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雀 作者:项子
亥时三刻,离子时还有一刻钟。
梳妆台前,铜镜里的朱梦航,看着自己的脸庞发笑,笑的很得意,很满足。
她用一块上好的斯帕,轻轻拭擦着脸上的胭脂水粉。
卸妆后,朱梦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笑的更开心了。
——就算卸了妆,姑奶奶我也很漂亮!
精美的胭脂水粉旁,花容月貌的朱梦航边,金光闪闪的铜镜下,放着一块奇丑无比的人皮面具。
朱梦航将这块人皮面具拿在手上,叹道:“为什么我这样的一个大美人,却偏偏要装成丑八怪呢?”
当人皮面具带在朱梦航脸上时,她就从一个仙女,变成了罗刹。
“但我若不装成丑八怪,又如何骗得过黑羽城里的六千人?更骗不过赵黑六。”朱梦航叹了口气,吹熄了灯。
朱梦航来到亭子的时候,赵黑六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身边的保镖一看见朱梦航出现,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档在了赵黑六的身前。
赵黑六在叹息,他原本以为约他出来的是一个绝色美女,想不到却是个丑八怪。
朱梦航在笑,心里在想——将来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让赵黑六看一看人皮面具下面的我,他一定会神魂颠倒。
“是你约我们出来的?”问话的是保镖,赵黑六面沉如水。
朱梦航微笑,只不过那狰狞而丑陋的人皮面具,在这深夜笑起来,不但难看,简直就是可怕:“是我。”
“深更半夜,约赵爷出来所为何事?”这次开口的是赵黑六本人,他哼着鼻子说道:“我好像不认识你,似乎见都没见过你。”
他望了一眼朱梦航,又在心里确认了一遍——我一定没见过这个女人,因为这么丑的女人,我若见过,就一定会记住。
朱梦航笑道:“黑羽盟里一万多兄弟,赵爷没见过我,也是很正常的。”
赵黑六挥了挥手,显得很不耐烦:“有话你就快说,听完了我要去睡觉。”
朱梦航道:“我很快就说完,绝对不会打扰赵爷的睡觉时间,因为我知道,赵爷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城。”
赵黑六叹道:“是呀,明儿一大清早,赵爷我还要带着二十五个手下和十五辆大车,去附近的城镇里采购粮食。”
朱梦航道:“最近黑羽城禁城了,除了赵爷外,任何人都不允许出入。”
赵黑六苦笑:“我知道了,你要什么吃的玩儿的,跟赵爷说一句,我给你带。”
朱梦航道:“赵爷说笑了,我并不是要赵爷带东西给我。”
赵黑六道:“难道是带信?”
“也不是,是带人。”朱梦航道:“黑羽城禁城后,我闷死了。只要赵爷能带我溜出去玩儿几天,那么赵爷的口袋里就会多一张万两银票了。”
朱梦航笑呵呵的挥着手里的一张银票,道:“这是财源庄的银票,任何一家分号,都能随时领出现银。”
张黑六睁大了双眼,一万两,就算他在省吃俭用五年,也存不起这么多钱:“你不怕被发现?这要是被发现,你的小命和我的职位可就难保了。”
朱梦航笑道:“赵爷一定有办法的,对么?”
“采购粮食的队伍,每个人都要接受检查,以免细作在粮食里捣鬼。”赵黑六苦笑:“检查非常的严格,我就算是有办法,也不可能在明天早上就安排好一切。”
“若是有两万两银子呢?”朱梦航的手里忽然多了一张银票,笑道:“两万两银子,是不是可以让明天二十五人的队伍,变成二十六人?”
赵黑六的眼睛瞪的更大。
账房先生忽然接口:“赵爷,要想把明天早上二十五人的队伍变成二十六人,二万两银子恐怕还有些不够。”
赵黑六点头,沉声道:“是的,恐怕你还要给些银子,来堵住这账房先生的嘴巴。”
账房先生忽然指了指他身边的保镖,道:“他的嘴巴,当然也要封住。”
朱梦航叹了口气,这时候,她手上已经有三张银票了:“二万给赵爷,账房先生和这位壮士,每人五千。如果你们还想敲竹杠,那就有些过分了。”
赵黑六的脸笑开了花:“好,既然你这么大方,那赵爷就不好推辞了。”
朱梦航笑眯眯的说:“那就多谢赵爷了,明天就麻烦赵爷把我带出黑羽城了。”
她的心里,笑的比赵黑六更加开心。
赵黑六小心翼翼的收起三张银票,道:“还有个问题。”
朱梦航道:“哦?”
赵黑六收好银票后,背负双手,悠悠说道:“赵爷带你出城并不难,可是至少,你要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下来,让我看一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朱梦航的脸色变了:“你看出我带着人皮面具了?”
赵黑六道:“赵爷我既不会武功,也不会易容,自然看不出。可是有人却能看得出。”
朱梦航正发愣的时候,手臂竟然已经被人扭住。
赵黑六身旁的保镖,已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上去,使出分筋错骨的手法,一下子就制住了正发愣的朱梦航。
“赵爷不懂易容术,我单无言却略懂一二。”保镖右手扭着朱梦航,左手脱掉毡帽和袍子,然后一个低着头的保镖小厮,就变成了黑羽盟的少主。
单无言哈哈大笑:“朱梦航呀朱梦航,你未免太小瞧黑羽城了。”说话中,他撕掉了朱梦航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她素颜美丽的脸庞。
朱梦航咬牙:“怎么会是你,那么这账房先生。。。。。”她疑惑的注视着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微笑着,撕掉了脸上的假胡须,卸下粗布袋,脱去大褂,然后他就从一个账房先生,变成了关内第一的美貌少公子,宇文子乔。
赵黑六看着朱梦航美丽的素颜,别说神魂颠倒,就是一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
那平静的脸色,在朱梦航看来却太讽刺。
宇文子乔对朱梦航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还不不记得小生曾对你说过的话?你还太年轻,太幼稚,太嫩了。。。。”
朱梦航的手臂被单无言扭的很痛,动都动不了,心里恨的要命,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单无言却很高兴,他拍着宇文子乔的肩膀,大笑道:“你说的很对,黑羽城是个大坛子,赵黑六赵爷就是坛口,朱梦航是甲鱼。甲鱼若试着从坛口爬出去,不但是浪费力气,而且还会刚好爬进渔翁的手心儿里。”
然后他又对朱梦航语重心长的说道:“你选错了办法,更选错了人,你若认为几万两银子就能收买赵爷,那你也太瞧不起黑羽盟了。”
“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心,都是可以用金钱收买的。”单无言拍了拍赵募绨颍Φ溃骸罢砸魈旒堑枚嗦蛐┏缘暮鹊模惩陈蜃詈玫模蛭颐窃诘厣霞竦搅巳蛄揭印!?br /> 白芯素、单无言和赵黑六,或许很多人都认为,整个黑羽盟,只有这三人,可以随时出入黑羽城。
这想法却错了,许多人都忘了一个至关紧要的人物。
这个人,别说是随便进出黑羽城,就算是夷平这里,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这个人,就是黑羽盟的创始人,单雄。
黑色羽毛织成的大氅,并不是因为在秋风中摆动而显得威武,仅仅是因为披在单雄的肩上。
这件由九百九十九根黑色羽毛织成的大氅,陪单雄度二十多次秋天,大小血战百余回。
现在,这件大氅还是九百九十九根羽毛,没有多一根,也没少一根。
所以在项恒眼中,江湖上有五个最不好惹的人,单雄就是其中一个。
单雄的拳头比单无言的几乎大一倍,拳上尽是打在敌人铠甲和肋骨上留下的疤痕。
每一道疤痕,就有一个故事。
单雄这个人也和他的大氅一样,二十多年了,始终没有变过。
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慑人的威仪。
他并不是个很随便的人,他本来打算在关外多留半个月,这次回黑羽城,是因为收到了飞鸽传书,接到了雷刀头的死讯。
创建黑羽城的时候,雷刀头档在单雄面前,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甚至救过单雄的命。
就好像当年的周泰,挡在孙权的前面一样。
单雄重义,于是他放下了关外的琐事,赶回了黑羽城。
单雄并不是一个人回黑羽城的,陪同他前来的,还有一个大家并不陌生的人。
沈苍抱着一个长布包袱,脸色凝重的跟在他身后。
“到了。”单雄面沉如水的对沈苍说道:“这里就是黑羽城。”
沈苍谨慎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长布包袱,看也没看前面,低声“嗯”了一声,仿佛眼里只有这个长布包袱。
单雄淡淡道:“我这黑羽城还不如你怀里的包袱?你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沈苍低声道:“对于我来说,就算十座黑羽城,也比不上我这包袱里的东西的一半。”
单雄道:“你我一同走了两天两夜的路,你还不让我看一看你包袱里的是什么?”
沈苍道:“不能。”
单雄道:“也不能让我知道包袱里的是什么?”
“除非看见项恒。”沈苍道:“否则任何人都别想看。”
黑色的羽毛大氅,在秋风中微微摆动,那高大而威武的人,走进了黑羽城。
单雄在黑羽盟盟众眼里,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接近神的人物。
他一走进这座属于自己的城堡,就听到负责传讯的弟子说:“一炷香前,朱梦航已经被擒住。”
单雄的脸上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欣慰的笑容。
黑羽城的议事厅里,现在已经坐着三个人。
一个是单雄,一个是沈苍,还有一个却是项恒。
白芯素、单无言、宇文子乔和流星七血刀竟然被关在门外了,甚至朱梦航,也被点了穴道,捆在外面的校场上。
夏元空似乎显得非常不满:“盟主和项恒,要和那姓沈的道士谈什么?有必要怎么神秘?竟然不然我听。”
单无言苦笑:“别说你了,连我这儿子都不让听。”
白芯素笑的比单无言还苦:“别说你做儿子的,就连我这黑羽城的压寨夫人,也不能听。”
西门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叹道:“现在既没有酒,也没有肉,让我们在这里等他们三个谈话,真他奶奶的浪费时间。”
“我倒是觉得一点都不浪费。”马一翎摸着嘴角的小胡子,看着捆在柱子上的朱梦航,猥琐的笑了:“这小娘们先是在会贤庄里把我们迷晕了,然后又偷了项恒的无羁刀,现在竟然敢溜进黑羽城,杀了雷刀头、王老枪和张三郎,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好好的伺候伺候她?”
丘谭也跟着笑:“一定要好好伺候伺候她,好让这婊子知道,流星七血刀除了刀以外,别的本事也不错。”
单无言忽然道:“你们最好赶紧住手,我们答应过项恒,朱梦航是交给他处置的。”
夏元空大声道:“这婊子心肠太毒了,让兄弟几个教训教训他,项恒也一定不会有意见的。”
他伸手便要去摸朱梦航的脸蛋。
“你们统统给老娘住手!”白芯素忽然对夏元空道:“谁要是在项恒没同意的情况下伤害朱梦航一根头发,老娘就剁了他的手。”
第十回:第二桩血案(第三章)
然后流星七血刀的目光就不再猥琐了,在单无言这个少主前,他们七个是为所欲为,但是在白芯素前,这七个人却又变成了听话的乖儿子。
一直未开口的宇文子乔忽然说道:“我们不如来猜一猜他们三个在谈什么?”
“鬼才猜得到!”夏元空大手一挥,道:“我只看见姓沈的道士抱着一个长布包袱,神秘兮兮的在盟主耳边说了几句话,我们就被赶了出来。”
宇文子乔道:“也就是说,沈苍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单盟主和项恒商量。”
夏元空摇着头:“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竟然可以如此神秘。”
就连项恒,也觉得沈苍有些过于鬼祟了。
烛光下,项恒首先打破了沉默:“沈前辈,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了,是否可以说了?”
沈苍点了点头,沉稳的语气说道:“你只要看一看这个包袱,你就明白了。”
在项恒和单雄好奇的目光下,沈苍终于打开了包袱。
然后项恒的眼里就写满了愕然。
包袱里,竟然是无羁刀。
项恒惊道:“这是无羁刀?”
沈苍道:“当然是无羁刀,绝不会错,因为这刀就是我在二十多年前亲手打造的。”
项恒道:“你在哪儿找到的?”
沈苍道:“朱梦航手上抢过来的。”
项恒道:“什么时候的事?”
沈苍道:“我在会贤庄上醒过来时,去金陵城附近的郊外寻你,然后就碰到了朱梦航。”
项恒道:“结果你就抢回了无羁刀?”
沈苍不屑的冷哼一声:“那女娃娃下毒的本事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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