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出书版) 作者:十四夜
城上飞火连天,城下残焰遍野,息川王师最后留下的都是营中精锐,虽然与赤焰军兵力悬殊,但倚仗城头弓弩,冲入敌阵,人人奋勇难挡。战场之上赤甲遍野,当中数千金甲王师飘忽不定,聚散如龙,杀得赤焰军血流成河。冲到护城河畔时,墨烆振剑一声清啸,王师齐阵变化,形如回雪,向着赤焰军左翼卷过。锐字营阵中杀出两支骑兵,直捣王师腹心,墨烆长剑前挥,王师诸军回忆,转眼阵成雁翼,左右挥来,顿将两支骑兵冲杀溃乱。战场上人马横尸血焰冲天,赤焰军再次变动阵形,骁字营四队铁骑分散包抄,欲将王师合围歼灭。王师正与锐字营杀作一团,眼见变回腹背受敌,优势尽丧,城中突然响起收兵的讯号。墨烆连斩两名敌将,长啸传令,大军化首为尾,如同一条飞空纵云穿雾,瞬间自敌军包围的缺口中脱阵而出,纵马向城中奔去。
赤焰军中传来嘹亮的进攻号角,锐字营、骁字营衔尾追击,另有焰字营一万精兵跃阵杀出,其后云梁战车缓缓移动,逼近息川。
宿英在城楼上见得墨烆率军疾奔,赤焰军两营精兵紧追不舍,当即下令打开城门。当王师先头抵达城门时,两营精兵已跨过护城河冲向城下,宿英叫声“来得好”,挥手下令。外城战士发动机关,只听得大地隆隆震动,下方支撑着的巨木纷纷倒塌,地面忽然便出现了一个数十丈宽,深有丈余的巨大陷坑,锐字营、骁字营精兵恰好冲至此处会合,个个马失前蹄,坠入坑中,顿时一片惊叫惨呼,人仰马翻。
这时墨烆所率的王师部队突然调转马头,两侧城门亦有出千骑兵在叔孙亦带领下纵马冲出,兵分两路杀向后面增援的焰字营。两支精兵呼啸纵横,焰字营甫见前方巨变,再加措手不及,竟被冲得阵脚大乱,一时间血染旷野,横尸遍地。宿英则调动城头劲弩,对准陷坑连续不断地狂射下去,漫天箭雨之下,坑中敌军发出震天哀号,几乎无一幸免,两营精兵折损殆尽。
宣离遥观战况生变,眼神一冷,挥手令投石机对准宿英所在的城楼。
一块巨石凌空砸下,宿英纵身急闪,轰隆一声半边城楼被巨石砸塌,同时摧毁十余架劲弩,尖锐的碎石飞出,将宿英额头划得血肉模糊,宿英抬手一抹血迹,跃上楼台拔剑喝道:“儿郎们预备机关,让赤焰军尝尝咱们的厉害。”
周围战士振臂齐呼,冒着火弹巨石抢入楼中。赤焰军高台之上,宣离凝目观望,片刻脸色微变。息川城上机关转动,城楼上升起两只巨鸟,忽然腾空而起,在漫天乌云下带着一溜灼目的火焰,向着两座投石机俯冲下来。
“快撤!”
瑄离在巨鸟升空时霍然急喝,底下赤焰军战士放开铁链纷纷闪避。只听耳边惊天动地的巨响,两只巨鸟重重撞上高台,台上原本作为弹药的木桶受此冲击,同时爆炸,火油巨木蹿起冲天火焰,乱石烈火将四周丈许之地瞬间包围,来不及闪避的战士顿时被烧成灰烬。
瑄离身法奇快,闪避及时,倒是毫发无伤,扬手甩掉沾上火焰的披风,怒喝道:“再装巨石,给我摧毁城楼!”
赤焰军虽然被毁掉两架火弹机关,但城上巨木防御已破,剩下的两架巨石机关仍旧极具威力。宿英的飞鸟机关仓促间只赶制了两架,且是在发动陷坑之前刚刚完成全部组装,再无机械摧毁高台,于是集中所有未曾损坏的劲弩掩护城外王师。墨烆、叔孙亦得此强援,很快杀得焰字营溃乱惨败,一支精兵毁于一旦。
这时候,一直遥坐观望的宣王忽然目透冷芒,四周将士只见赤衣飞闪,宣王已落身马上,拂袖卷起玄武金弓。
千军万马前,姬沧引弓搭箭,遥指息川。
金弦震耳!一支狼牙利箭,像是来自地狱嗜血的赤电,带着烈焰般的异芒,疾风般的呼啸,横穿苍穹大地,横跨铁血战场,向着城头笔直奔去。
宿英眼角惊光一闪,凌厉的杀气夺面而至,根本来不及任何闪躲。身后负责保护他的一名冥衣楼部属情急之下挥刀急劈,只听一声尖锐激响,那部属长刀脱手,震飞出去,虎口鲜血长流。那夺命的利箭被当中劈断,但半截箭锋竟然去势不衰,宿英得这一丝空隙急闪,闷哼一声肩头中箭,重重撞上城墙。
赤焰军阵前,姬沧随手抛开金弓,冷声说道:“传令,全军攻城!”
城头巨石雨落,赤焰军战旗如云,挟着震天动地的铁蹄声,仿若万里狂澜潮向着息川城席卷而来。
宿英被姬沧一箭重伤,挣扎起身,见此情景知大势已去,咬牙挥手一拔,半截断箭带着血花落地,跟着扑向城头,与战士们一同发动所剩无几的劲弩,掩护墨烆、叔孙亦全军回师。当王师主力冲向城中,瑄离调整投石机对准城门连续猛攻,高大坚固的城门被巨石击中,轰然崩塌,至少有三分之一王师骑兵被阻隔在外,战士们悍不畏死,调转马头杀向敌军。
城头射出最后一批劲弩,再无箭矢补充。宿英看得双目喷火,恨不得仰天悲啸,突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浑身是血的墨烆执剑在后,简单说道:“走吧。”
宿英蓦然回头,只见最后冲向敌军的金甲战士瞬间淹没在汹涌如潮的赤焰军中,烈火天际,残阳似血。
第五十五章 剑葬息川
汐水残阳,烽火连天。巨大的云梁越过护城河,冲上城头,重木撞上城门,利剑划破硝烟,在赤焰军压倒性的攻势下,息川城西面城门很快被攻破,偌大的城池早已化作一片火海,到处都是燃烧的烈焰,倒塌的房屋,赤焰军兵将纵马杀戮,抢掠财务,未能撤离的百姓不是惨死刀下便是葬身大火。血光火光交织冲天,一片末日景象。
赤焰军攻城时损伤了不少人马,战士们怀恨在心肆意发泄,姬沧亦不加约束,任由部将剿杀王师残军,烧杀抢掠。入城后不久,风字营战士回报王师主力军队已经撤离,姬沧来到行营,惟见案上幽香缕缕,一局残棋,早已人去楼空。
行营中四下搜索的士兵先后回转,姬沧站在案前垂眸观看,面色不知为何越来越阴沉,突然反手一掌向后甩去,“混账!”风字营上将晋师猝然挨了一耳光,跪下叫道:“殿下……”
姬沧拂袖回头,目中杀机迸射,“你风字营斥候莫非都是废物吗,连东帝人在城中都不知道!”
晋师亦是纵横沙场的大将,竟在他冷戾的目光下心头一个寒战,半句话生生咽回。瑄离在胖冷眼看着,说道:“殿下,方才指挥息川守军的乃是叔孙亦和宿英。”
姬沧长眸飞挑,扫视棋盘,“他一直在城中。来人!点齐所有兵马,全军追击王师!”
瑄离眉梢隐约一动,说道:“殿下,息川此时形势未吻……”话方出口,众人脚下忽然传来轻微的震动,仿若地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汹涌翻滚,就连整座息川城都随之摇晃。感觉到这股惊人的异动,瑄离只说了这一句话后,随即低头后退,眼中掠过淡淡的锋芒。
这是行营外跟着发出一阵剧烈的响动,似有一股水流冲上焰空,营中地面再次摇晃,先后出现数道寸许宽的裂缝。姬沧眸色变化,身形倏闪,已到了营外高楼,众将紧随而至,只见城池不断震动,飞焰烈火之下,城中数座高耸的石楼正慢慢向地下陷去,火焰随之倾覆,便有洪水喷涌而出,逐渐漫向大地。晋师侧耳倾听,神色大变,叫道:“不好,他们要放水淹城,我们必须立刻撤军。”
息川城四面城门皆有机关设置,只要地底机关发动便会同时封闭,赤焰军今日不可能走出息川一步。“身后突然传来瑄离冷淡的声音。晋师蓦然回头,“你说什么?”
瑄离微笑道:“方才入城时将军没有发现机关设置,现在不嫌太晚了吗?”
“你早便已经知道!”
旁边诸将同时拔剑出鞘,指向瑄离,但是宣王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剑拔弩张的众人,更加无视满城危急的状况,目光越过冲天火焰,落向不远处高耸的城楼。
一缕琴音,在此时飘然而至,响彻在漫天狂舞的焰华之中。姬沧忽然扬袖纵身,下一刻,人已经到了早被烈火包围的城楼。
楼上有人,衣如白雪,身前瑶琴,赤色若血。
“这一张琴,本君昨日方才制好,琴名‘夺色’,倒也合适。”含笑话语,似是昨日在前,剑名血鸾,琴名夺色,少年英华,曾几何时。
“是你。”姬沧移步上前,遍地烈焰似乎随着他华魅的赤袍徐徐燃烧,一直燃亮男子俊美的眸心。
“不错,没想到吗?”白衣男子浅笑抬头,当年绝峰月下,曾有的容颜。
“意料之中,却亦是意料之外。”
“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会动手。”
“但却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和东帝联手。”
皇非倏然一笑,轻拂丝弦,“朋友未必永远是朋友,敌人也未必一直是敌人,世事本难料,我也早知你不会想到。”
姬沧点了点偷,赤弦晶莹,琴音若初,妖眸细长倒映风流容颜,火光之下更加显得邪魅摄人,妖异莫名,“知本王者,少原君也。”
皇非抬手道:“前些日子身上有伤,倒是很久没陪你一起喝酒了。我记得第一次与你喝得酩酊大醉,是在赤峰山雪岭。”
“云壶玉髓。”姬沧赤袖一扬,拂衣落座,接过他手中之酒。此时城池震动更烈,控制机关的数座石桥已经全然沉没不见,汹涌的江水不断冲出地面,最终化作滔滔洪流卷向人马房屋,咆哮着吞没巨大的城池,包括先前一刻还是威风纵横的赤焰军雄狮。黑夜与暗流交织,火光中似乎流出无尽的赤色,城头烈焰肆舞,城中血浪狂涌,其间无数生命挣扎辗转,瞬息淹没无痕。
皇非转头看向这一片水火地狱人间惨象,英俊的面容仿若冷玉雕琢,丝毫不见波动,“王师制造机关连通了护城河与汐水地下暗河,明日王域之上便不会再有息川这座城池,包括赤焰军。”
江水倒灌的同时,城墙内部暗藏的机关不断喷出黑油,四周火焰越烧越高,浓烟遮天,直冲云霄。不论赤焰军多么强悍,被这惊天水火困在城中,亦和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样,绝不可能跳出生天。姬沧眼见一切,却似视若无睹,只是徐声说道:“你的武功早便恢复了!”
“非但如此,而且更上层楼。”皇非眉梢轻扬,火光下一抹傲然神采,刹那夺目流光。
姬沧哈哈大笑,将酒一饮而尽,喝道:“好!你既然与东帝联手,便是断我二人所有情义,今日一战,你我也算做了个了结。”
皇非目视于他,眼底笑意恍若锋芒,“大敌当前,你仍是这般不存戒心,是否当真有必胜的把握?”
姬沧眸光如初,细细眯起,“本王身边从来不乏想要杀我之人,用毒也好用计也罢,都是手段。他人便也罢了,我们之间的胜负,总还是公平一战来得痛快。所以之前你设计杀我大将,毁我兵马,我也从未放在心上,总归有这么一天,其他琐事算得了什么。”
皇非微笑点头,“我杀如衡,杀乐剩,杀白信,其实你都心知肚明。”
姬沧把玩空盏,长眸斜掠而去,“白信乃是死在本王手中,此事唯有两名血卫知道,但数日前他们办事疏忽,不幸殉职了。”
“终究是你下手更加彻底,绝无后患。”皇非挑了挑眉梢,“左右你默许众将对我动手时,便已知道他们活不了,不过血卫与宣王生死相连,倒是可惜了。”
姬沧随手将酒盏放下,“那些人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让他们绝了非分之心,你的对手只有本王一人。”
皇非看着他一笑,再次斟满酒盏,徐徐道:“我的对手是东帝。”姬沧眸光倏闪,直刺过来,他抬头道:“今日你我便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挂心,也没有机会再说了。”随手一扬,复将琴前佩剑丢了过去,“这柄剑我觉得还是比较适合你,血鸾剑,夺色琴,今晚这倾天下之火相衬好景,倒也抵了赤峰山上曼殊花色。”
姬沧抬手接住佩剑,“换剑之交,是为朋友。”
皇非站起身来,“所以今晚之战唯有一个结果,或者今后无人再能阻挡宣王的脚步,或者少原君此生再无挚友。”
姬沧转眸相视,忽然仰首长笑,笑声之中畅快淋漓。满城飞火映他如妖魅眸,漫天焰光燃亮华衣艳色,仿佛赤峰山巅风云烈烈,曼殊花开,落满衣襟。
十年相识,胜负战场,十年死敌,何处知音。
眼前男子衣飞扬,笑若雪,英挺的身姿,绝世的风神,无匹的剑锋,永远令人感觉热血沸腾,渴求一场生死之战,那种对决与征服、血流与杀戮的快感,倾尽天下不过如此。姬沧眉峰骤扬,逐日剑随手飞去,半空中皇非抬手拔剑,一道剑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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