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野英豪





  “不错!这是规矩,像银花儿跟贺小娥两个跟着我,那倒又不同,因为事先打过明招呼,要她们跟着我的,所以一个装我的浑家,一个做我的妹子,我不背叛大寨,她们归我管,我有背叛之心,她们可以处置我,因为我是半路上入伙的客卿,像银花跟小娥,都是寨子里土生土长的,不明不白地暗插上一棵椿,这就是寨里的不是了!”
  “贺小娥说过他们向她递过招呼了!”
  “那是小娥自己发现的,她胆子小,不敢按规矩来办,否则当时活埋了这两块料,苗金花还得倒过头来赔罪!”
  “也许是白狼大寨不同吧,我听苗姑娘她们说起来,好像苗金花的权很大,连她丈夫都要听她的!”
  “那是她们妇人的看法而已,白狼大寨有几百条人枪,大部份还是白狼老大的老弟兄,苗金花只是暗地里抓权,对内对外,当家主事的还是白狼老大,所以咱们大可以把这家伙给活埋了,明白地通知白狼老大,是他理亏在先,我们另外投活路是理直气壮的事!”
  祁连山笑了一笑:“范老哥,这下子可轮到我来说你一句了,你所提的那一套我并不是不知道,那是几十年前的老规矩,现在早己行不通了!”
  “怎么行不通,五百年江湖一线穿,五百年前的规矩,五百年后仍然行得通,尽管朝代改变,江湖传统不易!”
  祁连山笑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谁来主持公道呢,以前江湖上以道义为先,有理天下去得,现在可是以权势为大,尽管道理十足,人家给你一颗子弹,活活的毙了你,又会谁有为你伸冤去!”
  范五没话说了,只翻着两只大眼睛,祁连山又叹息着道:“先父把我送到内地去读书,不让我再走这条江湖路,就是因为年头儿改变,不再是道义为尊的时代了。”
  两人说着来到屋子里,小金铃儿把祁连山的马包给送了出来,祁连山自己拿了一套衣服,却又拿了另外一套,交给范五道:“范老哥,麻烦你陪着这位朋友把衣服换换。”
  范五又不愿意了道:“留下了他的活命已经够了,还要给他换衣服,那不是太客气了。”
  祁连山正色道:“范老哥,话不是这么说,那怕回头你一枪打他个脑袋开花,现在仍然要对他客客气气的,这是咱们做人应该有的本份。”
  范五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拿了衣服,提起瘦麻杆儿,到一边的屋子里去了,祁连山才换好了湿裤子,小金铃儿跟苗银花就已经跑了进来,慌得祁连山忙把衣服往身上盖,苗银花用手指住了笑道:“少爷,还有什么好害臊的,您的肩上枪伤要裹,一定得人帮忙才行,我们就在外面瞧着您换好了裤子才进来,就是怕您不好意思,赤条条的大男人我们见多了,您也不比别人特别,老实点,让我们把伤口给您料理了吧!”
  遇上这么一位姑奶奶,祁连山也洒脱不起来了,别别扭扭地让她们在伤口上洒了云南白药,裹上了白布条儿,苗银花才替他套上了外衣笑道:“好了!少爷,真没想到一个大男人也有这么一身细皮白肉,可又这么结实,瘦麻杆儿那个王八蛋,居然舍得拿枪子儿往上打,要是我的话,就是扎上根绣花针也怪心疼的!”
  这一番话是出自真心的赞美,苗银花说得时候,没有半点猥亵之意,可是祁连山的脸却臊红了。
  恰好刘老好进来了,笑笑道:“银花妹子,你多少也收敛一点吧,别把咱们少爷吓坏了!”
  苗银花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少爷,你是从内地来,可能不习惯咱们这一套!”
  刘老好一笑道:“岂止不习惯,简直是受不了,据我所知,咱们这位少爷倒不是个假道学,而且还挺风流的,他在上海读书,是长三堂子的恩客!”
  苗银花怔然道:“长三堂子是什么地方?”
  刘老好道:“是窑子!”
  “那又能比我们高到那儿去!”
  刘老好笑着道:“这不是高低的问题,咱们在这儿混半开门是别有目的,谁也不指着这个混日子,在品上说,咱们比她们高得多,可是好妹子,你那种直笼统的谈吐一点女人味儿都没有了,怎么不把人吓着呢?”
  苗银花笑了起来道:“原来是指这个,刘大娘,我并不是不会装腔作势,尖声细气,扭扭揑揑的样儿,我也不是做不出来,但那是对别人,是我干暗娼时的谈吐,对你们,我是不愿意装出那付样子来!”
  祁连山觉得这个黑道出身的女郎别有其可爱的一面,连忙笑道:“苗姑娘,就这样好!”
  苗银花笑着道:“这还像句话,我破出性命,巴结你少爷,是把你当个可交的朋友,也决心摆脱这迎来送往的生活,要是你要我像当婊子一样的侍候你,我倒不如找把刀子抹脖子算了,往后您也别叫我苗姑娘了,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大姑娘的样儿,可也不是窑子里的姑娘,我人虽粗,还没那么贱,所以那两个字儿我听着就刺耳。”
  祁连山笑着道:“好!那我就叫你的名字吧,以年岁计,我该在庄下加个姊字,可是我觉得那个字加上去挺别扭,反而显得生份了!”
  苗银花高兴地道:“好!少爷!冲您这句话,我银花儿把命卖给您也认了,凭心而言,我在您少爷面前没想到自己是个女人,相信您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祁连山笑道:“是没见过,我走遍了黄河西东,大江南北,也没有见过你这么豪放的女人,但是我很高兴能交上你这个朋友,更高兴你是个女人!”
  苗银花一怔道:“少爷,这又是个怎么说法呢!”
  祁连山笑道:“你若是个男人,这份儿性情也就不出奇了,就因为你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挺好看的女人,娇艳的女人,却又具有这份身手,这份豪气,才见得难能可贵,交上你这个朋友,我觉得很光荣!”
  苗银花的眼眶湿润了,这个倔强的女郎,可能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流出了眼泪,哽咽着声音:“谢谢您,少爷,这一辈子,我把自己这个人,这条命交给你了!”
  她擦擦眼泪,笑着道:“少爷,你放心,我可不是说要嫁给你,也不是要像别的女人一样,为奴为妾,像条狗似的追着你,盯着你!”
  祁连山慨然一笑:“我知道,银花儿,我要有那种想法那是侮辱你,咱们这是肝胆之交,过命的交情!”
  苗银花一拍巴掌道:“对!就是这句话,只是我不会掉文,说不上来,在我这一辈子,只有你是因为看重我这个人而结交我,那就够了,就为了这个也值得我守着你一辈子,往后水里火里,我都跟着你去闯了。”
  贺小娥笑道:“你别一厢情愿,还不知道人家少爷要不要你呀!”
  苗银花瞪了她一眼道:“娥姐,我知道你就想左了,你这个人怎么也跟一般女流一样,除了嫁个男人外,没有别的归宿了,当年祁大爷闯江湖时,还收了八个助手,号称天风八虎将,祁大爷虽是把他们认为兄弟,可是我知道他们对祁大爷忠心耿耿,仍是以部属自居,这才是江湖人的交情,难道我就不能用这种方法跟着少爷的!”
  祁连山笑着道:“能!而且我也正需要这样的几个好朋友来帮我的忙,先父遗下的牧场有我的一份儿,这个我既不在行,也没兴趣,能够有几个好朋友来帮忙照顾一下,我求都求不到呢!”
  苗银花得意地道:“娥姊,你听见没有,亏你在江湖上白混了那么些年,还不如人家少爷有见识呢!”
  贺小娥笑道:“天风八虎将是男人,他们虽然大部份都成了家,但是他们却把全付的精力都投在牧场上,有一次我听说牧场上失了火,火势已烧到了八虎将中何铁生何二爷的家,那位何二爷由睡梦中醒来,扔下老婆孩子不顾,就去拦截受火惊窜的马匹,结果他的眷口还是祁大爷给救出来的,可见人家对牧场的忠心已到公而忘私的地步了,你能做得到吗?”
  苗银花一拍胸膛道:“当然做得到,何二爷还有家小着口那些拖累,我苗银花就是光棍儿一个人,别无牵累!”
  “你将来不打算再嫁人了!”
  苗银花哈哈大笑:“嫁人?娥姊,算了吧,这一辈子咱们别再打算这个了,连范五这王八旦还瞧咱们不上眼,咱们还能指望嫁谁,当时我们跟范五商量,已经是将就着凑合了,这王八旦还拿翘,去他妈的,以后就是他跪着来求,老娘也一脚踢他八丈远去,要嫁你去嫁吧!”
  这个女光棍的言谈举止中都充满了豪情,范五耸耸肩膀,没作表示,贺小娥却感动地道:
  “银花儿,我大着你七岁,早就没这个打算了,我只是在为你着想,既然你没这个准备,我更不会往这上面去想了。”
  “成,娥姊。咱俩就这么说定了,少爷,我跟娥姊这一对哼哈二将就保定你了,除了你娶媳妇儿,咱们姊儿俩出不上力,别的事儿,都有咱们姊儿俩打前阵!”
  祁连山笑着一拱手:“那我就先谢了,来日方长,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反正只要我祁连山有一口气在,总与二位祸福相共,生死以之。八婶儿,您去勘察的结果如何?”
  刘老好叹了口气:“连个影儿都没有,寨子上另外九家人,一共四十二个人,就连老带小一个不缺,而且那些人少说也跟我处了有两年了,一个个都是老样儿,看不出一点特别来,我想这多半是瘦麻杆儿胡谄的。”
  祁连山陷入了深思,片刻后才道:“宁可信其有,咱们走吧,收拾一下,立刻就动身。”
  苗银花问道:“走!上那儿去呢?”
  祁连山道:“我在沙漠上还有事儿,你们既然要帮助我,就一起把事儿办了,再回牧场去。”
  苗银花这才喘了口气道:“少爷,我不是怕死,可实在不愿意连累您,沙漠上您要跑多远,我们驮着您走多远,可是这时候您说要回牧场去,我们可不敢跟着您了。”
  祁连山笑道:“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辈子在沙漠上流浪,总要回牧场去的呀!”
  苗银花道:“当然要回去,只是得等牧场上的人出塞来,一块儿再回去,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可实在不够瞧的,进了阳关后,酒泉、武威、张掖,全是白狼寨的天下,寸步难行,祁连山伸得到的地方,就在白狼爪牙之下。”
  祁连山淡淡地道:“我知道他们时势力很大,但是我认为他们还不敢公然结火明械,在大街闹市动手杀人吧,进了关不比沙漠上,是三不管的地方,到底还有官府!”
  苗银花叹口气道:“少爷!您是不知道,官府不是没有,但只能管管普通剪径的小毛贼,白狼大寨的人只要递个招呼,官府都还得避得远远的!”
  祁连山一笑道:“但是我以天风牧场的身份也递个招呼呢,他们敢不敢管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白狼大寨从来也没跟天风牧场碰过,以前一直是河水不犯井水的!”
  祁连山道:“我在没出来之前,龙叔跟我谈过这一路上的情形,白狼的势力是不错的,但他们毕竟是在暗处的,官府的力量太弱,不敢跟白狼硬碰也是事实,可不是纵容他们胡作非为了,大家过得去,谁也不愿意多事,但是一旦真要对上了,官府对白狼大寨绝不会畏缩的,尤其是天风牧场提出了头,官府更是求之不得,对于白狼大寨这股势力,官府早已经很嫉愤,只是不敢轻启事端,真要有另一股势力支持他们,谁不想扫平白狼大寨!”
  苗银花怔住了,祁连山笑笑道:“这就是黑白两道不相同的地方,黑道的势力再强再大,倒底是条邪路,只敢在暗中作怪,不敢公然横行的,我敢说要是进了关,白狼动都不敢动我们一下,真要咽不下这口气,只有在沙漠上找我们的麻烦,因此最危险的还是目前这段时间!”
  范五道:“对,祁少爷分析得很有道理,在沙漠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我们,还可以往外一逃,真要是进了关,就是没有祁少爷,白狼也不敢公然对付我们的?”
  苗银花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祁连山笑笑道:“没怎么办,走,他们的老根扎在祁连山上,在沙漠里虽然也有人,却是分散的,一下子集不起来,我们快点走,赶在头里,不让他们踩住就行了,大家准备一下,两个钟头后开始上路!”
  贺小娥道:“干吗要这么匆忙呀,收拾都来不及!”
  苗银花却爽利地道:“还收拾什么,娥姊,既然咱们决心摆脱这个圈子了,就像是从泥坑里跳出来一样,越干净越好,除了一两身替换衣服,什么都不要,你几时见过爬出泥坑的人,还舍不得那身污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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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刘老好点头道:“银花妹子是个爽快人,这才是真正的洒脱,甭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