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师
刘黎瞟了他一眼:“你姐夫,他是做什么的?”
游方很不好意思的答道:“他是河南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副所长,主管野外发掘与文物抢救保护。”
“哦?”刘黎突然笑了:“难怪你小子优哉游哉,一点都不着急去找阴界土,等着你姐夫的消息吧?还真会省事!”
游方低头道:“弟子一点投机取巧的小心思,一句话就让您老给看穿了。”
刘黎:“会取巧并不是坏事,但也要会下功夫才行。……唉,我本想带你来感受一下,可能有阴界土埋藏的地方,其地气感应会如何,现在全被搅乱了。”
见老头还揪着这个话题直叹气,游方一指远处的郴州城劝解道:“你看看城市的发展,时代毕竟不同了,唐与汉不同,今与古不同。修这么一座公园,也算阻止了周围房地产开发的蚕食,市民也有个休闲的去处,并不是坏事。”
刘黎还是觉得心情不顺,嘟囔道:“公园可以有很多种,也不能把这里修成这样啊?你觉得在北京天坛公园架个海盗船,感觉不别扭吗?这下面可是成片的战楚大墓,保存都很完好,地气感应苍凉悠远,应是适于行游阐发幽思之地,此塔便是呼应地气之灵枢,当时有人懂行。难道今天设计公园的时候,就没请明白人来看看风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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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方陪笑劝道:“有些传承,偶有扰断,需要时间慢慢恢复。能修这座公园是好事,至于人文的进步得有一个过程,各地的人们渐渐会越来越多的意识到,市民休闲不仅仅就是个游乐场,它会有多种风格的选择,与地气相合滋养今人之神思。您老就别再感慨了。”
刘黎的心情稍微舒缓一些,又瞪眼训徒弟道:“我这么大年纪,发两句牢骚不行啊?”
游方:“行,当然行!但您的年纪看上去一点都不大,生龙活虎呢,刚才这一路飞遁,您显然未尽全力,我差点都追不上。”
刘黎撇着嘴一摆手:“别净拣好听的说,谈正经的吧,有得必有失,如今在这座塔上,感悟心盘倒是更合适。想当年我与松鹤谷向家上代门主,就曾在此地问论心盘,真没想到,下一代门主向左狐死在我手里,转眼百年看似世事无常,却有阴阳消长生煞相化运转,沉淀于地气之中,这便是心盘术之根本心法。”
刘黎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开始向徒弟讲授心盘……
所谓运转心盘,并不是以神识运转地气,恰恰相反,而是在随着地气感应运转神识,这是一种自我体验,甚至可能是恍惚中的灵光一现。所以早在游方尚未掌握灵觉之前,就朦胧的摸到了心盘术的一丝门径,却又形容不出为什么。
就比如脚下这座砖塔,最早的古塔可能早已无存,但它不等于真正的“消失”了,断瓦残砖散落于荒烟蔓草间,埋藏在历史层积的记忆中,环境中还留存其物性与气息,神识至精微处可以感应到。而如今这座清代的砖塔,表面又经过了二十一世纪的修茸,自然带有层次分明的信息。
这种信息在动静之间,如一条奇异的河流,其运转方式与人们平常所理解的运动流转不动,而是空间与时间的韵律共呜在环境中的表达。它是神识无法触动的,但可以去感应,并且在一种空灵与清晰的境界中随之运转。
这种境界不仅是玄之又玄的描述,在秘法中有实证的体验,就“神气相合,炼境之至,化神识为神念”。它必须在突破“神气凝炼,移转灵枢”的境界之后才能掌握,否则无法去谈随地气运转神识。
游方当初也曾勉强发动似是而非的心盘,总是感到难受欲呕,假如不是从小习练内家功夫,身强体壮神气完足,换个人恐怕会当场抽搐晕厥。就算是游方这种体格精力,也是非常伤身的,秘术自有忌讳不能随便乱来,不得师承指点自行摸索误打误撞,最容易出这种问题。
当完全掌控“炼境”秘法之后,才可以修习“心盘”,心盘既是一种秘术,同时也是达到更进一步的境界“化神识为神念”的一种修炼方式。
刘黎讲授完毕之后又吩咐道:“以你此时的功力,不可勉强发动心盘,到了火候之后知其所以,自然能运转它,为师今日所授用意如此。……你今夜就此地炼境,切记不要运转心盘,而是展开神识感应精微却勿有所触,体会空灵之境。……你这个小游子,定力还算可以,但行事太溜滑难免影响心性,须先掌握极静如凝,等功夫到了,才可静极而动。”
是夜,游方按师父的指点在南塔上定坐,没有修炼任何的秘术心法,就是体会纯粹的空灵定境。神识蔓延到所能达到的最大范围,与地气物性融为一体,自然有所感应却毫不刻意主动去感应。这座古塔历代倾颓、荒废与重建、修茸,在环境中弥漫存留的气息,似乎也融入他的神识之中,宛如自身的记忆在无声无意中相忘。
游方坐忘于半空,他的神识也弥漫到塔下的山丘,植被以及人们活动留下的生气之间,透露着悠远苍凉的古意,从地底深处传来,微弱而清晰凝厚。浓郁的阴气被这座灵枢之塔所镇,安然沉睡于天地之间。
这就是可能存在阴界土的地气属性吗?此时的游方没有去思考,只是在体验。
天色微明的时候,游方睁开眼长出了一口气,坐在塔顶另一端的刘黎站起身来笑着问道:“小游子,感觉如何?”
游方起身拜谢:“风水灵枢可滋养形神,弟子今日才得其中之妙,多谢师父指点迷津!”他为什么这么说?前两天体力与精力消耗极大,游方自己估计须调养十天半月才能完全恢复。今夜并未习练内养心法,而是在师父的指点下释放神识与地气一体炼境,一夜之间竟然神气完足,这分明就是直接借助地气灵枢之功。
刘黎很满意,和徒弟开了一句玩笑:“嗯,不仅可以滋养形神,还可以美容养颜呢!要不我老人家一百多岁了,还能这么年轻吗?”
游方附和:“对对对,您老人家的精气神,哪里像个九零后。”
刘黎一愣,从塔顶那边绕到近前,伸手敲在徒弟脑门上道:“臭小子,啥意思,有你这么胡说八道的吗?”
游方一缩脖子辩解道:“怎么胡说了,您老不就是一八九零后生人吗?”
这回刘黎没绷住,被徒弟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晨曦中的鸟儿飞来似乎被吓了一跳,扑扇着翅膀惊走。游方提醒道:“师父,时间不早了,待会儿说不定就有早起晨练的,听见塔顶上有人笑会被吓着的,我们还是下去吧。”
刘黎却不着急走,背手而立眯着眼晴问道:“徒儿啊,方才定坐之时,神识与地气相融,就没有发现有什么动静吗?”
游方眨了眨眼睛,指了指下面的山丘:“有耗子在打洞,正想趁着天还没亮,下去抓耗子玩。”
刘黎抻了抻胳膊似是在伸懒腰:“老胳膊老腿也该活动活动了,走,一起下去,今天为师亲手抓耗子。”
游方:“杀鸡焉用屠龙刀?这点小事,有弟子在,哪能让您老人家动手。”
刘黎笑着捻了捻下巴:“吾刀不屠龙已久,抓三只耗子玩玩吧,你小子好好学着点。”
他俩在说什么?这地下有人盗墓!很难想像,这里不是荒郊野外而是南塔公园,每天人来人往热热闹闹,什么样的盗墓贼能盗到这里来?公园里也不全是娱乐设施,还有绿地和植被,尤其是这个南塔岭山包,有专门的绿化。
所谓绿化不仅仅是种树,包招平整土地、挖坑施肥、灌溉育株等等工作。此公园是新建,绿化工程尚未全部完成,山脚一侧靠近公园围墙的位置有一座工人住的小屋,应该是施工时所建一直还保留着。盗洞的入口就在这间小屋里,在外面看不见任何痕迹。
游方夜间于塔上定坐,神识与地气相融,自然有所感应,他发觉小屋里有个地洞,挖的已经挺深了,有三个人在下面掏洞,一边向外运土。在这个地方偷摸干这种工程,绝对不是绿化也不是打地道战,用意再明显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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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种活动真是太倡獗了,在大庭广众眼皮子底下盗墓!从其手段来看,倒是深合江湖行事“灯下黑”的要义,每天走过路过的人那么多,但谁能想的到啊?
第一百章 有鬼啊
师徒二人下了塔,游方就要朝山脚下的小屋冲去,师父却叫住了他:“别着急,天没完全亮呢,还得黑一阵子。你在这里,能查觉到他们吗?”
游方试了试,很惭愧的答道:“离的太远了,他们又在地下太深,除了洞口处运土的,仅凭神识搜索感应,我察觉不到另外两人的行迹。”
刘黎又问:“那你刚才是怎么查知的呢?”
游方:“那是坐忘中的空灵定境,神识与地气交融,自然而然明晰。”
刘黎:“现在再试试!”
这怎么试啊?空灵坐忘之境,讲究气不动而神定、心不动而意定,此时并非定坐,很难达到那种状况。而且离开塔顶之后,失去居高临下的地势,又不再身处地气灵枢位置,神识不可能延伸感应那么远,游方确实办不到。
刘黎笑了笑,用教导的口吻道:“行走坐卧,一念之间皆有空灵之境,这才是行走山川的炼境功夫,知道自己火候差在哪里了吧?同一种境界,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印证,所谓‘神气凝炼,移转灵枢’也可如此衡量。”
老头说的道理游方完全明白,但他确实还没有那个境界,也清楚所缺的在何处,于是不再勉强,边走边道:“师父,现在就去抓耗子吗?”
刘黎笑着摇头:“不着急,让他们再挖会,咱俩散散步、聊会天,该出手时我自会出手。”
两人在南塔岭脚下的树林中散步,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那间小屋附近,都施展轻身步法不惊动里面的人。刘黎兴致不错,对游方讲了个故事……
刘黎年轻的时候就是风水师,阴宅、阳宅都给人看过,倒不是凭这个混饭吃,而是师父要他以此身份行走江湖,历练的不仅是秘法,而是体会普通风门中人的市井百态,老头的江湖门槛比游方更精,当年的见识自然不能少了。
话说北洋时期,年轻的刘黎给一大户人家点|穴选阴宅,得到的打赏很多,同时也客串墓|穴的设计,指挥工匠依法营造。这是当地一位督军为父母合葬修的大墓,督军的父亲曾做过前清的巡抚,后来又响应辛亥革命起事。世代官宦人家,选的当然是风水宝地,陪葬也相当的丰富。
此地人烟密集,离这位督军家祖坟地不远之处,还有另外一片公众坟山,这边在修墓,百步之外还有人在修祭祀祠堂。刘黎特意打听了一下,是哪姓哪族祭祖的祠堂?有人告诉他,附近有个王家庄,庄中有几户姓薛的,是几代居住于此的小姓,人丁不旺,先人都葬在此处,祖上有些旁支的坟茔已经找不着了。
前不久从南方来了几个年轻人,自称姓薛祖居于此,参加革命党造反成功做了官,特来认祖归宗,自愿捐钱修一个祭祖祠堂。薛姓人家当然高兴,这几人就凑钱买了块地修了一个小祠堂,荒山脚下一小块地皮也花不了几个钱,主要是建筑和人工的费用占大头。
故事说到这里,刘黎突然住口不言,笑着看着徒弟。游方也反应过来了,接话道:“那几个人根本不姓薛,就是来盗墓的,花点小钱修个祠堂,在香案底下打地洞,横挖过去掏督军家的祖坟。您老这边点中的墓|穴一下葬,恐怕就被那边顺手盗了。”
刘黎点头:“这就是江湖中‘灯下黑’的手法,居然玩到了我的眼皮子底下。”
游方:“那几人后来怎样了?”
刘黎淡淡道:“还能怎样,让督军给毙了,从古至民国,盗掘人祖坟都是死罪。求财不要命的人多,但那么肆无忌惮的真是少见,还自以为手段高超。”
游方:“有些人并不是真的胆大,只是求财心切以至于忘乎所以不顾一切,你看看今天这伙人,自以为能瞒天过海,都把盗洞挖到哪里来了?”
自古盗墓贼挖洞,最难处理的是两点:一是如何掩藏洞口,二是怎么处理浮土?高明的盗墓贼打一个十几米的深洞,能让地表看不见浮土,这手段让外行人觉得神乎其神,其实也并不太复杂,最简单的就是洒、垫二招。
洒就是指洒土,假如附近有沟渠或水流,直接把土运出来扔到沟里或水中,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垫是指把它垫到地表植被之下,先把附近的灌木或树丛铲起来,然后把浮土一堆,再把植被重新放上去,洒上一片枯草树叶。假如是野外,很少有人注意到地表特征的起伏变化,所以外行人根本就看不见从盗洞挖出来的浮土。
到了近代,科技手段的进步诞生了更简便的方法,比如狂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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