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礼不合_派派小说





  
  “师兄,你怎么……两眼发直了……”
  
  ……
  
  还不都是因为你。
  
  *
  
  今天一天碰到的事,都跟做梦一样。
  
  跟着徐怀安进徐府,一路上撞见各式吃惊人等,摔杯子跌花盆掉被子绊倒连下巴都掉了的——方茗面无表情。
  
  今天给的惊喜太多,在此之前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进宫会见到皇帝,也没想过在那样狼狈地离开之后,有一天,她还会跟在这个男主人后面,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进这个门。
  
  是啊世界真奇妙。
  
  今早进宫之前所见的那一幕之后,如今她一点都不会有炫耀高兴之类的心情。
  
  老实说,即使在宫门口偏巧遇上了徐怀安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没半点那种心情。
  
  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三次的人最蠢了,骗自己还是真的过去了都好,至少面子上,牠在意不得,也没人会去关注她在不在意。
  
  徐怀安铃她去了书房,这地方没什么回忆也没啥不妥,方茗在管家的小心窥视下淡定入座。
  
  “方姑娘请坐。管家,奉茶,你们都退下吧。”
  
  闲杂人等退得很快,门关之前方茗见管家望望她又望望徐怀安,一脸欲言又止,门关之后她抿着茶不动声色,徐怀安却反到有了几分踌躇的样子。
  
  “徐大人究竟有何要事,还是开门见山地说吧,方茗自会洗耳恭听。”
  
  由不得他犹豫不前了。眼前男子比她离开之前已然成熟稳重得多,想来也是,到底……也是娶了妻,成了家的人吧。
  
  方茗不能再想。
  
  她放了茶杯,望着徐怀安坦然地笑。那人已恢复平日一贯风度,好似意味深长地扫她一眼,转身绕去书桌后面取什么物件,白净的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方茗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一回她追贼,错手劈了他一刀,从而留下的他“左相肚子黑”的名号,不禁看着他棱角渐成的脸走了神。
  
  人总说如果已经开始一遍遍地回忆过去的事情,就说明自己是真的老了。方茗想她大概是真的老了吧,想起过去那些东西甚至都已觉的恍若隔世。
  
  “方姑娘?方姑娘?”
  
  走神被人抓包,方茗略略红了脸,抿了抿唇立即道歉:“抱歉,想起一些事,不小心走一下神。徐大人之前有说什么……”
  
  她没能说完。
  
  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对上那个人的眼睛,她看见那个挺直了身子站立在她面前的男子好似从前一般,嘴唇紧抿,表情严肃得不得了,却又露出极温柔又极伤痛,满腔心痛苦闷写在眼中,却一句不得抒发的神情。
  
  方茗一时竟也生出了恍惚,好像他下一秒就要错了步子冲过来,像她曾经以为他一直要做却一直没有做地那般毫无章法地抱着她,亲吻她,向她解释,向她说……
  
  “夫君,你在吗?妾身听说府里来了客人,就特意做了糕点上来。夫君也真是,都不叫人伺候,就不怕人家以为,咱们左相府连招待客人的礼数都不会……啊,你是方姑娘吧,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真好,原来你没事啊,当时我听他们说你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心里还担心得很,生怕你出了什么事,你没事就好……要不要尝尝我新做的糕点?夫君别的不喜欢,就吃我做的,味道不错,你也尝尝,喜欢的话,走的时候我就给你包一些,做这个不费事,我做了很多,你尝尝看?”
  
  到底还是什么都不会有。
  
  她不是早知道了。
  
  方茗牵了唇微笑,这个江楚蓉打扮得秀丽端庄,美丽动人,倒是一点不怕冬日严寒。她一进来,食盒一放,就开始在她跟徐怀安面前滔滔不绝,时而掩唇惊呼,时而回首嗔笑,时而小鸟依人,时而……还有什么呢?都使出来没关系,这个男人反正不是她的,再怎么炫耀得意她也不在乎,说起来还该谢她一句呢,若不是她“刚巧”卡在这关口进来,说不定——
  
  白白又给江楚蓉身边那丫头飞了几眼刀。
  
  小丫头,真是泼辣。
  
  方茗觉着自己好像修炼出来,长出息了,这回还能端坐在这里,既不看那丫头也不跟江楚蓉接话,更不动手取糕点,只管端茶看戏,看那花旦妆容姣好,在台上唱这唱那,娇俏动人,面若桃花柳如眉,芙蓉唇边还绽一抹动人微笑。
  
  好看,真好看。
  
  那人只顾跟她自来熟样的说笑,也不看看自家夫君的脸色。徐怀安的肤色除开肚皮上那块都很白净,偏这会,脸上就跟糊了满脸锅底灰似的,阴沉骇人。
  
  哎哎,到底还是个大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右相府里蜜水泡大,根本没受过什么摔打。这回要换个别的什么人,逮着这机会,三两句完了,早把她面子下得干干净净,夫君都还挑不着什么错处。
  
  也到底,是这样纵有心机,却依旧玲珑剔透,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才配得上他吧。
  
  方茗暗自叹息一声,今日好事做太多,心痛尽管自己捂着痛,照此情形看,往事到底不可追,她便再做一次好人,推这两位一把吧。
  
  这便笑了笑,起身拣了看来略小一点的糕点放入口中,口感的确不错,让这样的大小姐下厨,也实在是少见了,她的确很在意徐怀安啊。她一口一口细细嚼咽,抬首向着自她动作之后便开始怔愣的江楚蓉灿然一笑,轻声道:“味道很不错,夫人手艺叫方茗甘拜下风,徐大人得此贤妻,实在有福了。”
  
  “你……”
  
  江楚蓉讶然,呐呐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接话,被身旁丫鬟使个巧劲推了一把也只木呆呆地反过去看她,似乎方茗的反应不在意料之中,她便不知如何是好了一般。
  
  反倒是徐怀安,在那一瞬黯淡了眸光,眼神执拗不管不顾地紧盯住她,竟不想自己的夫人尚在一旁。
  
  该放手了,木头。
  
  方茗又笑,好似不见众人反应,两眼只向着江楚蓉道:“夫人不必惊喜,夫人手艺实在令方茗折服,方茗所言每一词每一句都出自肺腑,真心实意,倘有一句谎话,天打——”
  
  “方茗!!!你——你、竟敢——”
  
  不要在这里打岔啊她今天说话一次说不完就永远说不完的徐怀安!!!
  
  话语被截,徐怀安已然炸毛暴动。方茗起身还想再说,徐怀安就完全变脸瞪向一旁从她开口就沦为路人的江楚蓉二人,眼神犀利冷酷,脸色阴暗吓人,从上到下都只那一个意思——
  
  走!!!
  
  江楚蓉看来还想挣扎几番,被身边丫鬟识相地使劲硬是拖走了。门关之前方茗都还能看到她俩在门外争辩吵闹喋喋不休,门关之后,那声响过后,方茗低下头,揪着衣角,半天都听不到一点声音。
  
  这样的时间实在磨人。
  
  她在心中苦笑。要断就该干脆一点,徐怀安想也知道自己是不愿屈居人下,二女共侍一夫的,而他也不可能辜负天子辜负百姓辜负高堂辜负一切跟她甩手天涯的。既然如此,就此断了,从此一清二白,海角天涯,再不拖泥带水藕断丝连,不是很好吗?
  
  方茗心里亮堂堂,却在这短暂的小段安静中,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从此之后不要说见面,就连在同一个地方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都不可能了。她守着这点从指缝中溜走的时间,努力捕捉那人轻微的细小的呼吸,只觉心境安宁,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1月22日】开始日更啊日更啊~~日更到大年初一初二俺要去探亲,回来就准备完结啊完结~~
这个坑真的被俺写渣写残了,或许以后会大修,不过在离完结不远的日子里俺越写越HIGN了捶地!!!
于是开始准备新坑,话说俺有点不想写文了= =不过不写的话很快就会被乃们完结的不要忘记俺啊嗷嗷嗷嗷嗷……嗷嗷下个坑要不然开古言要不然开现言要不然开同人吧嗷嗷嗷嗷!!!!俺都写了一点,可是到底要发哪一个啊挠墙……




33

33、我们就到这(捉虫) 。。。 
 
 
  其实很早之前他们就各自预见到了该有这样的一场,只是预想里两人相持的场景心情,恐怕实在与此时不尽相同。
  
  相比之下方茗镇定冷静不似往日,徐怀安的眼神却一反常态地复杂且慌张,见方茗垂眼迟迟不肯开口,他甚至向前一步,低头凝视半响,当先问出一句:“你……不要我了?”
  
  不提此言是否符合徐怀安一贯作风,且说此话尾音颤颤,急切慌张,充满太多的不安和不确定。男子紧盯着眼前之人,迫切地需要着一个能让他心安心定的答案,尽管……连他自己都知道,此时此刻此等身份情况问出这样的句子,人家不但要怀疑他心内情真意切几分,更觉此人无耻可恶。
  
  徐怀安不管徐怀安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也无能管。
  
  他管了那么多想了那么多,可是谁又管他听见那人向着江楚蓉发誓那一刻时的心痛如绞,肝胆俱裂?他知道这条路都是自己选的他自作孽没有话说,可是——
  
  能否给他一刻解释分辨的时间,做……孤注一掷,垂死挣扎的最后努力?
  
  这些词这些句子从心口吐出,一个一个蘸着血蘸着痛。徐怀安屏息等着那人回答,连眼睛的舍不得眨一下。时间还有很长很长,再多想一下,再多想一下,他等得起,再多犹豫一下,不要那么果断不要那么决绝,他等得起,他等得到。
  
  那人就像完全没听见他胸口恳切热烈的心跳,只是再低了一下头沉吟一会,便抬起脸来迎上他的视线,嘴唇张合,目光澄澈,淡然道:“其实我们连过去都没有,如今也不过一般分离。徐大人,又从何谈起什么‘要不要’的呢?”
  
  ——其实我们连过去都没有,我也从来没有要过你,事到如今,我们分离告别,也不过一般朋友聚散亲疏,你,又怎么有理由质问我,怎么可以不要你了呢?
  
  她的眼神淡得让他心悸,面容静默沉稳清明又冷静,眉眼里分明地写着不好坦白于人的拒绝,丝毫不见多年以前曾经赖在他身上撒娇耍赖的小女孩模样。
  
  徐怀安被迫迎上她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的眼眸,一时心内惊痛大作,呼吸吐纳都觉寒意直沁心脾,忙忙上前大力箍住那人肩膀按入怀中,口中喃喃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怕他一眨眼一松手,这人就此蒸发消失无影无踪,老死不相往来,从此千山万水人海中遇不到她谁也不是她。
  
  他明明想说些什么来辩白挽回,可嘴唇翕动半响什么都说不出来,想说的话许的诺发的誓在那人平静清明的眼神之下全部土崩瓦解灰飞烟灭,连他大力的,失态的,拼命想挽回想阻止什么似的拥抱,她也可以不针扎不反抗不接受,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场戏,戏里是他,她早已脱身戏外,了无牵挂。
  
  他无能为力到呼吸都是痛的。
  
  心内预见以后跟她不似之前话未挑明尚能心存侥幸,而是完完全全真真切切再无回旋余地时,从头到脚五脏六腑都挣扎反抗想要炸掉一样暴动。
  
  他宁愿就在这一刻天崩地裂地动山摇,宁愿就在他怀中还有她,她还能容忍他抱着她的这一刻全世界崩离毁坏。他什么都不要,只要身边这个人还能待在自己身边,直到生命的最后,直到世界终结。
  
  都已经不可能了。
  
  像上次,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面对他的坚持执拗顽固不妥协,他仿佛已经听见门外很远很远就传来的娘亲怒气冲冲的质问哭喊,像上次,也像之前会有的每一次一样,他永远只能先一步放弃这个,放弃那个,到最后放弃一切,只是为了对娘亲妥协。
  
  将脸深深埋进怀中人的肩窝,像之前一直一直想做的那样,用力地,拼命地深呼吸一次,擦去眼中不该有的东西,记住她的气味,徐怀安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直直地就把自己的唇迎上她的,不带任何表情,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闭眼,看着她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清明心定,只一下,便离开了。
  
  停留的时间太短,可他心满意足。从此天涯海角,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阿茗……”
  
  他在心里轻轻唤了她最后一声,退后一步,抿唇看她最后一眼,完完全全地放了手。
  
  八岁时来京城的时候一直很伤心最后没有跟她道别,想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要怎么怎么难过怎么生气怎么怨他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