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的卢





因为还不到天黑,各人都想多得些猎物,所以从所圈围场到外边行宫的路上,秋风萧瑟。喝着马儿,以飞一般的速度朝行宫出发,待抵达宫门口时,卫隆不等马停就飞身下来,跌跌撞撞的跑进去,一路引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声。
翎帝那时正在正殿里观看歌舞表演,边上是一干妃子,下首则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当他闯进去时,乐声戛然停止,所有人呆呆看着他步履不稳的冲将进来,然后一头栽倒在翎帝座前,先是咚咚咚连磕了五六个响头,然后泣不成声的叙道:“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众人只见泷王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闭着眼,眉心插着一支雕翎利箭,这赫然就是戚王,手的主人的哥哥。翎帝纵然偏爱宠溺于三子,此时却也蹙紧眉头,不掩焦急的问道:“起来说话!到底何事!你兄长怎会这般模样,怎么又是你……”说不下去了,便闭上嘴等解释。
“儿臣一时失手,不慎将二哥射死于马上,如此滔天罪行,儿臣不予辩解,请父皇降罪于孩儿!”说着以袖掩面,失声痛哭。
“你、你别哭呀!”听到那悲恸的哭嚎,翎帝的心也揪了起来,他这儿子从来都笑嘻嘻的,如今哭得如此伤心,真是前所未有,足可见他后悔悲伤的心情,不由怒气锐减。“隆儿,你倒是跟朕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别光哭,啊?”说着,朝边上的妃子递个眼色,其中一名女子,便起身婀娜走近,抖着手把手中香帕递上。
卫隆接过手帕,摸了摸脸后一看,见上面血涕模糊,不由大窘,塞回胸口,哽咽着道:“儿臣和二哥早前打赌,父皇吩咐的那些动物之中,虎狼野猪,各猎两只,其余则生擒。适才,二哥见他的战利品多过儿臣,便笃定会赢,儿臣自然不服气,于是跟他提议再比试一样,不然儿臣便不服他。二哥答应下来,便同儿臣在空地上对面而立,拉弓朝对方射去……”
说到这,众人纷纷倒抽口气,觉得他们拿性命开玩笑,实在胡闹!
“本来我们说好,只要射中对方发冠便是胜利,哪知真到那份上时,二哥突然就转了头,可那时,儿臣的箭已经……已经射出去了。等儿臣回过神来时,二哥他……已经是如今这副模样。”说完又号啕大哭起来。
翎帝心里的气早已消弭,只是埋怨自己儿子怎么如此糊涂,刚想开口安慰一番,却听下边有人冷冷问道:“那王爷为何不将戚王尸身带回,却只拿了头颅一颗回来?!”
卫隆不用回头,便知是拥护太子一派的太中大夫在刁难,便又道:“父皇,儿臣本欲挖坑掩埋消灭罪证,只可惜良心倍受苛责,怎么也无法做到最后一步,而那时,二哥的身体,已经被儿臣埋进了土里,”说着伸出脏污泥泞的两手,“加上儿臣一心期盼父皇能责罚于我,便只得摘下二哥头颅,回来领罪!”秋猎期间是不能携带除弓箭之外的兵器的,这点众所周知,所以卫隆是摘,而不是砍。
翎帝思索半晌,终于沉吟着说道:“即是无心之过,隆儿便也勿要太伤心了。生死有命,你二哥想必也不会太过责怪于你。”说罢,吩咐侍卫取下卫隆手中戚王头颅,“去把二王爷的身体找出来,吩咐太医接合躯干和头颅,等回京后隆重安葬!”
“父皇!”卫隆唤了一声。
“隆儿,这事父皇自有主张,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说着,让身边内侍带卫隆下去。
在内侍搀扶下,卫隆朝外走去,在经过那个问话的太中大夫时,卫隆只轻轻瞥他一眼,随后出了殿门。
回到自己寝殿后,那内侍伸头在门外看了一圈,见无人后掖上门,恭敬的问卫隆道:“主子,您真的把二王爷身体埋土里了?”此人正是大内副总管,王公公是也!
此时卫隆早已没有方才哭天喊地的模样,他微笑着搓搓手,在王公公机灵的捧来的一盆水里边洗边说:“没有。不过无须太过担心,父皇派去的都是本王的人,他们知晓该如何做。”皇帝身边的侍卫,已经被卫隆收买得差不多了。
“主子,您怎么突然想到取二王爷性命的?”对于性格宽厚的卫隆,王公公有疑便问,不象其他王公贵族,问了隐晦的问题便恼羞成怒的呵斥“大胆,这等事岂是尔等阉人可管的?”,真要遇上不能说的话题,卫隆也会婉言回绝,说真相以后再告诉他,或叹一言难尽诸如此类的。而现在,这人缘极好的泷王爷,显然不打算隐瞒。
“五弟若要荣登大宝的话,二哥是最大的绊脚石,没了他,太子不足为惧。”卫隆不会让人知道他的私心,却不是因为惧怕他们的唾骂,而是不希望别人说乖乖祸国殃民什么的,他卫隆若真怕别人眼光,也不会做这种事,演这出戏了。
“主子说得极是。”王公公佩服得五体投地。
“公公,本王着你办件事儿。”卫隆突然道。
“主子吩咐即是。”王公公垂手而立,态度非常谦恭。
“本王会因为这件事而病下,太医若来查的话,你让他说,这病只有太医令方能治好,本王有急事,必须赶紧回京。”
“奴婢遵命。”王公公记下,忖着等会儿要上一趟方太医那边了。
“还有你得跟五弟说一声,若太子为难于他,叫他且自忍耐一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反正这事由本王引起,太子也拿他没辙的,一切等回去再说。”换了一拨水,拧毛巾抹脸。
“奴婢会传话给五王爷的。”王公公还在等他主子的吩咐。
觉得清爽了些,卫隆对他笑道:“本王这边没事了,你回去吧。若父皇问及本王状况,就说病了。”说着开始脱衣服。
“喳。”跪礼行好后,便出了门,并小心的关上,然后才转身离开复命去。
卫隆躺到床上,闭起眼,用内力把自己的身体逼到通红,浑身发汗,心思却一直在回去以后乖乖不知找没找到,没找到自己一定要找到他的这个问题上打转。
约莫过了一会儿,那些秋猎的人回来了,而皇帝,则来了泷王爷的房间,其后,泷王被心腹安排在马车里,一路飞驰着朝京畿出发,而那时,太子因得知戚王死讯大发雷霆。却说那泷王走前,还不忘向自己心腹王公公叮嘱:“那只老虎,剥皮时你让师傅小心一点,莫要弄坏一分一毫。”……
第六章 上
一当冗长的秋猎队伍出了西定门,梁轵冬便上了戚王府,摸进王府管家的屋子,守株待兔。因为主人外出了,这府里的管理便可以暂缓口气,管家自然能忙里偷闲摸条鱼,瞅准时机,回屋好好睡个“午觉”。
那肥硕高大的管家色咪咪的拉着一个青涩的瘦小少年进了房间,方一抬头,便看见屋里端坐着位不速之客,当下面容一紧。“你是……”管家见过这人,在泷王身边。
梁轵冬挥一挥手,那门便砰一声阖上,然后那管家一惊一乍的跳起来,指着他颤声问道:“你、你有何贵干!”这种身份这种时候这种地点,来人绝对不安好心。
“这几天内,王府里有何人事变动?有何不明财政支出?回答我!”梁轵冬冷冷问到,语气中的胁迫不言而喻。
“这位公子,小的只是小小管家,府里的财政支出和人事调动都不归小的管呀。”对于眼前这个人,管家是把他归类到保镖打手中去的,这种人又非江湖人莫属,管家的观念里,这江湖人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要打自然是打不过,可要糊弄他们,却是容易的,于是挂着非常和善的笑解释道。
梁轵冬站起身来,缓步朝前走去,他的容色冷峻,由于微垂着头,因而眼眶处被阴影遮蔽掉,只隐约可见两抹锐利的光芒闪烁其中。
管家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所震慑,忍不住朝后退着,那强自镇定的身体也渐渐发起抖来,全身的肥肉都波动摇荡起来。“你别……过来了!小的不是说过不知道了么!”终于,高大的身体抵靠上书柜,可怜的管家已是穷途末路。
“你只有一次机会。”梁轵冬的周身开始浮现隐隐的杀意。
“小的……”管家尚在考虑,说出来保一时小命,还是等王爷回来后知道他的所做所为再丢命?还没估算出其中利害,却听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这样说道:“奴才知道。”
风一般的,前一刻还站在管家身前的人,眨眼间就来到那说话的人跟前,那被管家拉进房里的男孩。
“你知道?”梁轵冬仔细打量着男孩眼底的情绪,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却仍是问了这样一句。
“是。”男孩点点头,眼神若有似无的瞟向墙边的管家。
梁轵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管家慌张闭上的嘴,遂淡淡问道:“他刚才说了什么?”因为此刻男孩的脸上开始出现犹豫,他便问了。
“……”男孩垂下头,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梁轵冬回身的时候,反手一掌,那管家便闷哼一声滑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说。”
“管家说,‘你个小赤佬,敢给我说出去我一定整到你三天起不了床!’”
梁轵冬诧异这男孩的玲珑心思,居然能把一句恶声恶气的话学得如此惟妙惟肖,却也只是稍稍留意,并不曾放在心上,只是道:“答案!”
“前天一早,奴才看见王爷的奶妈和花匠一齐上了一辆马车出了府,听管帐房的伯伯说,王爷在外头买了栋房子。”
“什么时候!”因为不曾对戚王府进行搜查,梁轵冬一时无法确定这些人是走在他们前还是后。
“卯时过一点。”男孩轻声回道。
晴天一个霹雳!梁轵冬没想到那时擦肩而过的车上,正是他们寻找的乖乖,这叫他情何以堪,当下脚下一个踉跄,随即一把抓住对面男孩纤细的手腕,瞪着两眼问道:“在哪!带我去!”
“奴才不知。只知道这房契好象在帐房伯伯手里。”男孩瑟缩一下肩膀,因为手臂上传来的巨痛而混身冒汗。他话才说完,眼前黑影一闪,疼痛消失的时候,人也跟着不见影了。男孩怔怔的用手圈动那乌青的手腕,心头涌起一阵绝望。
“尽快离开戚王府,戚王不久于人世,此地终会树倒猕猴散。”门口平仄没起伏的声音让男孩错愕的抬起眸瞳,呆呆的,没能听明白那话什么意思,直到那人转身了,他才急急奔上前去,迫切道:“请您……带奴才离开这儿……求您!”
梁轵冬半回着身体,朝后望了一眼,问道:“伺候人,会不会?”或许他该给乖乖添个小厮。
“会!”男孩忙不迭点头,“奴才,很会伺候人,一定会把爷您,伺候得服服帖帖。”男孩的话中有话,说完便略微羞赧的垂下眼睑。
梁轵冬懒得和人解释那么多,只打算等找到齐乖时,把人塞给他就行了,就走回去,提起男孩的衣领,“帐房在哪?”
男孩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那儿!”
梁轵冬在男孩的指引下,最终觅得帐房所在,把里面拨着算盘的老帐房揪出来,直切主题问他讨要那房契。哪知那老帐房却是个倔强的主,看见他提着男孩的领子,又当他绑架威胁男孩,更是气愤难当,怎么也不肯。
梁轵冬一想到马上就能找到乖乖,却被这么个让人厌烦的老头给阻了,气的整张脸又黑又阴,直接掐住男孩脖子,瞪向帐房先生,“给,或不给!”
这帐房先生和男孩平时很要好,拿他当自己孙子疼,加之知道他在府里的某些遭遇,更是对他怜惜呵护,宠爱得紧,一见这场景,当下傻了眼,久久才叹一口气,转身自一排抽屉里打开一只,取过一张纸递过来。“放了那孩子!”
梁轵冬接过纸的时候,另一只手也松开了,他低头瞄了眼纸上内容,暗暗把上面地址记下后,手一甩,那轻薄的纸便插进书桌,这才软软躺倒在桌面上,也不理被他这一手弄得目瞪口呆的两个人,提着男孩的衣领飞出去。
帐房先生想喊人,却在听见男孩笑着回头向他说“爷爷,多谢你这些年来照顾秋儿”这样的话后,闭上了嘴。向男孩离去的方向挥挥手,他佝偻着背,坐回桌前,对那深入桌面的房契视而不见,径自拨起算珠来。
是京畿也未必都是繁华热闹之地,整个京畿下辖五城,东南西北中,中城包括皇城两边地区,东城商贾聚集,西城官宦汇聚,南城多是普通百姓,北城区域相对最小,多是贫苦人家的集结之处,而在城门外的,地处偏僻自然也是萧条之地。京畿的四个城门,外边各有四座小村子,房屋稀少,人口也不多,也正是因为距离间隔远,早前规划的时候,被划在城门外,成了名副其实的京郊。
东门外有一座五户人家的小村,叫东村,房契上的地址,正是东村,虽然也只这么个大概,但范围很小,寻起来不会费事,原户主的落款姓钱,如此更容易了。
梁轵冬胯坐马上,鞭策着马儿朝前飞奔,他的身后有一个瘦弱的身体紧紧依偎着自己,对此梁轵冬有些不悦,他不太喜欢男孩对他过分的粘腻,但想到这男孩是自己给乖乖的小厮,他隐忍下来了。
前头出现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劲装男子,目标和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