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断声声繁华梦
“臣有本要奏!”一名身着蓝色官服的官员从文官那一队中走出,面朝胤琅道:“臣慕风林启奏陛下,塞北大捷之后,我大澜潮的精锐损失过多,臣认为应该及早补充,以防下次再生事端。”
“那依爱卿所见,该如何补充?”
“臣斗胆,我大澜潮开国以来,各地蕃王就一直手握重兵,已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几下险些酿成大祸。臣以为,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将各地蕃王的精锐调入朝中,一来补充兵力,二来削弱地方势力,一石二鸟之计也。”
我心里冷笑了一下,那些王爷们岂是吃素的?慕风林只不过是一个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外戚而已,哪里知道那些如狼似虎王爷的利害之处。
五年前的平叛已经削弱了不少地方势力,各个王侯如今对朝廷言听计从,虽然有些暗地里不服,但表面功夫还是做的毕恭毕敬。削弱地方势力需要时机,而现在不是。
“臣不同意!”站在文职末尾第二位的一个身着青色官府的官员昂首而出,行过礼后道:“现在地方势力对朝廷言听计从,臣认为没有必要刺激他们,不然有可能再生事端。”
柳林徽,翰林院的一个年轻修编,其实是个可有可无的官儿,但他一向忠心耿耿,耿直上言,也是个士族子弟,本着那份精神,我倒是十分的欣赏他。
“林爱卿所言,朕看倒是有些个道理,”胤琅向后靠了靠,“各地蕃王,现在还不是时候。至于补充兵力的问题,慕爱卿,先从民间征召些,余下的待朕考虑考虑。”
“臣谨遵圣旨!”
“臣户部侍郎范颜有本要奏。”又有一人走出。
“说吧。”
“之前为了塞北之战,朝廷从民间征召了不少的粮草,现在马上就要秋收,臣请陛下恩准先还清征召的粮草,余下的再入国库。”
“准了。”胤琅的声音里已经戴上了一丝丝的不耐烦,挥了挥手道。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他说着从龙椅上直起了身子,走了下来,突然回过身说,“何爱卿,你随朕来。”
我本已经随众人跪了下去,听他这么说,只能站起,随他离开了吵吵嚷嚷的朝堂。
巍峨高大的皇宫在慢慢西斜的霞光中犹如琼楼玉宇,美的不可胜收。旁边的卫士们神情坚毅,如同战神般守卫着这座皇家宫殿。
胤琅走在前面,气宇轩昂,我默默的跟与他身后。
“以轩,”他突然开了口,“告诉朕,你今天是真心不想要赏赐,还是只是推托一番?”
“臣句句话都是真心,从来不敢蒙骗陛下。”
胤琅微微向后回了回头,瞟了我一眼,道:“朕看你就是不想要赏赐,怎么,你嫌少?”
我定了定神,道:“臣不敢,臣是个知足的人,对目前的一切都很满意,从来不敢再痴心妄想什么。诸位将士是我朝的有功之人,皇上该好好的奖励他们才是。”
我们已经走至一处高台,胤琅却突然停下,望着前方。
“以轩,你看着大澜潮的国土,”他手一指,周身笼罩在夕阳里,浮现出一股霸气,“朕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朕要做一代明君!继位已经五年,朕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次的塞北大捷,才是刚刚而起的第一步!”
“皇上天资聪颖,年少才高,自然大有一番作为。”
“以轩!”他猛地转回身子,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朕最讨厌什么吗?朕最讨厌你这样说话!”
我愣住了,他一点一点的靠近我,道:“朕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让你离朕越来越远,朕给你的封赏你不要,朕给你的官位你不要,朕究要给你什么,你才会象少年时一样对朕?朕喜欢看着你对朕笑,朕喜欢你生气勃勃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老气横秋,一副的官腔的你!”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后退几步,晚风将官服下摆吹得飒飒作响。我能说什么……
他是天子,是龙之子,是天上的日月星辰。他不再是那个孤苦的皇子,不会再是那个因为一只小鸟便喜笑颜开的孩子,不再是那个泪流满面的少年,不再是那个在星辰下与我许下诺言的男儿。
五个年头,胤琅的苦衷,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无论胤琅怎样看待我,君仍然是君,臣仍然是臣。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站在一起俯瞰同一片大地。胤琅仍然太年轻,他还没有真正地理解到君君臣臣的道理,他还没有真正的目睹过大内深宫的血腥,他……他仍然太容易垮下去了。
先帝泣血的嘱托,让我更加如履薄冰。
他见我不语,气急之下伸出双手掐住我的脖子。我见状,微微一笑,道:“皇上,您说的,臣都懂,您只要把臣当作一个堂堂男儿就足已,臣何氏满门忠烈,断不能容像臣这样败坏朝纲,惑主媚上的男宠!”
胤琅一瞬间有些失神,随即恶狠狠的说:“败坏朝纲,惑主媚上?谁允许你这样说自己了?”
我打定主意,轻轻的拨开他的双手,道:“不是臣要这样说自己,而是天下人。您在这样下去,自有手持刀笔的史官将这一切流传后世。”
夕阳渐渐的消退了,留下一抹抹金色的光辉,余晖将皇宫内外涂抹上了一层清晰的血色。
“以轩,朕今天本来没那个打算的,现在你这么说,朕倒反而起了几丝好奇,”他一下子将我抱住,不等我挣扎,灼热的嘴唇便已落下,“朕到要看看,这败坏朝纲,惑主媚上的大司马大将军,究竟将会是怎样!”
第六章
胤琅似乎很爱我的那双眼睛。
每次欢爱过后,我都因为羞愧和劳累而闭上眼睛半睡半醒,只能感觉到眼皮上他轻轻的摩挲,不时还有轻轻的一吻。
这次亦然。
朦胧中我只看到龙床边绣着艳丽花纹的帷帐,还琳琳琅琅的挂着许多珠宝佩饰,稍稍一动,便激起一阵阵轻微的碰撞声,皇宫里的檀香让我有些发昏,全身乏的紧,偏生周身的火热让我又欲睡不能。
“以轩,可感觉比上次好了些?”他的手抚摸着我,所到之处一片火热,“朕知道上此是朕心急,把你弄疼了,可你也体谅体谅朕,朕等了你四年,待到你回京的那一刻,竟是欣喜的不能自已了。”
我不语,但也没有力气,只能垂下眼皮,任凭他的手在我身上游走。
“你还是不说话……这个时候,朕真的希望能和你在芙蓉帐里说说话……”他轻轻的道,另一只手环过我的肩膀,轻轻的揉捏。
“你的眼睛,就不能挣开一下么……”他的嗓音低低的,此时竟莫名的好听,“朕最喜欢你的眼睛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的眼睛好像……”
他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不可耳闻,我被香气薰的难受,不由得偏了偏头,不料却靠上他的下巴,他的下巴抵住我的额头,“以轩,还记不记得你就要去军营前一晚,和我的诺言?”
我努力的挣了挣眼睛,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胤琅满脸是汗,发冠也四散,他轻啄的般的吻了吻我的唇,道:“你还记得么?说给朕听。”
瞬间有些恼怒,我扭过头道:“皇上,天已经大亮,你要去早朝了。”他静默了一会儿,又贴上来,两人身上的黏汗愈加让我不舒服,他凑近我耳边,笑嘻嘻道:“芙蓉帐里春宵暖,从此君王不早朝。”
“皇上!”他以前还是个明辨事理人,怎么着会子反倒耍起无赖来?我正忍不住想要像以前那样说说他,便已听外面清楚嘹亮的声音传来。
“恭请皇上早朝!”
胤琅嘴角一歪,显现出几分不甘,我挣扎着起身,取了一件长衫披在身上,掀帐下床,天色已经隐隐发亮,我皱了皱眉朝里面道:“皇上,天已经亮了。”
“以轩,你的就不能改改么?从小就是个急性子,朕还想和你说会话呢。”他下床,从地上捡起里衣,望向我道:“以轩,你来给我穿吧。”
背对着他无声的冷哼一句; 转到镜前开始整理发冠,镜子里的模样是好看的;但对我来说确实无言的负担。胤琅不满的嘟囔了一声,说:“以轩,要是你不给朕穿,朕现在就叫宫女来给朕穿。”
我的手瞬间僵住,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回头,他拿着衣服笑得很开心,无奈的走过去,几番踌躇之后才给他穿好了那套繁琐的朝服,他转了几圈,道:“朕感觉就像是妻子给丈夫穿衣服呢。”
我瞪了他一眼。
换好衣衫; 一同走出寝宫; 他径直去了大殿;我去了西司马门,混在了那一堆上朝的官员里。
今天的朝会照例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一大把,我耐着性子听着,又是慕风林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好不容易熬到了散朝。
“何将军!”刚刚抬脚走出大殿,就被人叫住; 回头一看;却是慕风林。虽然对这人说不上很讨厌,但交情也不深,他却叫得异常的熟络。 藏起脸上的不耐道: “慕大人有何贵干?”
“何将军言重了,慕某只是钦佩何大人,想要同您叙叙罢了。”
我笑了笑,道:“何某一介武夫,您折杀何某了。”
“将军言过其实了,”慕风林笑道,眼角溢出一圈细细的纹,“不知将军有空否,慕某想邀将军去寒舍一叙。”
“多谢慕大人了; 我今晚还有应酬; 还是改日再叙,”我冲他一抱拳,“多有得罪了。”
其实没有什么应酬,只是不想贺慕风林此种人有什么关联。朝中新贵也见得多了,多是些迫不及待搜罗党羽之人,让人心生厌恶。
慢慢的出了西司马门,我看到驾车的小厮正在打瞌睡,走过去拍拍他,一步跳上了车去,小厮问道:“大人,回家吗?”
“先去方老将军府上好了,还认得路吗?”
“认得!”小厮说着挥起了马鞭,“驾——”
其实坐车很不舒服,摇摇晃晃的,我倒是喜欢骑马来得多一些。摇晃了半天,才到了目的地,被扶着下了车,却看到眼前是一番冷冷清清的景象。
叹着气摇了摇头,我走进大门,方老将军府上我走的熟门熟路,倒也没有下人出来阻拦。
在大厅里见到了年已花甲的方老将军,他呵呵一笑,眼神依然锐利。我欲行礼,却被他阻拦住,只听他道:“在我面前还行着些虚礼,也不怕我再打你二十军棍!”
我只好坐下,笑道:“看老将军的样子,身体一定很好。”
他拈了拈胡子,道:“人老喽,你小子当年还是个娃娃,现今也这么大了,老夫怎能不老?”
“老将军仍不减当年横刀跃马的风采。”我接下侍女奉上的茶水,浅浅的喝了一口。
“唉,何小子,你就不要再斗老夫开心了,”方老将军突然叹了口气,“想当年在校场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十四岁的奶娃儿,现在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将军,老夫岂有不老之理?”
方老将军曾经是父亲的属下,我隐隐的明白他在感慨什么,便赔笑到:“老将军,你看以轩真是该打,老是惹您不开心。”
他豪爽的笑了笑,“臭小子,人生老病死本是天意,要是老夫等人不老,又哪里轮的上你们这些小子们出头!”
我也跟着笑,没有出声。说实话,我倒是满害怕方老将军的,早在先帝一朝就有人说他若早遇上高祖皇帝的话凭他的骁勇善战必定是要封护国公的,后来他去守了边疆,把来挑衅的鲜狄人打得落花流水,士兵都喜欢跟方将军,那样可以睡好觉、少写罗嗦的军报,若是遇上敌人,有方将军在气势上就先胜一筹。
谈笑间,天色不知不觉就晚了,我正欲道别,他却摆手道:“以轩,老夫也有些时间不见你了,今晚就留下用饭如何?”
我转头看看门外,心想母亲怕是已经用过饭了,何况又是多时不见,点头道:“那就麻烦了。”
大厅里灯火通明,热气腾腾的珍馐美肴端上桌,方老将军偕同夫人在首位坐好,他的儿子和未出嫁的小女儿分坐两边,我则是最下座。
“这里没有外人,就不要有那么多地顾忌了。”方夫人微微一笑,冲我道。
方老将军的儿子今年二十有二,在京城的丰沪大营供职,在父亲的悉心调教之下,也是一把好身手。
“何将军,瑾洪敬你一杯。”方瑾洪说着拿起一杯酒,侧身面向我道,我也拿起酒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他喝罢抹了把嘴,有些不甘的问我道:“何将军,远征塞北,您为什么不带上瑾洪?瑾洪也想像您一样,保家卫国建立功勋!”
我抿嘴笑道:“你在丰沪大营供职,是保卫京畿守护皇上的,一样责任重大。”
“可那里每日都是单调的操练,瑾洪觉得难受得不得了。”瑾洪愁眉苦脸的说:“在战场上征战杀敌,那才叫的一个真男儿,这每日窝在营里像什么话。”
“瑾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