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雀 作者:项子
项恒正打算问一问这个村子的事,男人又开口了:“兄台贵姓?”
项恒笑道:“项,单名恒。”
男人平和的表情,刹那间就凝固了。
项恒却没有发现,他傲然一笑:“项羽的项,永恒的恒。”
男人握茶杯的手在颤抖,等到项恒发现这个细节时,半杯滚烫的茶水,已经泼在了他的脸上。
滚烫的疼痛,使项恒猛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下意识的挥过拳头,打飞了男人手里的茶杯,另一只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厉声怒喝:“我项恒和你有仇?”
粗大的手掐在脖子上,男人的嘴唇有些发紫,咬牙硬声说道:“不共戴天之仇,我恨不得把你项恒千刀万剐了!”
面对这不清不白的话,项恒正打算赏他两个巴掌的时候,忽然想起这个男人被褥下的情况,心软了下去。
他缓缓的松开手,道:“我很有兴趣听一听,老子哪里得罪你了。”
男人恨声道:“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怜人,斗不过你们这些大侠,能泼你一杯开水,我已经很庆幸了!”
项恒急了,脱口大声道:“如果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就把脚砍下来送给你!”
男人冷笑:“好,这是你自己说的。”
项恒凌然道:“老子虽然不是什么大英雄,至少还算是个男子汉,答应的事,绝对不反悔。”
男人道:“这件事,我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项恒道:“从这个村子说起吧,为什么我一走进这个村子,就感觉非常的沉闷?村子里为什么到处都有血迹?村民们都去哪里了?”
“我们这里是一个偏僻的小渔村,靠着龙王爷的眷顾,几十年来风调雨顺,捕鱼为生,吃喝不愁。”男人恨声道:“我们这个渔村的江,上岸十里处,有一个叫黑龙寨的水寨。盘踞了几十个强盗,专门打劫江上的人。”
“黑龙寨有两个头领,大头领叫王恶,二头领叫崔沐雷。”男人道:“几十年来,我们渔村和黑龙寨井水不犯河水,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可是就在上个月,王恶和崔沐雷带着整个水寨的手下,杀进了我们渔村,抢走了我们所有的渔产。”男人的声音变的有些苦涩:“我们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渔民,哪里斗得过这帮强盗,所以只能忍着。”
“王恶和崔沐雷没有马上死心,每隔几天,就来我们渔村抢掠一番,搞的我们连饭都吃不饱!”男人道:“这条江河里虽然有捕不尽的鱼虾,但我们也经不起这帮强盗老爷的折腾。”
项恒奇怪的问道:“你们都没有反抗?”
男人苦笑道:“村里的渔民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壮汉,怎会不反抗。”
项恒脱口问道:“那结果呢?”
“我就是结果。”男人哽咽道:“若不是王恶和崔沐雷这帮强盗,我是不会养成躺在床上的习惯。”
项恒沉默。
男人继续道:“所以村子里的人,太阳一下山,就关紧了门窗,别说接待你这种路人,就连门都不敢出。”
项恒道:“那村子里为什么有那么多血迹?”
男人道:“你去村子后面看一看,就知道了。”
项恒惊道:“那里有什么?”
男人道:“乱葬岗。”
项恒再一次沉默。
男人继续说:“一个月来,王恶和崔沐雷已经杀了二十多个村民,血还没来得及擦干,就又有人死了。”
项恒恨声道:“屠杀村民,仅仅是为了区区鱼虾?”
男人道:“在王恶和崔沐雷的眼里,鱼虾,本就是比我们这些渔民更有价值的。”
许久的沉默,静的可怕。
项恒能想象到男人的叙述中,那一幕幕鲜血纷飞,惨声漫天的场面。
他忽然笑了笑,笑的很勉强:“我既不是王恶,也不是崔沐雷,我是项恒。”
男人的目光恶狠狠的盯着他:“就是因为你,所以王恶和崔沐雷才会洗劫我们的渔村!”
项恒的脸色马上板了起来,厉声道:“老子叫王恶来抢劫了?”
男人摇摇头。
项恒道:“老子叫崔沐雷来杀人了?”
男人又摇了摇头。
项恒一下子跳了起来,怒声道:“那为什么会是因为我,王恶和崔沐雷才会来杀人抢劫?”
第十四回:罪恶(第二章)
男人咬牙:“你有没有想过,黑龙寨在江水上岸盘踞了几十年,都没侵犯这里的原因?”
项恒一怔,道:“你说的对,为什么王恶和崔沐雷会忽然袭击?”
男人道:“这一片江水的和平,并不是完全靠龙王爷的。”
项恒道:“哦?”
“关内的河道水路,若没有一个本领过人的统帅,那一定会天下大乱。”男人的目光里露出尊敬的光芒:“若没有水清涛维持着河道,我们在几十年前就被黑龙寨给灭了。”
项恒第三次沉默。
男人恨声道:“水清涛死的第二天,王恶和崔沐雷就得知了这个消息,第三天,河道上的好汉们就成了无头苍蝇,第四天,王恶和崔沐雷就洗劫了这里。”
项恒没有说话。
“王恶和崔沐雷劫过水清涛的镖,结下了梁子,水清涛记住了这件事,一直压制着黑龙寨。”男人道:“王恶和崔沐雷想抢劫哪里,水清涛就派人保护哪里。”
项恒道:“这里也有人保护?”
男人道:“水清涛最得力的助手,乔猛,每一个月就来一趟这里,看一看黑龙寨有没有不安分。”
项恒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大概清楚所有的事了。”
男人惨然道:“水清涛死了,黑龙寨就作乱了。杀死水清涛的人,就是你项恒。”
项恒苦笑:“所以你才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男人咬牙:“不应该么!?”
项恒苦笑:“应该。”
男人道:“那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项恒道:“永远算数。”
男人道:“那你现在就可以砍下自己的脚送给我了。”
项恒淡淡一笑:“对于这件事,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男人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相信!”
“你也用不着相信,你只要听我说完这句话就行了。”项恒冷笑:“水清涛不是我杀的,你如果硬要那么认为,我也无所谓。”
男人讽刺的讥笑几声:“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耍赖。”
项恒道:“我没有耍赖,只不过黑龙寨袭击你们的事,不关我的事。”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男人一惊,道:“你要走了?”
项恒道:“是的,今晚我一定睡不着。”
男人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就因为我相信,所以才睡不着。”项恒道:“谢谢你的茶和馒头。”
项恒道:“乱葬岗是不是就在村子后面?我要去看一看。”
男人冷笑:“就在那里,希望看过以后,你会良心发现,遵守诺言,砍下自己的脚送给我。”
“我永远不会砍下这双脚送给你,因为水清涛不是我杀的。你也应该知足,白白泼了我一杯开水。”项恒也冷笑:“这双脚虽然不会送给你,但我可以送些别的东西给你。”
男人一愣,道:“什么东西?”
项恒傲然一笑:“王恶和崔沐雷的人头。”
男人惊呆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项恒随和的声音再一次传进耳朵里:“尊姓大名?”
项恒走出木屋时,听到一个男人疲倦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我叫冯虎。”
冯虎,又普通,又平凡的名字。
可是他残酷和悲哀的遭遇,却和这朴素的名字太不符合了。
被褥下被生命摧残的躯体,诉说着这个世界的残忍。
项恒现在恨不得把王恶和崔沐雷两人砍成肉酱,他能睡得着么?
等到他来到乱葬岗时,他就的睡意就更淡了。
乱葬岗,一个没有血雨,却有腥风的地方。
几十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堆在山坑里。
项恒牵着玄韵,将衣襟拉紧了一些。
身体不冷,冷的是心。
风中,没有渔民的欢笑,没有河虾的香味,只有尸臭所陈述的世界。
项恒迈着步子,沉着脸走过这里。
月色被黑云挡住时,他的脚不小心踢倒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盒子,已经很陈旧了。
他看着脚下的这个盒子,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乱葬岗里的盒子,通常都是放骨灰的。
项恒叹了口气,他弯下腰,打算将这个骨灰盒换个地方,好好的埋一埋,也算是做件好事。
他缓缓的向骨灰盒伸出手。。。。
玄韵一双硕大的眸子里,闪烁着和人类一样恐惧的目光。
忽然,骨灰盒一震颤抖。
死人的骨灰怎么会动?难道有蛇虫鼠蚁爬进去了?
骨灰盒的盖子忽然弹开,项恒的眼眸仿佛失去了光芒,似乎在这个骨灰盒里,看见了世上最可怕的画面。
等到他想抽回手时,已经迟了。
下一刻,一只苍白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手,从骨灰盒里射了出来。
抓住了项恒欲缩回去的手腕。
一股阴寒的冷意,从他的会阴穴升起。
这是项恒这一辈子所碰见的情况中,最恐怖,最诡异的一次。
他愣了两眨眼的时间后,猛然跳起,吓的用力抽回手。
骨灰盒里伸出的手,紧紧的握住了项恒的手腕,挣脱不开。
——老子遇见鬼了?
项恒这种豪爽随意的人,从来就不相信世上有鬼。
现在他相信了。
就好像他相信无羁刀是劈不开幻簧玄洞的万斤玄铁门一样。
世上许多事,本就是亲眼看见后,才能相信的。
幸好项恒男子汉本身的热血还没有蒸发,他怒吼一声:“去你大爷的!”
飞起一脚,终于将这只鬼手踢开。
他拉着玄韵往后退开两丈,眼睛顺也不顺的盯着眼前的这个骨灰盒。
骨灰盒里伸出的手,就好像蛇嘴巴里的舌头。
这只手缓缓的,慢慢的,按在地上。
一用力,就使整个骨灰盒向前移动,爬行。。。。。
项恒往后退一步,骨灰盒就向前爬一步。。。
玄韵也低声的嚎叫,一步一步往后退。
看来这通灵的神物,也怕鬼。
项恒一咬牙,反手一挥,拔出了背后的雁翎刀。
他打算将这只手砍断的时候,更诡异,更可怕的一幕出现了。
骨灰盒里苍白无血色的鬼手,忽然一阵用力的摆动,在地上一拍,整个骨灰盒飞了起来。
“嗖!”的一声,另一只鬼手从骨灰盒里弹出来!
黑云飘动,月光再一次洒下。
一双苍白的鬼手仿佛在骨灰盒里生了根。
整个骨灰盒向项恒飞来。
鬼手漆黑的手影,遮盖了项恒的脸庞。
他虽然怕鬼,至少还有拼命的勇气。
说时迟,那是块,项恒一个翻身,骑在了玄韵的背上,人影一闪,他在玄韵背上一跃,飞起一脚。
看似诡异的骨灰盒,竟然比想象中的简单。
骨灰盒轻轻松松就被项恒踢出去老远。
项恒总算松了口气,是很快的,他的脸色又变白了。
两只鬼手按在地上,一用力,整个骨灰盒就向前移动,爬行。。。
比一只手爬的还快。。
恐怖的画面,再一次变动了。
一颗头颅,从骨灰盒里弹出来。
长发挂下,将头全部遮住。
紧接的是,肩膀,胸膛,腰。。。
一个身穿血色衣服的女鬼,就这样从狭窄的骨灰盒里钻出来。
项恒的眼睛,瞪的就玄韵牛眼一般大小。
玄韵的眼睛,瞪的如同月亮。
血色衣服的女鬼,踢开了骨灰盒,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来。
项恒和玄韵的脚,像是被钉住,一步也不能挪动。
恐怖的不是那风中飘动的黑发,而是被黑发遮住看不见的脸庞。
长发下面,有一张什么样的脸?
项恒心里越想这个问题,脊背就越凉。
正因为他不知道,所以才害怕。
未知的事物,本就是人类最恐惧的东西之一。
老天也非常眷顾那些好奇心极其旺盛的人。
于是,今天这个夜晚,项恒的的确确看见了这个女鬼的脸。
他定了定神,装着胆子大喊:“**是人还是鬼?”
女鬼发出了声音,不是说话,而是冷笑。
一种世界上最可怕的冷笑。
女鬼轻轻的抬起手。。。
项恒以为她要动手了,下意识的举起了刀。
可是他错了,女鬼虽然动手,目标却不是项恒。
她轻轻的,缓缓的,撩开了额前的长发,露出了脸庞。。。。。
项恒和玄韵,一头牛和一个人,因为恐惧,他们的血液凝固了。
漆黑的长发下,那张脸,白,象征着死亡的白。
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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