已经完全沉迷在胜利的喜悦中,她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或许就是刮花了苏冰的脸。
项恒忽然道:“你的名字真的叫梦娇?”
第六回:谁骗谁?(第三章)
梦娇翻了个白眼,神情马上转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项恒道:“你也可以不用告诉我。”
“那你就不用问了!”梦娇的脸又蹦了起来,翻书的速度,也许没她翻脸快。
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要深藏不露,不能让人摸清你的底细。梦娇懂得这个道理。
她觉得自己懂得很多道理。
忆柔把一个包子轻轻的递给梦娇,在刚才的打斗中,她动都没动,所以不饿。
——梦娇和苏冰动过手了,所以她一定很饿。
忆柔就是这么想的,她很会替别人设想,总能很快就想出别人需要什么。
包子已经凉了,可是背后,却隐藏这忆柔太多的温暖。
梦娇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大菜包,当她看见这个大菜包时,就忍不住舔了舔口水。
她刚才发过誓,混江湖,就要吃得惯粗粮。
等到她打算伸手去接这个包子时,才发现这个包子,是忆柔微笑着递过来的。
于是她的脸色马上就变的难看了:“你什么意思?”
忆柔轻轻说道:“你一定饿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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