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雀 作者:项子
孙华通做人的原则非常朴素,若五个人打他一个,他跑的一定很快,但若五个人去打别人,他一定很勇猛。
“少跟他罗嗦,一起上!”这话是李展靑说的,刚好说出了孙华通的心声。
比起华山的这帮英雄剑客,夏元空做人的态度就豪爽豁达太多了,就好像他的刀一样。
所以他的刀马上就开动了。
刀还没劈到,夏元空的声音却先到了:“李展靑,夏爷爷先跟你提个醒,你死的是最快的。”
孙华通当先拔剑,李展靑、叶卦鹤、孙不灵和张通也纷纷跟着拔剑。
李展靑不服:“你试试看!”
华山六剑虽然折了一剑,剩下的五柄剑所组成的剑阵,威力却依旧不凡。
夏元空本以为这五个人不过是浪得虚名的人物,现在看来,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只可惜已经迟了,剑光已经将他纷纷包围。
剑阵的杀招不多,大多都是封死敌人路数的剑法。
夏元空的雁翎刀,就好像沉入水里的棉花,被压的死死。
他只能抵挡,连一招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李展靑挥着剑,大笑:“看来最先死的人是你!”
在这种危机关头,夏元空竟然还在骂街:“你奶奶的,我说你是最先死的,就是你最先死的!”
轮剑法招式的精妙和轻便,夏元空自然不如华山五剑。
可是有一点,华山五剑中无论任何一个人,都是比不上他的。
夏元空敢拼命,他们不敢。
当他听见李展靑的挑衅和讽刺时,他胸膛里男子汉沸腾的血液,便不容许自己第二次听到。
被压制着的雁翎刀,忽然向李展靑砍了过去。
他的胸前尽是破绽和漏洞。
他不管,他不怕,他拼命。
于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李展靑成为了这场战争中第一个死的人。
雁翎刀挥过,李展靑的人头就被斩了下来。
从脖子上喷出的血柱,将李展靑的头颅冲飞数尺。
朴素的人从来不和拼命的人打架。
“退!”孙华通沉声一喝,猛刺三剑,剑阵立刻消失,五个人都退了回来。
确切的说,退回来的,只有四个人。
李展靑已经变成一具无头尸倒下。
飞起的头颅已经落下,夏元空一伸手,将头颅抓在了手里。
孙华通方才猛刺的四剑,有两剑刺中了夏元空的前胸,这是作为杀死李展靑的代价。
杀死了一个讨厌的人,却只是被剑刺了两下,夏元空已经非常满意了,他晃着手里血淋淋的头颅,大笑:“华山剑客,不过是浪得虚名!”
李展靑的头颅,表情已经从死前的得意和放肆,变成了惊恐和不服。
“老子说的没错吧,第一个死的人是你!”夏元空将头颅在自己眼前晃,大笑着说道。
叶卦鹤、孙不灵和张通三个人受不了了,又想吐,又想冲上去报仇,却被孙华通拦住了。
孙华通望着剑尖上滴落的鲜血,佩服道:“你是第一个中了我的剑,却不死的人。”
夏元空的目光依旧在头颅上,表情就仿佛一个收藏夹看着架子上的古董,悠然说道:“那又怎样?”
“你是个英雄。”孙华通道:“我念你是个好汉,便给你一个机会。”
夏元空道:“什么机会?”
长剑指着夏元空,孙华通道:“将头颅放下,离开这里。”
夏元空道:“然后我就能活命?”
孙华通道:“是的,我保证,至少今天能活着。”
夏元空奇道:“我杀了你师弟,你却放我走?”
孙华通道:“所以我只能保证你今天活着,将来被我碰上,你当然也活不了。”
夏元空指了指破庙,道:“我的三个朋友呢。”
“他们三个当然是死。”孙华通冷笑:“但我至少给了你活命的机会。”
夏元空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留下,就会死?”
孙华通道:“是的,你走不走?”
夏元空看着李展靑的头颅,满意极了,笑道:“不走。”
孙华通道:“走不走?”
夏元空道:“不走。”
孙华通望着他胸口的两处剑上,沉声道:“我们四个体力充沛,你一个人却已受伤,你凭什么敢不走?”
“噗!”的一声,李展靑的头颅被夏元空当做了球,踢出老远,浴着月光,飞进了森林深处。
他晃了晃手里的雁翎刀,刀劈斧砍,斩钉截铁的大喝道:“凭我还有一条命!”
孙华通的脸色沉了下去:“四师弟,你去把六师弟的头先捡回来,以保得全尸。”
张通飞一样的冲进了森林,冲向头颅落下的方向。
孙华通沉声道:“既然你不肯走,那就只能把命留下了。”
夏元空大笑:“放你奶奶的屁!”
“退下!”孙华通一声低吼,叶卦鹤和孙不灵便远远退开了。
仅仅是这两个字的瞬间,夏元空已经挥着雁翎刀冲上来了。
一个人豪爽不豪爽,从他打架废话多不多就能看出来。
夏元空废话很少。
月光下寒芒闪耀的雁翎刀,已经高举过头,瞄准孙华通的脖子,怒砍而来。
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孙华通整个人却已经完全改变。
改变的不是外表,而是内在。
他的太阳穴凸起,内力游走全身上下四百多个穴道。
握剑的右手背上爆出的青筋,就好像蜘蛛的脚,古树的根。
六根强而有力的指头,催动着全身上下三十六条经脉的内力。
这一股股雄浑强劲的内力,此刻已完全凝注在他手中的剑上。
这一剑的威力,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劈开华山,斩断瀑布,至少还可以逼退夏元空。
孙华通挥出的剑,已没有太繁琐精妙的招式,凭天生的六根指头的内力,已不需要任何招式。
当夏元空那柄比孙华通的剑要宽大许多的雁翎刀,和他的长剑相触时,他自己整个人就向后飞了过去。
雁翎刀的刀柄,震的他虎口生疼。
孙华通伫立在原地,静静的望着他。
夏元空在喘息,他的目光凝视在孙华通的剑上。
那是一柄经过千锤百炼的钢剑,剑面上布满了清晰的剑纹,黯淡的月光下,仿佛透着一股暗青的光芒。
飘落的枫叶,落在剑上,还未触及,却已经断成了两瓣。
也许只有孙华通这种六根指头的异人,才能将内力如此雄浑的注入剑中。
这一切夏元空虽然都看在眼里,但他没有刻意的去思考和分析,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牛鼻子道人要杀他朋友。
当他虎口的疼痛稍稍减弱时,他已经再一次挥着雁翎刀冲上去。
雁翎刀如狂风,死暴雨,夹杂着夏元空的吼声和汗水,凶猛的砍向孙华通。
没有精妙的套路,因为这是一种男人们最原始的刀法。
拼命的刀法。
不利用敌人的破绽,也不靠一招一式的计算。
这种刀法,只需要男人体内最沸腾的鲜血。
拼命的招数,往往很凑效。
孙华通没有反击,他只是用剑格挡着。
他的表情既没有紧张,也没有慌乱,一副从容的态度。
叶卦鹤和孙不灵不出手帮忙,只因为他们知道,孙华通用十成内力催动的剑,威力远在剑阵之上。
刃口上擦出的火花,仿佛黑夜中的繁星。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刀声剑音,仿佛是审判命运的曲子。
谁也没有想到,包括夏元空本人,今夜,是他彻底改变他人生的篇章。
一百个会和后,两人终于分开了。
孙华通的肩膀上多了一处刀伤,脸色依旧平静,没有一丝气喘,布满剑纹的剑,仍然寒气逼人。
夏元空虽然枪杆一样站的笔挺,可是他的雁翎刀上,刃口已经有十几处卷口。
他的身上,已经多了五处剑伤。
孙华通淡淡问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夏元空没有说话,因为他的五脏六腑正翻江倒海,若是一开口,恐怕就要喷出血了。
孙华通道:“不说话?你舌头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许久的沉静后,夏元空将喉咙里的脓血咽下后,开始狂笑:“华山剑客,不过是浪得虚名!”
叶卦鹤忽然冲出来,道:“你还不服气?”
夏元空狂笑:“老子为什么服气?”
叶卦鹤道:“因为你受伤了。”
“这点伤,只不过是母蚊子在我身上刺绣,挠痒痒还不够!”夏元空道:“你们的头头也受伤了,老子现在最少还可以和你们打三百回合!”
雁翎刀映着月色,照亮了夏元空霸气外露的脸庞:“刀口虽然卷了,但我却还没死。”
“好,是个英雄好汉。”孙华通的语气中,透着微微的赞赏:“你是第一个在我身上刻下疤痕的人。”
夏元空大笑:“废话少说,继续打。”
“不打了。”孙华通将剑收回鞘中,转过身:“我敬你是一条好汉,等来日,我们再一决高下。”
夏元空怒喝:“你怕?”
孙华通没有答话,他已经走远。
李展靑的尸体被叶卦鹤扛着。
孙不灵忙着给孙华通包扎伤口,他肩膀上的伤口并不浅。
叶卦鹤问孙华通:“大师兄,就这么放了他?”
孙华通忍着伤口的疼,说道:“因为我们都还不想死。”
孙不灵愕然道:“他身上已经有七处伤了。”
孙华通道:“你身上若有七处伤,能不能继续站着大声说话?”
孙不灵愣了愣,道:“不能。”
孙华通叹道:“夏元空却能,就算刚才我能杀了他,自己恐怕也活不了。”
欺软怕硬,是人类最朴素的性格。
夏元空的空城计总算成功了。
孙华通等人的脚步声在他耳畔消失的时候,他就再也坚持不住。
雁翎刀脱开了无力的手,他整个人也和刀一样,倒了下去。
若不是夜色的掩护,恐怕孙华通早就看出了那被震出鲜血的虎口。
夏元空在咳嗽,在吐血,他已经忍了很久。
七个剑伤口,灌注着孙华通六根指力的内力,几乎已经将他五脏六腑打碎。
他拿起掉在地上的酒囊,开口就是一阵牛饮。
挂了点彩,保住了三个朋友的命,夏元空再一次感觉自己这大哥当的不错。
烈酒和鲜血融合在一起,夏元空的脑子还很清醒。
——他姥姥的,这烟味还没散去,孙华通这帮华山剑客算是应付过去了。
——乔猛和原刑天这两个龟儿子呢?要是万一趁大爷歇息的时候杀出来怎么办?
夏元空瞧了一瞧闭眼熟睡的项恒、丘谭和钱丈坤,咬了咬牙。
他太疲倦,可能随时都会睡着。
有什么办法,可以保持清醒呢?
他撕开了前胸的衣襟,将伤口暴露在外。
寒风吹进他的伤口,痛的咬牙闭眼,额头渗汗。
这还不够,他还是感觉很困很累。
于是,活了几十年的夏元空,第一次将酒倒在除了嘴以外的地方。
烈酒滑过伤口,看上去温柔的就像春风。
夏元空的表情,却比冬雪更加残忍。
为了不招来敌人,他只能咬着牙,不能呼喊,甚至将呻吟都省略了。
无穷无尽的疼痛,使他总算清醒些了。
失血,使他的脸色苍白。
饥饿,使他的眉头紧皱。
夏元空是第一个和华山五剑大战后,感觉饥饿的人。
因为他是第一个能在华山五剑下存活的人。
干粮袋里还有两个馒头,硬的和刀一样。
两个又冷又硬的馒头算什么?当年夏元空跟随单雄征战沙漠时,喝过马尿,生吃过壁虎。
所以这两个馒头在夏元空眼里,已经是上等的美味了。
能吃苦的人,总是比吃不了苦的人活得久。
疼痛和疲倦使他站不起来,他只能爬着过去。
狼狈的爬着,只为了两个又冷又硬的馒头。
没有水,没有酒,馒头吃起来很干,就好像在吃沙子。
他还是吞下去了。
没有人能看见这悲哀的一幕,浪子们的痛苦,永远隐藏在人们视线的背后。
东方发白,辰时的风,比昨夜的秋风更冷。
夏元空用刀撑着身体,在破庙的门槛上坐了一夜。
这一夜虽然漫长,但还算安全。
第十三回:永远的老大(第二章)
原刑天和乔猛没有找过来。
冰冷的阳光照耀在夏元空胸膛的伤口上,使他更冷。
他却把衣襟拉的更开,因为他的胸膛里装满了热血。
只不过这热血,似乎越来越冰凉了。
项恒、钱丈坤和丘谭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屋梁,然后他们才看见夏元空。
他们首先看见的不是夏元空的伤口,而是他凄凉的微笑:“你们三个小王八终于醒了。”
夏元空当然是个很爱笑的人,苦笑,狞笑,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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