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雀 作者:项子
他就用这两个银块买了一块木头的灵牌和木头的棺材,还有一身寿衣——寿衣、棺材和灵位都是最好的,但全都是白色的。
尸体穿着寿衣,被冷云风放到了棺材里,尸体脖子上划分阴阳两界的缺口,已被清理干净,遗容也很整齐。
冷云风盖上棺盖,仅用一只右手就将整个棺材举起,缓缓的出了杜府。
四海赌庄的万老板,他的宅子虽无杜云秦那么大,大门却是不一般的气派。冷云风就抱着棺材走进这扇大门的。
心急的万老板跑去打开棺材盖,看见已不能说话的云秦静静正躺在里面,满意的笑了笑,还带着一丝丝兴奋。
在目标没被冷云风杀死之前,他绝不会收雇主的一分一毫。任务现在既然已经完成了,那么冷云风就要收钱了。
万老板笑容可掬的掏出了几张银票,道:“袂不血果然是袂不血,你果然也未沾到一滴血,而且也像传说中的一样,会恭敬的对待死者,漂亮,漂亮!”
五张银票已递到了冷云风的面前,那是每张一百两的银票,一共五百两。冷云风只接下了一张银票,一百两。
万老板道:“你替我杀了他,这五百两你就都拿去吧,他的命用五百两能买到已经很便宜了。只有一些穷鬼的命,才只要一百两!”
冷云风冷冷道:“一个人,一百两,王孙贵族,贫农百姓,都一样。”也许他眼里本就没有皇孙贵族或贫民百姓,只有一个目标,一个就快死的人。
不管目标是谁,都少不了他的银灵牌、棺材和一刀,死后也会被安详的放置在一口高级白色棺材里。不管雇主再怎么有钱,也都只收一百两。他会十分公平的对待目标和雇主。
万老板只好收回剩余的四张银票,对着棺材叹息了一口,摇摇头,道:“杜老板啊杜老板,因为你太聪明太精明,害的我最近生意越来越难做。你虽然死了,死的却太舒服,难消我心头只恨,我只好在你尸体上捅几刀消消气了。”不亲手捅杜云秦几刀,恐怕是难消万老板心中之气了。
他顺手拔出了身边一个仆役的刀,举着刀就向杜云秦的脸上砍了过去。
这么近的距离,想砍中一个尸体的脸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咚!”的一声,万老板手里的刀忽然被柳叶刀震飞,只不过柳叶刀是套在白色蛇皮鞘内的。
冷云风的刀,不杀人时就决不出鞘。
万老板怒视着冷云风,手腕痛的说不出话来,不喜欢说话的冷云风却开口了:“人已死,恩仇已消,给人留具体面的尸体。”
万老板怒道:“我偏偏要在这死人身上捅几刀,你想怎么样?”话虽这么说,却只是脸色痛苦的握紧右腕,并不见他拔刀去捅尸体。
冷云风却认真了起来,他缓缓的盖上棺木,冷冷道:“我不准。”
万老板道:“我就是要捅!”
冷云风道:“你捅这死人一下,你就会变成死人。”
万老板感到脊背有些发凉,道:“袂不血冷云风会对他的雇主无礼?”
冷云风道:“我已替你杀了仇人。”目标已被他杀了,任务已完成了,所以万老板已不在是冷云风的雇主。
万老板咬咬牙,道:“想不到人还并非完全无情。”
那些不放过一个活人的人并非最无情的,只那些连死人都不放过的人才是最无情的,冷云风说道:“杜云秦已死了,你替他厚葬。”说完这十个字,便向大门走去。
人是冷云风杀的,尸体是冷云风保存和保护的。
万老板只能乖乖下葬杜云秦,他还不敢得罪冷云风。
袂不血冷云风还是像之前那样走在雾里,他现在没有在雾里赏花或散步的雅致,他现在正向他目标所在地走去。
前方的目标是谁,叫什么,他无所谓,也不关心。
那下一个目标,是不是会比杜云秦和李墨香这两个人都坚强些?
第七回:刺客中的君子(第三章)
繁荣富裕的苏州城里,有两个可怜的阶下囚。
项恒的目光虽然停留在灵位和棺材上,心却似乎在手里的酒杯上:“除了冷云风这小白脸,谁也不会送这该死的棺材和看着就讨厌的灵位给我。”
宇文子乔叹了口气,道:“你不怕?”
项恒傲然说道:“我为什么怕?”
宇文子乔淡淡道:“你应该知道胡庞这个人吧?”
项恒点了点头:“知道,据说胡庞的柳叶刀,比我师父和师叔还犀利。”
宇文子乔道:“冷云风的成名战,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刺死了胡庞。”
项恒的语气还是很随意:“那又怎样?”
宇文子乔接着说:“上个月,剑客名家杜云秦,死在了冷云风刀下。”
项恒傲然道:“我杀过比杜云秦更狠的人。”
宇文子乔道:“上上个月,江南豪绅李墨香,也死在了冷云风的刀下。”
项恒道:“如果是我去,也能杀死李墨香。”
宇文子乔道:“但是,冷云风到目前为止,从未败过一次。”
烈酒滑过项恒的喉咙,许久的沉默后,项恒默默问道:“那又怎样?”
宇文子乔叹气,苦笑:“现在比催命符更准确的灵位和棺材,已经送到你手里了。”
“那又能怎样?”项恒微笑:“我,项恒,到目前为止,也从未败过。”
宇文子乔道:“你有没有对策?”
“有。”项恒一口气喝完了酒:“吃上一顿饱饭,喝两斤竹叶青,就算天王老子,我也能一刀将其砍了!”
宇文子乔望了望四周,苦笑道:“在牢房里,你是吃不上饱饭,喝不上好酒的。”
项恒眨了眨眼睛,笑道:“所以我们要去外面,喝点酒,吃顿饭。”
宇文子乔道:“我们越狱?”
项恒道:“如果你不想,我不会勉强。”
宇文子乔晃了晃折扇,笑道:“我当让愿意,因为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也好几个月没见家父了。”
项恒爽笑:“我也很想念你父亲的院子,更想念院子里的酒。”
宇文子乔拍着灰尘,缓缓从稻草堆里站起来,道:“我已经准备好随时动手了。”
项恒道:“我还没准备好。”
“还差什么?”
“差一顿饭。”
“你饿了?”
“很饿,我们再等一刻钟,等吃过午饭后,体力充沛的状态下,然后再逃出这该死的牢房!”
宇文涛是当今关内财富最多的富翁,他的儿子宇文子乔,自然也是当今江湖上最有钱的阔少爷。
别说区区一个知府的千金,就算是皇子,身份和财富跟宇文子乔比较起来,还逊色许多。
宇文子乔却没有大少爷的架子,他喝的惯稀粥,吃得惯大烧饼,甚至吃得下班房里的饭菜。
朱梦航宁可饿死,也不愿吃自己不喜欢的食物。
宇文子乔细嚼慢咽的吃着班房饭,吃的是大米饭和炒青菜,斯文的动作和优雅的神情,就好像在品味山珍海味一样。
项恒一边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一边说:“吃完后过一刻钟左右,这里的狱卒会进行一次换班。我们就抓住这一瞬间的松懈,杀出去。”
宇文子乔点了点头。
项恒忽然惨笑:“我只是想不通,是哪个胆小鬼,竟然用白花花的银子雇用冷云风来杀我。”
宇文子乔道:“至少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什么事?”
“我们是亡命徒,是义帮和原刑天水清涛等人眼里的死敌。但这人雇冷云风,却仅仅是为了杀你而不是杀我。”宇文子乔沉吟道:“所以,雇冷云风的人,既不是萧楚文,也不是原刑天和水清涛,更不是申元通。”
项恒沉吟:“可我想前想后,还是想不到一个和我有私人恩怨的人。”
宇文子乔追问:“你仔细想想,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谁?”
项恒苦笑:“我们两个人最近得罪的人不少,但最近我却没有单独得罪过人。”
宇文子乔也陷入了沉思:“不是萧楚文,那就更不可能是苏冰、林百路和曹展雁。也不是水清涛、原刑天和申元通,小我实在想不到谁会买凶杀你。”
项恒爽笑:“这个问题我们永远不会得到答案,因为冷云风永远不会说出雇主的名字。”
宇文子乔苦笑。
“人在吃过午饭后的片刻时间里,是一天中最懒散,最放松的时候。”项恒继续说:“我们几乎有十二成的把握。”
宇文子乔忽然发现,项恒的外表虽然很粗狂,头脑还是很敏捷,很聪明的。
项恒道:“我们打晕片刻后来收碗筷的狱卒,他身上永远挂着钥匙。然后你在前面开路,我去救出忆柔。”
“还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项恒忽然说道。
“你说。”
“冷云风要杀我的事,在忆柔面前要保密。”项恒道:“我不想让她担心。”
情人的担忧,有时候是一种力量,更多的时候,却是一种沉重的压力。
宇文子乔郑重的点头:“好!小生一定替你保密!”
宇文子乔道:“这里的军爷们,这顿揍是不是挨的有些冤枉?”
项恒苦笑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么?”
宇文子乔的目光盯着项恒的身后,君子莞尔,道:“当然有。”
项恒发现他笑意满盈的看着自己背后,也忍不住转过头去,于是他笑了,因为他也看见了更好的办法。
一个不用花很多力气,不用打伤狱卒,更不用流血流汗的好办法。
狱卒打开牢门,带着笑脸的朱梦航缓缓走了进来。
项恒看着第三次前来探监的朱梦航,忍不住笑了。
她问:“你笑什么?”
项恒爽笑:“你的衣服看起来不错,很漂亮。”
朱梦航得意的摆了摆碧绿色的裙角,笑道:“废话,当然漂亮,这是特地在罗家绸缎庄定做的。”
项恒脸上的笑意,开始变的微微狰狞。
朱梦航身上的毛孔开始变大,不禁骇然脱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衣袂飘动,稻草横飞。
项恒粗糙的大手,掐住了朱梦航的脖子。
她身后的狱卒见状刚想呼救,却已经被宇文子乔的折扇连点七处穴道,晕了过去。
宇文子乔伫立原地,泰然自若的晃着手里一纸折扇。
朱梦航的目光从他身上转到项恒脸上,她惊恐中忽然发现,这竟然是第一次和这个男人如此接近的接触。
她倔强的性格,扫空了此刻内心深处浓浓的情意:“你、做、什、么、?!”四个字断断续续,声音很轻,因为她的喉咙被项恒扼的很紧。
项恒道:“我来教你一个道理。”
朱梦航嘴里没有问,可是她的眼神却很明显在问:什么道理?
她目光中,闪烁着更多的,是一个女人的怨恨和嫉妒。
“有时候,一个人质,可以比神兵利刃还好用。”项恒带着笑容,重复着朱梦航曾说过的道理:“说的更具体些,人质,就是一个没有破绽的盾牌。”
这两句话,无疑是朱梦航这辈子听过最讽刺的话。
有了朱梦航这个完美的“盾牌”,狱卒们只能猫着腰,举着刀缓缓后退。
项恒架着朱梦航,来到忆柔所在的牢房。
忆柔的脸上显然写满了吃惊和不解。
宇文子乔轻轻扶起满脸憔悴倦容的忆柔,项恒也暗中松了口气。
朱梦航的脸上,写满了毒恶和怨恨。
午时的阳光很温暖,很灿烂。
偶尔拂过的秋风吹在胸襟上,人不禁为之一爽。
项恒放开“盾牌”的时候,朱梦航的脖子都青了,她的脸色更青。
为什么朱梦航使用这种盾牌就不凑效,别人拿她做盾牌就马上凑效?
因为她太年轻,太幼稚,开不懂得这是个怎样的江湖。
没人愿意去同情的看她一眼,三人已经半个月不见天日了。现在沐浴在阳光下,第一次发现阳光竟然是如此的温暖和舒服。
马槽里的青牛,显得体力非常充沛,看来马夫们将这头青牛照料的还不错。
就这样,三个人和一头牛,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摆脱了牢房。
宇文子乔牵着青牛,项恒和忆柔走在旁边,来到了无名庄。
仅仅从无名庄上,就能看出宇文涛的财富究竟有多雄厚。
据说,关内最大的假山,最高的阁楼和最美的丫鬟,全都在无名庄里。
正如最富有的人,也在无名庄上。
三人总算松了口气,到了无名庄,终于可以暂时摆脱追杀,喘一口气了。
“是乔儿么?”宇文涛强而有力的声音,忽然从大堂里传出来。
他很熟悉自己儿子的步伐声,因为那步伐是很有节奏,很沉稳,很优雅的,就好像宇文子乔这个人一样。
宇文涛已经是一个老人了,是项承志生前的好友之一,和会贤庄走的也很近。
他和自己的儿子很像,平和,淡定,冷静。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