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师
谢小仙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游方震惊无言,只见她抬起眼看着游方,问道:“你不是第一次开枪,更不是第一次杀人,对吗?”
她显然在说那晚的事,游方摸进那栋小楼的大门,随即一左一右各开一枪,几乎是冲着脑门打死了两名歹徒,从容杀人干净利索,在黑暗中连气都没喘,而且看都没多看一眼。这可不是电子游戏,是血淋淋的现实、活生生的生命,如此反应,如果不是娴熟的老手,怎么可能办到?
谢小仙就算当时来不及多想,但只要她不是傻子,甚至无需职业的敏感,事后怎可能反应不过来?游方开枪露了底,却是为了她。
游方做个深呼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小仙,你杀过人吗?”
谢小仙低下头:“没有,我虽然出过任务、遭遇过枪战,但从来没有亲手击毙过歹徒,就算是报告里写的,这回也是第一次。”
这是实话,谢小仙这样的警察还算是经历的凶险很多了,而大部分人的现实生活不是荧幕上的黑帮片,这是我们身边的世界,每天上班下班。有很多警察,从第一天上班直到退休,除了例行的射击训练之外,正式外勤行动中甚至一枪都没开过,更别提杀人了。
她答了这句话,语气顿了顿,又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游方,李秋平是你杀的吗?你绝对有动机也有能力杀人,而且早就杀过人……我真傻,知道现在才想明白,而你早就暗示过我。”
声音不大,却将游方震得坐了下去,靠在沙发半晌无言。沉默就是一种回答,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了。他已经对她坦白了自己的“神奇”与“恶劣”,但有些事永远不会说出来,可是谢小仙并不笨,他们接触的越多,她看到的就越多,终于到了无法回避的这一天。
“谢警官,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良久之后,还是游方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
“我不是谢警官,我是小仙!我不需要你回答,只是想当着你的面说出来,我可以永远保守这些秘密,但是在你面前,我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了解我就是这样。”说着话,谢小仙放下了包,开始往外掏东西。
一块带着裂纹与弹孔的铜牌、一枚紫晶石、一枚玢岩暖彩石、一副手铐还有手铐的钥匙、一把手枪与一个弹夹。这些东西都放在茶几上,铜牌与晶石离谢小仙更近一些,而手枪与手铐离游方更近,就在他稍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她来见他还带着这些东西,什么意思,是想给两人的过去一个彻底的交待,还是想当着他的面解除武装?游方心里当然清楚谢小仙今天不可能是来抓他的,但也搞不懂她的用意。看着茶几上的东西呐呐的问道:“小仙,你今天究竟有什么事?”
谢小仙仍然站着没有坐下,仿佛是鼓足勇气问了一句:“游方,你知道我想嫁给你吗?”
游方怎么回答感觉都不合适,干脆没吱声,而谢小仙也没等他回答,自言自语又说了一句:“直到今天我才突然明白,我们之间不可能!”
“你明白就好。”游方低声说了一句话,这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谢小仙也不知听清了没有,却突然话锋一转道:“我明天可能就要死了。”
这一句让游方真的吃惊了,直起身子道:“你胡说什么呢!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小仙:“既然已经违反了纪律,那就再违反一次,我来向你通报刘黎专案组的案情进展。”
案情?通报?谢小仙此刻在用向上级汇报工作的语气,然后她真的介绍了警方的最新案情进展——
游方上次打死的那个枪手,警方在他身上搜出来一部手机,调出了近期所有的通话记录,通过电信部门用科技手段配合,确定了好几部可疑号码手机的位置就在重庆,其中还有人在凌晨打来电话,感觉似乎不对就立刻挂断了。
时间不久,这些手机的信号位置几乎都消失了。可能是机主得到消息之后手机被弃用,消失的时间有先有后,但通过所有的行动轨迹来判断,这些人正在往江北区郊外集结,但无法确定具体地点。
江北区这一片城乡结合部的范围很大,警方找起来非常困难,而且排查中很容易惊动这些人,一旦分头逃窜再想全抓就困难了。经过上次的枪战,上级指示,一定要将这个危险罪犯团伙消灭在重庆,不能放出去四处流窜对社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恰在这时,有人给刘黎专案组打电话提供线索,说是在江北区市郊某地发现可疑人物,还携带了枪支。这个电话是在路边电话亭里打来的,爆料人也不知道是谁,但是警方不得不重视。核对之后发现位置与警方掌握的线索吻合,送外卖的便衣暗查结果也证实了那里聚集的人确实可疑。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在暗中布控,防止歹徒逃窜,其中有一名歹徒离开了那个地方,在江北机场附近被警方瞅准机会突然拿下。突击审讯的结果,那伙人是云南姜老大团伙的残余分子,携带有武器,他们接受指令暂时收拢藏匿。但是迟迟得不到上层进一步的行动指示。
警方还意外的获悉,姜老大本人与团伙中的几名骨干最近死了,但这个人也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谁干的?他只是在迟迟得不到指示的情况下,被派出来打听消息与安排逃窜退路的,却没想到警方的动作会这么快。
这是今天上午才发生的事。
那伙人见同伴出去没有回来,估计也察觉到不对,龟缩在藏身的院落内毫无动静,不知道在计划什么。而警方已经悄悄的完成包围布控与周围上百户群众的疏散,狙击手都已经就位,不怕那些人分头冲出来。但那些人躲着不动也没有办法。
局面不可能在暗中僵持太久。警方计划发动喊话劝降与武力强攻,这次调动了武警部队。
按谢小仙的建议,甚至要向当地驻军调小型无后坐力炮,这个提议当然被否决了,要对付的是持枪歹徒又不是变形金刚。
但为了谨慎起见,这次行动配了反器材武器,12。7mm口径的反器材步枪可以打穿普通装甲车,对付人体目标已经很恐怖了,发动攻势的时间就在明天正午。
为什么选择在中午而不是夜间强攻,这也是谢小仙的提议,上次那名枪手在夜间没用任何夜视装备,枪法却神准,加入在黑暗中移动对射,武警根本不占便宜,警方在白天反而拥有更大的优势。而且歹徒非常会选择地形,那个院落易守难攻,旁边就是地势复杂的郊区丘陵山地,夜间万一有人突围逃窜很难办。
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以逸待劳发动强攻。今夜布控的武警届时撤下来休息。至于谢小仙本人,不能也不得不参与这次现场行动,反正已经确定了她会去,原因并没有多解释。
“案情”就是这样,谢小仙交代完毕之后,美目幽幽盯着游方问道:“你说,我会牺牲吗?就像上次我牺牲的同事一样。”
“胡说什么,你当然会没事。”游方只能这样回答。
谢小仙:“那我换一种问法,参加行动的警察,会出现伤亡吗?”
按照这种布置,那伙歹徒肯定跑不掉,就算是游方被这么包饺子也是跑不掉的,而贩毒团伙出身的歹徒,大多数被抓住了左右是个死,垂死挣扎的可能性非常大。其中只要有几位受过训练的秘法枪手,也根本不必像姜虎那么厉害,一旦负隅顽抗,警方的伤亡在所难免。
对此游方心中有数,因此他沉默片刻后答道:“小仙,你千万要小心,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有事。”
谢小仙还在追问,呼吸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乱:“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警方一定会出现伤亡的,为什么就不可能是我?歹徒的子弹不会听我的指挥!……因为认识你的关系,我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这次行动的危险,有人可能会牺牲,这个人就可能是我,对吗?”
游方:“小仙,我真的希望你别去,而且你也不是武警,不必再第一线,只要别乱动,受伤的可能性不大。”
谢小仙眼中似有迷离的泪光:“谁去不是一样,总得有人去。上次中枪的就应该是我,结果你挡下了子弹,我真的希望是我而不是你受伤。……假如我明天死了,你会忘记我吗?”
这话问得游方眼圈都红了:“为什么说这种话,呸,不吉利!”
谢小仙走近了一步,几乎就贴着他的膝盖站着:“我是不会忘记你的。你曾经守护我的青春岁月,这一辈子不会再有了。我曾经无意间犯过很多错,你都原谅我了,假如我今天再犯最后一回错,你还会原谅我吗?”
游方呼吸似乎受了她的感染,也开始乱了:“你没做错什么,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谢小仙:“今天可能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什么都不想了,只是希望你不会忘记我。”
游方的表情已经快投降了:“我当然不会……为什么非要这么说,你到底想要我怎样,难道要我绑架你,不让你参与这次行动吗?”
谢小仙突然说了一句:“给警方打电话提供线索的人是你吗?你告诉过我,那伙人也想杀你。……小游子,我是警察,我想保护你,也应该逮捕你!”
谁给刘黎专案组打的电话,应该就是刘黎本人,还没等游方回答,谢小仙是说逮捕就“逮捕”,俯身拿起茶几上的手铐,非常娴熟的咔嚓一声,将游方的左腕铐在了茶几腿上。这算什么?游方伸手就能抓到钥匙也可以拿到她的配枪,而且一张茶几能铐住他吗?
突入其来的动作让游方有点发懵,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小仙就已经抱住了他,温软的红唇带着迷乱的气息吻了下来。……游方脑袋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左手被铐着,右手却没有推开她,而是将她搂进了怀里。
谢小仙显然不会接吻,她主动吻他的动作显得稚嫩而略带慌乱。但那毫无保留的真情投入比任何娴熟的技巧都令人心醉!游方空白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幕场景,第一次杀人放火、多少次刀光剑影、少年时与她的初遇、这么多年与她说不清的纠缠。
他一直不敢接受他,但也不能忘记她,曾经铁下心来了断,却最终百炼钢化绕指柔,到了今天,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什么,亲口说出她与他的之间不可能,然后却又说不去想明天。
她说这是她的最后一晚,可能在骗自己,也可能是真的,连游方也不敢肯定。他想要她吗?肯定想过!否则何必有那么多挣扎?也许欺骗自己不去想明天,暂时放下所有羁绊的感觉很不负责任,但此时此刻,游方已经放弃了与自己挣扎。
在险恶江湖中甚至杀人累累,为何就不敢要她?连日来历尽的阴谋惊现,游方也很卷,他是一条鱼,在漩涡中又一次撞入她的网中,却发现这网一直都没有真正伤害他,他已经无力再抗拒什么。
灵魂虽然无力抗拒,但身体却又那么有力。
天地可鉴,真的是她主动啊!可惜这里是大饭店的十九楼,上不见天,下不着地,只有他和他。其实谢小仙的主动只有那么片刻时间,当游方不知何时已打开手铐,双手搂住她之后,她的感觉已经如融化一般,只是在被动的配合着他的动作,接受他的温柔引导。
游方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了卧室,展开在柔软的大床上,而两人的衣物和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外面,沙发旁落着一副打开的手铐。
第二百二十一章 假如明天来临
谢小仙脸色潮红就像生病了,长长的睫毛在微微的颤动,眼睛一直闭着,仿佛不敢看着他,但是又始终睁开细细的一丝,又好似舍不得不看着他。此刻的她是前所未有的柔弱与稚嫩,对正在与即将放生的事情毫无经验,只是微闭着眼睛、战栗着任凭他的肆虐。
她的身体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似是唤醒了沉睡在记忆中某种疯狂的念头,游方的动作却尽量的温柔,仿佛理智中这是一种不可能也不应该有的冲突,甚至带着几分罪恶感,但最终疯狂与温柔相融合的时候,滋味确实那么妙不可言,让人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伴随着不知是痛楚还是欢愉的吟声,她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酥软了,只有一双手在能够抱住他的时候,总是紧紧地搂着不愿意松开。……当明天来临的时候,无论不应该发生或应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凌晨五点左右,远望都市丛林边缘的地平线上绽出霞光,谢小仙醒了,她刚刚动了动,游方就伸手搂住了她,在胸前搂得很紧。他知道她要走了,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她用怯生生的语气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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