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梦之一萼红





其他的异样之处,也未寻得什麽机巧的关卡。

  总不能真把琵琶给砸了吧,万一砸了琴又什麽都没找到,岂不是再伤人心。如今这把琵琶可以说是寄托了秋素商全部的哀思,连秋家的大宅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他还能有什麽可失去的呢。何况他们也不止一次看到秋素商抱著琵琶暗自垂泪,如此一来谁还能狠得下心说要砸琴。

  然而小侯爷放弃了在琵琶上找线索,对方可没放弃。他们刚刚抵达离六沛省最近的一个叫祁连的县,就有人趁夜袭来。

  凤绮罗与杨箫听到动静赶至时,房中只剩秋素商一人坐在床头面如白纸,怀抱著琵琶瑟瑟发抖。房内一切器具安好,唯有窗户破了半扇,另一半也是摇摇欲坠,显然夜袭者是在情急之下破窗而逃。

  不多时苏七回来了,是他最先发现秋素商的房中有异样,也是脚程最快的一个追出去的,但饶是如此依然一无所获。

  “人死了,自己服毒自尽了。也不知服的是什麽毒,连面孔都变了形,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苏七耷拉著脑袋,提不起精神,他辛辛苦苦只抓回一个一无是处的死人,实在是令人懊丧。

  沧海原本还想去看看,一听是具死尸,还是具面目全非的死尸,当即就打消了念头。

  碧莲倒是不动声色的去了,很快就回转来告诉凤绮罗,死的那人正是消失的那两个侍从之一。

  凤绮罗听後冷哼了一句,“不用多猜,这必定是太子的人,只有他才会御下无方,由著那群乌合之众自行其事。”

  所谓的乌合之众,指的是太子一党的人,包括太子的生母刘贵妃,太子的娘舅左相刘戚,以及一干在朝为官的刘家人和左相的门生众人。而太子凤楚汐自出生起就被刘家视为争权夺利的筹码,一言一行都被人操控著,少有自己决断的能力。

  这事已是朝中上下众所皆知的秘密,就连皇帝本人对此也是不闻不问,听之任之。但在凤绮罗看来,凤楚汐的个人才华并不输於凤慕城,应该说是各有千秋,所以在秋家一案发生前他始终保持著观望的态度。但是凤楚汐毕竟太过懦弱,太子一党的一切行动都被操控著刘贵妃与左相的手中,而这恰恰是小侯爷所不能容忍的。

  “碧莲,你以後就陪著素商好了,只叫外头那些人守著,我都不能放心。”凤绮罗在房中审视了一圈,又道,“把房间也换换吧,离我们近些。”

  苏七啧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瞟了眼杨箫,笑道,“小绮罗可真尽心,什麽都给想到了,就不怕隔墙有耳,听到些不该听的东西麽。”

  凤绮罗怔了怔,面上一红,怒道,“要你多事!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尽有些龌龊心思。”

  苏七一乐,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言词间也越发轻薄起来。“小绮罗害羞什麽,其实我也没听清什麽,最多也就听到三分。”

  凤绮罗又羞又恼,随手抓起一个茶杯就砸了过去,“你给我滚出去!”

  苏七涎著笑脸,原本他是轻松地就可避开,但是刚一侧身杨箫就阴沈著脸封了他的|穴。结果苏七是眼睁睁地看著那个茶杯砸到了自己的额头上,杯中的半杯剩茶水一滴不落的全淋在了他的身上。

  “杨箫,你也太不讲兄弟情意了吧。”苏七脸上的笑容已不是一个苦字能够形容的了。

  “你是今日才见识到麽。”杨箫俊眉微敛,似笑非笑道,“你这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我。”说罢他拎起苏七的後领就将人拖了出去,当真是半点兄弟情意都不念了。

  “活该!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凤绮罗见著苏七狼狈地模样,这才转怒为喜,转身又关切地询问秋素商,“那人没把你怎麽样吧?我来时好像听到一声惨叫了。。。。。。”

  秋素商直到这时才放松了情绪,他微微一笑,弯下腰在床底捞了一捞,起身後就抱出来一只黑猫,正是凤绮罗转送给他的那只。“还要多谢这个小东西,那人还未碰到我,就被它抓了一爪,接著你们就赶来了。”

  凤绮罗神情古怪,“啊”了一声,似有些不信,又似不敢相信。他养的这只猫素来懒惰成性,只会翻著肚皮晒太阳,怎麽到了秋素商的手里就变得一日比一日机警灵巧了呢。

  那黑猫自出京後就换了主人,但见了旧主还是知道要讨好的。它两腿一蹬,就跳进了小侯爷的怀里,左蹭蹭右挨挨,两只肥厚地肉垫往凤绮罗的胸前一搭,又“喵呜”了一声,往日养在侯府时的可爱模样就又全回了来。

  秋素商看不见,但大抵是感觉的出周围柔和地气氛,奇道,“它见了你可真是乖巧,平日里我就是喂它进食还得有一番好哄呢。”

  凤绮罗盯著怀里的这一团毛球似的东西,实在是哭笑不得,他只知人不可貌相,如今用在这只黑猫身上,原来也一样的合适。

  12。

  三皇子的书信来的恰到好处,十分及时,就好似远在京城的他对小侯爷这边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一般,即便是千里迢迢地远水也要控制到刚好可以解近渴,其心思之缜密由此可见一般。

  信中温言脉脉,既有安慰又有劝抚,以兄长姿态所表现出的关爱之情句句溢於言表。但满满两页纸的信笺,凤绮罗只匆匆扫了一遍就给扔到了一边,他所关注的是附在信中的一张透明地油纸,这里面才是凤慕城给他来信的真正用意。

  油纸在火上烤过後,慢慢显现出用素墨所写的字迹来。一共两行,第一行是首半阙诗,“野老林泉度,春深不知许。空叹时侵寻,还访旧家人。”第二行既是一个地名,也是一个人名,金林。

  这半阙诗据说是写在秋蒙嘱托秋素商交给凤霖阳的遗信中的,只是诗文是打乱在信中的字里行间,隐藏的极为晦涩,凤霖阳当时也未能看出这其中的明堂。後来凤霖阳被罢官下狱,手上的一切卷宗资料都被查封,不过那封信的内容已经留在了他的脑海中,他日日夜夜的反复琢磨推敲,这才从中寻出了其中的秘密。

  有了诗文,这个中的含义就很好猜了。“野老林泉度”,“还访旧家人”,单凭这两句,便可推得仅剩的一份卷宗理应是在秋蒙的一位许久没有来往的旧友手中,而且这位旧友还是位山间隐士,常年避问世事。

  但秋蒙一向不爱与人交际,仅有的几位亲友也是来往甚少,秋素商把他能记得几人全说了出来,然而并没有一人能符合。不过这诗尚不完整,如果能找到前半阙,想来应该就能得知确切的信息了,所以凤绮罗并不觉得沮丧。

  至於金林这个地方,是在祁连以东,顺东荆河而下,六天就到。若要走陆路,需翻山越岭,少则十日。

  而金林这个人,是个匠人,天生一双巧手,造木鸟可飞天,造木鱼可游水,有鲁班再世的美誉,本朝第一乐师胡玉颜的玉面琵琶便是出自他的手。那把琵琶凤绮罗也曾在宫中见过几次,的确是巧夺天工之物,当真名不虚传。

  只是金林死了已有六年之久,尽管当年他的死讯来得十分突然又蹊跷,也有不少人坚信他本人并未死,但是对於一个销声匿迹长达六年之久的人而言,即便是活著,在世人眼里也与死无异。

  凤慕城忽然提及此地此人,如果不是确信金林还活著,那就是金林这个地方有小侯爷所要找的东西,总之金林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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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荆河是长江的一条支流,有五滩六湾七渡八景,此时汛期刚过,河水徐徐漾清波,两岸青山碧接天,正是游山乐水的好时节。

  祁连的县令听说小侯爷要走水路,只当他是要沿途游玩,慌忙征召了一艘两层高的船舫。凤绮罗也不多加解释,只是将船上的歌女舞伎全部遣返,一个也不许留下。

  苏七对此意见颇大,不过奈何寡不敌众,满腔的据理力争最後全都化成了诉苦似的抱怨。因为除了他,没有人会在这时对莺歌燕舞感兴趣,何况小侯爷的专制霸道有时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清晨时的风景最是迷人,波光凛凛,云雾蔼蔼,山水如画。偶有苍鹭几只,在水面上优雅地翩跹起舞,曲颈长鸣。

  然而一日之际在於晨是绝对不适合凤绮罗的,他并不嗜睡,却贪汲被褥中的松软与温暖,不愿早早地将身体暴露於空气中。

  杨箫端了早膳来,见他还在睡,连唤了他几声,只得到几句模糊地应答,人却不见醒,只有摇头叹息的份。想来凤绮罗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起来的,杨箫便将手里的粥又送回了舱头的厨房,嘱咐人温上,不要弄凉了。

  这些事本不该由杨箫来做,沧海碧莲才是凤绮罗的贴身侍从,不过凤绮罗偏爱缠著杨箫,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彼此亲近的机会,许多事若是不经杨箫之手来办,他连看都不多看一眼。久而久之,沧海碧莲习惯了,杨箫也习惯了,甚至是纵容地看他花费心思想些在常人看来已是不合规矩的事。

  若是换做四年前,是完全想象不到的。那时杨箫心里所记挂的全是另一个人的身影,而凤绮罗则是单纯地看杨箫不顺眼,甚至处处设伏,几度逼人太甚,两人的关系完全是一片僵局,哪里还有情爱可言。

  如今想来,杨箫总觉得亏欠良多,但他情愿去补偿,也不仅仅是源自一份歉疚,若非情到深处,他绝不会许下一辈子的承诺,甚至是顶著个侯爷夫人的名头任人背後说笑。

  已是接近晌午,凤绮罗才悠悠转醒。他这一梦做得十分漫长而真切,直到人醒来,都还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杨箫捉了他微凉地双手塞回被中,又扯了外衫给他套上,浅责道,“起来怎麽不把衣服穿上,还没睡醒麽?”

  凤绮罗闭上眼,惯性地往杨箫怀里靠。他喜欢醒来时就能看到杨箫在他身边,更喜欢杨箫的眼里只关注著他一人,这种近乎霸道似的占有,偏偏就是他最爱做的事。

  “我做了个梦,梦到你说要离开我,你说你喜欢上别人,要和我分开。”他眼睫微颤,似怨似嗔,云墨似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俏丽地面庞在柔光下显得愈发精致。“这是反梦,对麽?”

  “是的,是反梦。”杨箫的指尖划过凤绮罗的唇,重重地吻了上去,堵住了他哧哧地笑声。

  这所谓的梦境,不过是个假托,隔三岔五小侯爷便要来上一次,而且不厌其烦。

  但是一夜冗长地梦,却是真有的。梦里凤绮罗刚刚进宫做陪读,跟著一群皇子一起在暖烟阁上课。那时他还太小,太傅所教的“安民授道”他根本无心去听,只觉得这个老夫子枯燥乏味,无趣又败兴。

  他不耐久坐,又调皮惯了,好在他个头小巧,悄悄溜下书桌也没被太傅发现。於是他就在各个已经相熟或还未熟识的皇子之间来回转悠,不仅撕了太子的书,折了三皇子的笔,还将墨汁泼了太傅一身,搅得整个课堂一团糟。

  事後所有的皇子都被罚抄《道德经》,太子与三皇子被罚的尤其重,唯独他一人幸免。他至今能清楚的记得,当皇帝抱著他离开暖烟阁时,那些皇子眼中或浓或淡的嫉妒与羡慕。只是当时,他还单纯的以为他们是羡慕他可以回去用晚膳罢了。

  13。

  小侯爷的一夜旧梦著实不是什麽吉兆,当晚就杀机骤现。

  被人破门而入时,凤绮罗正捧著一盏热茶自在地饮著,眼见著黑影挟著凌厉地杀气一剑刺来,他却纹丝不动,抬首粲然一笑,好似成竹在怀。倒叫对方有些迟疑,忽然惊觉有诈,只是再想收手细察,已为时晚矣。寒光自黑衣人的喉间一划而过,血丝迸现,身体颓然委顿倒地。

  这猝然地惊变有著雷霆之势,凤绮罗不过才饮了两口茶,地上已倒伏了四具尸体,皆是被一剑封喉。

  “对付这种三脚猫的角色还需用‘大雁回头’麽,真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他放下茶盏,拢了拢滑落的鬓发,又持了银剪绞去寸许灯芯,将烛火挑亮。

  凤绮罗在尸体间来回的逡巡著,将蒙面的黑巾一个个扯下,果然毫无例外全都面目全非,想必这些杀手来之前就已服下了毁容的药物。

  “啧,做得够绝,倒是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我算是受教了。”他冷笑一声,起身拍了拍手,一脚踏上一人的胸骨,脚下使劲,将那人的胸腔踩了个粉碎。“哼,算你们走运,死得这麽轻松。”

  虽是事前就说好了由杨箫出手,可是事到临头不能亲自上场,小侯爷还是觉得有些缺憾,颇有种感慨乐趣被人剥夺了的意味。只是若由他出手,必是要将人来回折磨,倒不如由杨箫一剑夺命来得仁慈。

  杨箫将手中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