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师
……
珠海那边果然有埋伏,不仅有一位高手坐镇,而且他们所在的那套房子动了手脚,门铃上可以通高压电,只要有人一按就会被击晕,功夫再好也容易着道,可惜没有派上用场,那边的两个人晚上也回来了。——这些都是后半夜“审问”所得的结果。
没动手之前,有一件事让游方觉得很纳闷。对方设计的这个按线穿珠局从头到尾都带着江湖高手的痕迹,手笔也不小。像这种骗子一般不会轻易出手,怎么连初中女生的零花钱都骗,有点解释不通啊?
难道其中有一位江湖高手,而其他的人都是“档次”较低的杂碎,或者是两伙人临时搭班子共同行骗?审问的结果证实了游方的猜想,确实是两伙人,更确切的说,是那位高手找到并收服了另外四个骗子组成的小团伙,在幕后授意他们出面针对林音设局。
那个小团伙在鹭景宾馆开房间,开展自己的“事业”,并顺道踩盘子摸清林音的底细,在林音发传单的时候还上前和她搭过话。按以往的老习惯,他们退房之前搂草打兔子,讹诈了宋引佳等三个初中生的钱。
这两伙人是分开处置的,游方首先摸进房子负责制伏那位高手,进房间时对方已经惊醒了,但还没来得及出声跳起来,就被一股凌厉的煞气笼罩,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游方也不客气,将他的眼蒙上鼻子掐好耳朵堵住,就留着一张嘴喘气,浑身捆的如粽子一般丢在房间里,然后去帮宋阳对付另外几个人。
而宋大叔更有乐,衣服里面扎着束气带,看身板就像个棒小伙,仍然以黑巾蒙面。
他把睡梦中四个骗子全部打晕之后,全部提到了一间大屋里,又把人——弄醒。铁砂掌练到精华内敛的程度可真不是盖的,不用捆不用绑,这帮人就像得了一场大病般浑身无力,虽然不妨碍做任何动作,却叫不大声也跑不快,只能哆哆嗦嗦以恐惧的目光看着这个蒙面人。
黑巾人一开始却不审不问,噌的从兜里掏出一个数码相机,指着两个男骗子道:“女人先算了,你们两个,给我脱衣服!”
游方恰在此时推门进来,哑然失笑道:“小杨,在这里用不着这一招吧?”上次叫他大叔,这次叫他小杨,因为游方以红巾蒙面,声音与头发看上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只是身形很矫健不再步履蹒跚,衣服也换了,精气神与下午在饭店中完全不一样,几个骗子也想不到晚饭时见过他。
黑巾人摆了摆手:“新学会的一招,先试试,看看好不好使,你别管我。”
红巾人笑了:“那你就试吧,我去搜查屋子里的东西。”刚出门又转身回来叮嘱道:“虽然我们是临时客串警察,但也要注意文明执法,能不刑讯逼供就不刑讯逼供,千万别搞出人命来,就算要动手,伤残等级也别太高。”
这番话说的轻飘飘的,却差点没把四个骗子吓晕过去。
黑巾人要两个男子站起来,脱光衣服摆造型做动作,脸上还要显出淫荡的表情。假如“表演”不到位,一拳就砸过去,不打脸只揍肚子,表面看不见一点伤痕,却能让人全身痉挛抽搐,喊都喊不出声来,那滋味简直比死还难受。
宋阳因为双手骨节曾被游方看出破绽,这次出门办事很小心,戴了一双脏兮兮油腻腻的手套。
旁边两个女骗子虽然没挨揍也没被扒光衣服演戏,但也吓傻了,感觉全身汗毛倒竖凉气直往骨子里钻。不可理喻的疯子太可怕了!这些人想破头也不明白,半夜睡的好好的被人从床上揪起来,开口不寻仇不问事更不敲诈财色,而是来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出,难道是身怀绝技的变态?
等折腾的差不多了,黑巾人让四个骗子并排站好,自己摆了张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开始发问。那几个人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把小时候摸同学的钢笔、年轻时偷看女生洗澡的“事迹”都交待出来。
游方搬着一个纸壳箱走进来,箱子里放着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
各式各样的营业执照、合同样本、空白支票与本票、大大小小的公章与私章、银行帐户信息等,另外还有十几张真真假假的身份证、八十多张银行卡、几十万现金,都是从这套房子里搜出来的。
屋子里原先就有一台电脑,他接好电源架上摄像头与麦克风,对宋阳道:“小杨啊,你这么问不得要领,问到天亮也问不完啊,得琢磨警察的习惯,按这些证据问,能对上的就让他们交待清楚并写下来。……看见这些东西,我相信他们在局子里肯定有一堆案底。”
宋阳把纸壳箱接了过去:“行啊,小老头,姜还是老的辣呀。”
游方大大咧咧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隔壁忙点别的事,要是他们说的不对劲,千万别客气,待会儿我再来审查材料。”
游方刚才搜屋子并没有多大动静,但这套房子里简直就像经历了一场浩劫,不仅家具与摆设弄的乱七八糟,有些地方连壁纸与地板都被揭开了。游方回到隔壁的房间,摘了那名“高手”的眼罩、鼻夹与耳塞。
游方关上窗户却拉开了窗帘,外面有微弱的光线照进来,他只是一个朦胧的身影,用略显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不要再装昏迷,企图暗中挣脱绳索突然发难,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的那人睁开了眼睛,黑暗中的眼神闪过一丝骇然之色,但随即恢复了镇定,尽量平静的说道:“您是哪条道上的前辈?如果是来找那些人寻仇的,与我无关,我与他们只是偶然相遇。”
这种情况下还能有这么镇定的反应,果然是个有阅历的老江湖,这种人不太好审。
游方不紧不慢的答道:“我叫李丰,久未行走江湖。三个月前,外面那伙人骗了我一位小朋友,若不是我及时相救好悬出了人命,我是来替他算账的。在这里遇到你这种高手,我很意外。”他并没有讲实话,说出的来意与林音的事情无关。
那人解释道:“李前辈,既然是江湖同道,应知冤有头债有主,三个月前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既然前辈未露行藏,我也与此事无关,只要您愿意抬手,不论提什么要求,晚辈能做到的,都尽量让前辈满意。”
游方语气一顿:“哦,你愿意认栽,那么想送什么人情抽身呢?”
那人道:“前辈刚才搜过这套房子,但仓促之间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外面院中最大的花盆里,盆栽下埋着一件带铭文的青铜古器,在前辈眼中虽不能说价值很高,但也是珍奇难得,送给前辈玩赏做个见面礼。……你我无冤无仇,今日不过是个误会,我对前辈的身手极为佩服,若肯给面子,今后不妨交个朋友,易某必然不能薄待。”
游方闻言一闪身就出门不见了,不一会儿捧来一样东西,打开屋子里一盏台灯仔细观瞧,这是一只兽面纹连盖青铜觥,长约二十厘米,高约十六厘米,透雕脊棱铸以兽首,造型精致品相完整,西周时期的典型器物,保存的非常好。
游方看了半天,似乎很动心的叹了一口气道:“好东西啊,哪来的?”
那人的眼神一亮:“看来前辈是个内行,我平日里就喜欢收集古物,前辈若是也好这口,与我真是志趣相投,今后交个朋友常来常往,我保证能投前辈所好。”
第七十三章 死个明白
游方的语气似乎更动心了,反问了一句:“你真的和外面那伙人没关系?”
那人斩钉截铁的答道:“毫无瓜葛,只是临时雇他们办点事而已。前辈若不信,出去一问便知。”
游方点头道:“我自然会问清楚,那就再委屈你一会儿吧。”说完话伸手拢五指,指尖如钩在那人胸前闪电般的一啄。对方只觉得浑身一麻,顿时无法运转内劲,而游方又一次闪身出去了。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面蒙红巾的“李丰前辈”又走了进来,虽然看不清表情,但身形气势隐约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拿起那只青铜觥冷冷问道:“这种东西,我用鼻子都能闻出来,刚出土不到两个月吧?看来你是一位道上倒斗的高手。”
那人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一转脸游方的态度何为会变的这么冷?
他尽量以放松的语气道:“晚辈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平日喜欢收集古物,大多都是朋友与手下的弟兄送的,前辈若是也喜欢,拿去玩赏便是,我保证没有问题,何必多问出处呢?”
游方放下青铜觥,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刚才问过,你与外面的人确实不是一路,但是老夫听说了你找他们办的事,却很感兴趣。以你的功夫与手段,在道上不会没有字号,为何会对一位失踪古董商曾包养的女人感兴趣,还玩出那么多花样,有点小题大做了吧?其中有什么门道,希望你说清楚,让老夫也开开眼界。”
那人心念急转,正在思忖怎样回答才能让这位前辈满意,而游方却拔出了一柄寒光流转的短剑。他心中一惊,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却很惊讶看见这位前辈在房间里自顾自的舞起剑来,那人的眼睛都看直了——这位前辈有神经病吗?
游方清楚很难从这种人嘴里撬出全部的实情来,就算这人痛痛快快什么都交待,只要在十句真话里掺一、两句假话,连不明底细的老江湖都分辨不出来。而且他已经隐约猜到那人的身份,狂狐手下盗墓团伙中四个大班头之一的“易中天”,又称易三爷。
宋阳在外间大屋搞“脱衣舞”的一幕,效果很好,游方受到启发,干脆在小屋里来了一段夺人心神的剑舞。
这位易中天当然不是在中央台百家讲坛上说三国的那位名人,只是江湖上的绰号,就如李秋平的绰号狂狐,又称狐爷,知道其真名的人不多。这人出道后干过几票大买卖,盗的都是三国墓,又加上他平时喜欢做学者打扮,并以此身份为掩护,因此有了这个外号。
在这个复杂的团伙中,狂狐自然是老大,手下资格最老、作案最多的伙计是大光头!而“易中天”的地位仅次于大光头,人称易三爷。
狂狐本人近年来很少亲临“发掘现场”,主要负责转手销赃、与国际黑市交易集团联系,“货源”大多是手下四个大班头组织小班头以及伙计们去“开发”的。
与大光头、颓子、猫二这三个自出道起就跟着狂狐的老伙计不一样,“易中天”是三年前才加入这个团伙的,地位却后来居上,因为他确实很“能干”。他的功夫不在狂狐之下,更重要的是为人聪明学什么都快,有一定的江湖阅历,加入团伙之后“成长”十分迅速,很快就能独挡一面,再加上年纪不太大,潜力非常好。
假如再过几年,恐怕大光头的地位都不如他了,连狂狐甚至都考虑过,等将来“事业”做的更大之后,现有的摊子就交给此人打理。但另一方面,狂狐对易三爷仍在考察观望之中,毕竟不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老伙计,不如其他人那么信任,很多重要东西比如外界的关系网络、黑市的上线资料等,暂时都没有向易三爷交底。
狂狐去河北青县盗“朱元佐”墓时,易三爷正在外地做另一桩买卖,狂狐只带了其他三个大班头动手,并没有告诉易中天,本以为亲自出马小菜一碟,不料却有去无回,四人彻底下落不明。
游方与狂狐他们在一起时,听其余几个大班头私下闲聊时偶尔提及易三爷,言语中颇有些不服气。
易三爷盯上林音自然是有原因的,老大与团伙中其他的三个骨干全部无故失踪,他当然要追查。到了北京暗中试探接下李秋平产业与明面生意的潘翘幕与李冬平,却不得要领。那两人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李秋平还有一摊黑市生意,也不清楚他还有“狂狐”这个身份。
易三爷在团伙中的“上线”彻底被掐断了,他知道李秋平这几年一直与林音同居,顺着这条线索追到了广州,却意外的获悉林音正在寻找李秋平。他的心眼就活动起来,找了一个诈骗团伙临时合作,设下这么一个骗局。
假如狂狐还在,通过林音可能查到他的下落,但这种希望非常小,易三爷也明白狂狐等人十有八九是栽了,连尸首恐怕都找不着。他更重要的目的在于狂狐留下的东西,在他看来,李秋平在广州留了两套登记在情妇名下的房子,就是老江湖狡兔三窟的退路之一,绝不仅仅是房子那么简单。
看来李秋平出了意外,事先留好的退路没用上,林音是个外行很多事情根本不知道,而易三爷这个行家说不定能从她嘴里以及狂狐留下的东西上查出线索来,可能关系到一批珍贵的文物收藏或者一大笔财富。
除此之外,易三爷更想得到的是狂狐与外界交易的关系网络、上线信息等资料。既然狂狐已经不在了,他未尝不可取而代之。
另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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