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断声声繁华梦
纵然内心宽慰自己,但被人那样说心情岂能好受?秋风刮过,漫天的黄叶,稀稀疏疏的落下,凄婉艳丽。
此生本想当一护国良将,忠心为主,不离不弃,继承我何氏一门的忠烈志气,哪里料得到却换得如此对待。心上一阵滴血,纵然是死,也没有面目去见以身殉国的父亲,何家的列祖列宗,更无颜面对先帝。
诺大的国家丢给尚且年轻的胤琅,以他的性子和气量,我真害怕生出什么事情。北边有虎视眈眈的鲜狄,四周有野心勃勃的藩王,还有朝中罗织党羽的大臣,我放不下心……真的放不下……
算了,等他有了足够的手腕和心思,有了藐视天下的气度,有了掌空一切的能力,我就离开,悄悄的离开,余生再也不踏进这承澜的一步。
我打发了小厮先行离去,一个人慢慢的走着,街上熙熙攘攘,不远处有个几个熟悉的人应让我注意,细细打量之下,却是慕风林和其余几个品阶不低的文官。他们也看到了我,我立即就被围住了。
七嘴八舌了一会儿,我才弄清楚他们的意思,大意就是帝都最好的青楼——绫瑛楼新来了一位花魁,姿色清雅秀丽,嗓音圆润光亮,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原来是妓院!我离京那么久,一回来又被胤琅拴在身边,哪知道京里哪间妓院最有名?况且我又不是那些色鬼,不知道这些很正常吧?
“何大人可是要去见识见识?”一名官员带着些许谄媚。
“怎么说话呢?”慕风林有些不悦,转过头看我说,“不过,何将军,您是京里最有身价的单身汉,名门闺秀个个急于投怀送抱,应该没有必要沾染烟花习气,否则不知要伤了多少少女的心……”
“这……”
“再说了,皇上对您宠爱有加,若知道您狎玩娼妓,恐怕……天威难测呀!”慕风林说着,我怎么听怎么刺耳,觉得他是意有所指。心情烦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们能去,我何某就去不得?”
“哈哈,所谓‘食色性也’,不风流就不算男人……”
我被他们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前方矗立一道高耸白墙,抬头可望见里头坐落着几栋精致的楼阁,如天籁般美妙的琴音正从某一栋楼台之中传来,
说明了来意,打扮艳丽的老鸨拿着帕子掩口轻笑:“想见我们苏姑娘?还还得看我们苏姑娘想不想见你们呢。”
慕风林冷笑道,“知道我们的身份么,倒不配见个妓女?”
老鸨赔笑道:“慕大人,小的说笑而已,您的话小的那敢不听呀。”随即把我们引进楼内,布置倒是雅致不俗。
慕风林低声道:“何将军有所不知,这绫瑛楼是京城里的第一青楼,每天不知有多少朝廷官员来寻欢。被人称作是最有格调的风月之地,王公贵族们的销魂窟!”
我应了一声,再未答话。
楼里早已黑压压的坐了一片人,老鸨招呼道:“今天的姑娘唱歌的日子,几位不妨先听一段小曲,再见姑娘。”
我拉出椅子坐下,给自己到了杯茶水,慕风林也和其他人坐下,开始聊天。
不多时,舞台上的帷帐便被拉开,一阵欢呼雀跃差点将屋顶掀翻,一个女子慢慢的走了出来,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惊诧不已。
苏墨岚?那个乌泊城里的苏墨岚?
只见她徐徐开口,唱出的曲子清丽婉转,似梦似幻,面庞皎然,脸上的表情却带上一点犹怜,更显先出一种绝色姿容。
歌声渐低,若有似无,我突然有些凄迷。
一曲毕了,底下的富家公子都有些忘乎所以,起哄的,鼓掌的,吹口哨的,还一些人甚至口出秽语。转身,看看身旁的人,也都是一脸痴迷。
这等慧质兰心的女子,却错生在烟花之地,沦落到青楼,真是让人心疼。
慕风林却已经把老鸨叫到身边,问道:“这苏墨岚的身价是多少,本官包下了!”
老鸨怔了一下,面露难色,结结巴巴地说:“慕大人,这苏姑娘说起来也不算我们楼里的姑娘,她只在我们这里住,只在这里唱歌,当初我和她说好,是卖艺不买身的。”
“哼,一个妓女,装什么清高!”慕风林骂骂咧咧道,还要说什么,却只见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厮,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什么,慕风林变了脸色,起身从我一拱手,道:“何大人,再下还有事,就先走了。”
“大人路上走好。”慕风林谢过,一边往外走,一边扭住了小厮的耳朵,还在不住的训斥什么。
回头的那一瞬间,苏墨岚也看了过来,我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她微微抿嘴,垂下眼皮,转身走进后台。
又坐了一会,觉得有些乏,便起身告辞了。
心里异常烦躁,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直至夕阳西下,我不想回府,天色渐渐暗了,华灯初上。
猛然抬头,竟发觉自己又走回了绫瑛楼,抬头还是那几栋精致的楼阁,只是,琴声却没有了。
愣神间,老鸨凑了上来,挥着帕子道:“这位大爷有点脸生,怕是第一次来我们绫瑛楼吧?呵呵,大爷好眼光,这一条街上三十九家楼子,就数我们绫瑛楼姑娘最……”
一股劣质的脂粉味让我皱起了眉头,被她尖锐的嗓音弄得浑身不自在,我尽量不带怒气的说:“我想见一见苏墨岚苏姑娘。”
老鸨夸张得叫了一声,“呦,想见苏姑娘啊,苏姑娘可是我们这里的花魁,不是说见就见的……”
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愣不吭声往老鸨手里一放,我拉起衣服下摆往里走去。
“妈妈……妈妈……快来啊……”一个姑娘慌忙跑出,不住地喘着粗气,“不好了!有一位大爷抬来千两黄金,说是要买下苏姐姐的一夜,现在已经在苏姐姐房里了!”
老鸨脸色煞白,大叫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墨岚……”听闻此语我大吃了一惊,连忙扣住女子的手腕道:“苏姑娘的房间在哪里?快带我去!快!”
到了近前,依然听到里便传来不堪的声音,器物翻倒声,布帛撕裂声,我顿时怒火中烧,一脚踢开房门,房间里一片狼藉,男子只着里衣,苏墨岚的衣裙被扯得歪歪斜斜,露出了大半个胸脯,手里握着一把剪刀,花容失色。
她猛地一抬头,直向我扑来,长长的衣衫拖在地下,一不留神踩住了衣襟,我连忙上前将她抱紧。
“别害怕,已经没事了。”我轻声安慰道,抓住持着剪刀的手,谁料到她突然突然举起剪刀,我避之不及,刀刃划过肩膀,很快,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便湿透了衣衫。
我咬牙忍住了疼痛,对男子怒道:“还不快滚!”
男子变了变脸色,道:“本大爷出了钱,千两黄金,她不过一个妓女,收了钱就该好好的做生意,伺候好大爷。”说罢又打量了我几番,哼了一下道:“你又是哪根葱!敢来搅大爷的兴致。”
话音未落,我已然利剑出鞘,剑锋直指着他脖子,淡淡道:“我是哪根葱你用不着知道,我只知道这把剑不是吃素的!”
男子脸色煞白,回身拿起衣服,往地上吐了一口,道:“晦气!”
安置好苏墨岚,我走出房门,冷冷的向老鸨道:“告诉这里所有的人,花魁苏墨岚由我大司马大将军何以轩包下了,谁想动她,就先过我这关!”
老鸨已吓得不轻,身体发抖,连连点头应到:“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将军息怒。”
我走回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第八章
床榻上的苏墨岚已经直起了身子,在纱帐里显出个隐约的身形,好似还在动,我走到桌子边,问道:“苏姑娘还好么?要不要叫人去请大夫?”
一阵咳嗽声传了出来,只听她低低的道:“奴家在这里谢过将军,奴家失手伤了将军,还望将军原谅。”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感觉到肩膀上火辣辣的痛,不由得捂住伤口,看了一下,还好,只是浅浅一道而已,极好愈合。
“敢问姑娘这里可有医药,何某想抱扎一下伤口。”
只听床帐里一阵悉唆悉唆的声音,她已经走下床,却身着一层单薄的衣服,我有些不知所措,“姑娘,你……”
“将军请坐,奴家为您敷伤。”她从梳妆台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匣子,走至我面前,我有些发怔,却被她拉着坐下,紧接着道:“将军,您把外衣脱了吧。”
踌躇了几下,我还是依她之言做了,脱掉了上身的里衣,她打开里边的一个小盒子,倒出些白色的膏状物体,一股膏药的清香四散开来,她修长的指尖挑起一点,涂抹于伤口上。
一股清凉的感觉蔓延全身。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上药和包扎的声音,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嗯……忘了自己是在妓院里。
上完了药,我一边看她将匣子放回原处一边穿衣,顿时心生怜惜——清灵的容貌更胜天上谪仙,这天人般的人儿被丢到了污泥般的青楼里,实在是……
刚想开口,她却面朝我跪下,我吃惊不已,后退了几步。只听她道:“奴家苏墨岚再这里谢过大将军救命之恩,还请将军受小女子一拜。”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瘦削的肩膀不住的颤动——哭了吧。
赶忙将她扶起,她慢慢的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眼泪,我一阵揪心,不由得将她抱紧,她哽咽着说:“要是没有将军,今晚小女子必定贞节不保,将军的大恩大德,小女子不知该怎么报答。”
我只得拍拍她的后背,宽慰着说:“姑娘言重了……”她身上的阵阵香气弄得我头有些发昏,一头秀丽的长发披落在纤细的肩上,柔软的身体在我怀里不住的轻颤。
天哪,再这样下去,我想我就会和那些男人没有什么分别。
思及此,我轻轻的推开她,她抹了抹眼泪道:“让将军见笑了。”我走到门边,道:“苏姑娘,今天之事也必定让你难受不已,你就早早的休息吧。”说罢就要往出走。
胳膊却被人拉住,苏墨岚凄婉一笑:“将军,你要陷小女子到何地步?”我不解,只听她继续道:“将军救了奴家,奴家感激不尽,奴家也明白将军是何等尊贵之人,本不敢有痴心妄想。今日将军对外说包下了奴家,现今夜色深深,您却又不在奴家房里留宿,明日里奴家必会成为姐妹们的笑柄。奴家本不在意这些事,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请将军三思。”
她神色坚毅,嘴里说的话也是十分坚定,我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她毫不胆怯的回视着我。心叹真是一个傲骨铮铮的女子,道:“姑娘,何某并非那些男子,住在你房里只怕污了你清名。”
“清名?自从奴家为生计所迫,走上这条不归路,哪里还能奢谈清名。”
“我看姑娘说话谈吐不凡,教养颇好,应该是出身于大家,迫……迫于生计?”
她凄凄一笑,眼底尽是人情薄凉,“往事不足道,将军就别问了吧。”
我想大概是家里横遭灾祸,她才不得不走这条路,便幽幽的叹了一声,不再问。走回屋子中央,看到她正在收拾床铺,我赶紧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她回头不解的看着我,我费力的咽了咽口水,说:“你睡床上,我睡地下好了。”
“地下寒冷,将军……您受得了么?”
“罢了,当年漠北,也是倒头便睡,向来没有什么挑剔。”
一阵收拾,苏墨岚便吹熄了蜡烛。
躺在黑暗里,我有些微微的不安,侧过头看向床,床帐全部放了下来,只有微微的风带起了帐角。
“将军……你睡了么?”
“没,有事吗?”
“奴家忘了跟您说,之前的那个男人,是兵部尚书慕大人的堂弟……”
“哦……没事,你睡吧……”
月华如水洒落在窗前,清冷的月光穿过窗棂的缝隙,一缕一缕地渗进室内。
我失眠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离开了,回到家里给母亲行礼道歉,另外又吩咐邱伯给绫瑛楼的老鸨送去了黄金千两。
早朝下了的时候,我隐隐觉得有人的目光总是落在我的身上,回头看,却只看到慕风林和别人高谈阔论的样子。
回到家里,先补了一个觉。其实昨晚一点也没有睡好,第一次打仗也没这么心虚。
睡到下午,起来梳洗了一把,略略用了些糕点,便走进书房里,信手拿起一本诗集,慢慢的看了起来。也不知有多久,母亲走了进来,拿过我手中的书。我吃惊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问道:“母亲,怎么了?”
母亲拉过椅子坐下,道:“轩儿,母亲已经打算让人去方将军府上提亲。方将军的小女儿方瑾珊年方十六,温柔娴熟,面貌柔美,是个宜室宜家的女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到了该娶亲的时候。”
我流了两道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