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出书版) 作者:十四夜
婠夫人冷笑道:“你父兄若不是早便心存隔阂,他人再多说又有何用?说到底都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哼,不是我这些年精心安排,此时又哪来你这个穆王,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在楚国做质子,永无出头之日?”
夜玄殇道:“这么说来,我还应该感谢夫人了。”
婠夫人道:“我早便说过,你若娶了子娆为妻,帝都王座便也唾手可得。比起你那只知花天酒地的大哥,你可要好上太多,假以时日,何愁不能一统天下,成为新朝开国之主!”
“唔……”夜玄殇双手抱胸靠在船舱上,“夫人所言极是。”
婠夫人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温柔,就像是烟花幽曲,春日流水一般动听,“你还在犹豫什么?东帝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只要你肯动手,拿下帝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到时候你会得到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所有人都会拜服在你的脚下,所有的财富都会为你所用,天下最动人的女子,最香醇的美酒,最奢华的宫殿,都将是你的囊中之物,你要谁生便生,你要谁死便死。这种滋味,你难道不动心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柔美,似乎有种诱人的魔力,轻轻在人心头回荡,眼波亦如梦幻一般,当她注视你的时候,仿佛要将你带到绮丽的梦境中去,带你去看世上最美的景象。子娆不由暗暗吃惊,没想到纵然已经真气全失,面目尽改,婠夫人的媚功依旧如此厉害,无怪当年襄帝、渠弥国师,甚至岄息都对她神魂颠倒,这世上恐怕没有多少男人能抵挡这样的目光,拒绝这样温柔的话语。夜玄殇似乎也沉迷在她的媚术之中,点头道:“这听起来当真是好主意,夫人若是不说,我还一时想不到。”
婠夫人的目光越发柔情似水,“那你还愣在那里,解开我的穴道,我会帮你实现这一切。”
夜玄殇却突然道: “夫人所言虽然很有道理,但这个吩咐,却恕玄殇不能从命了。”
婠夫人甚是意外,“为什么?”
夜玄殇笑道: “只因世上最美的女子已在我身边,最好的美酒已在我囊中,我既不愿每天被一群人跟在身后磕头,亦不愿再尝试夫人血蛊的滋味,做个牵线木偶,所以只好忍痛拒绝夫人美意了。”
婠夫人眸中柔情骤然消散,现出一片冷利的光泽,“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夜玄殇笑容不改,漫不经心地道:“我知道实话总是不那么中听,但还是忍不住要说。夫人年纪也不小了,以后若再这样跟男人说话,恐怕还是会和今天一样失望,所以我劝夫人还是安守本分,或许对大家都有好处。”婠夫人面容—阵扭曲,丝毫不再见蝶千衣淡泊宁静的气质,咬牙道:“你会后悔的!”
夜玄殇尚未说话,子娆已冷冷道: “你若要替父兄报仇,我绝不会出手阻拦。”
夜玄殇叹了口气道:“她说的其实没错,我与父兄之间若非早有心结,任何人也不会令我们反目。报仇这种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况且她毕竟也是你的母亲,无论什么样的母亲,有总比没有好。”
子娆心头微微一震,闭目平复了一下情绪,想起昔日母女情分,不由黯然心软,对婠夫人道: “本来任何人敢对王兄下手,我一定会杀了他,但你我终究母女一场,只要你交出金凤石,你我前事一笔勾销,以后是生是死,永不相见。”
婠夫人冷哼一声道: “九转灵石乃是上古灵物,仅以其一便可化人魂魄,若是九石齐集,便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所以白帝昔年才将九石分赐诸族,怕的就是一人手中拥有太过强大的力量。东帝如今竟想令九石归一,哼!难道不怕招来天怒吗?”
子娆道: “我不管他要干什么,但只要是他需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帮他取到。”
婠夫人冷笑道:“我若不肯给你,你便杀了我吗?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为了个快要死的男人不惜杀父弑母!有你这种女儿,我也是前世作孽,今生报应,你便是杀了我也是我活该,谁让我生了你、养了你!”
子娆面色刹那苍白,夜玄殇剑眉一紧,沉声道:“夫人,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再多说下去,恐怕伤人伤己。”
婠夫人眸光闪烁,看向他道:“她不管何事心心念念都是她的王兄,我真不知道,你对她再好又有什么用?”
夜玄殇笑道:“夫人不必多费心机了,我二人若是因这几句话便生嫌隙,绝对都活不到今天,她对别人怎样与我对她怎样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何况她若不是这样对我,我还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婠夫人的目光似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处处维护着她,甚至连性命都可以不要,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她?难道心里就没有一丝不甘?”
夜玄殇仍旧微笑,“我喜欢世上所有美丽的女子,也不仅仅是她一人,只不过她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那一个。若是做每一件事之前都先想着回报,那人人心中都会不甘,人要是算得太清楚,那日子一定不太好过,更何况我和她之间,本也不需要计较那么多。”
婠夫人不死心地再问:“你当真不在乎她对别人好,不想将她据为己有?”
夜玄殇忽然摇了摇头,不再回答她的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并不喜欢做浪费口舌之事。子娆同样不想再面对婠夫人,知道她绝不会轻易将金凤石交出,暗中催动碧玺灵石。当她指尖清芒盛起,整个船舱中忽然射出金色的异芒,就连夜色江水也被映得如金如灿,波光粼粼,仿佛水中突然升起了一轮明月,而这小舟便在月色之中浮沉荡漾。婠夫人脸上微微色变,子娆俯身在船舱中搜出暗格。婠夫人之前为怕东帝对九转灵石生出感应,始终不曾将金凤石随身携带,暗藏于此,子娆伸手将其取出。继月华石、幽灵石、冰蓝晶、紫晶石、湘妃石、血玲珑之后,最后一串灵石终于也重归王族。
金光掩映之下,婠夫人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子娆迈出船舱时停了一下脚步,道:“我希望以后永远不要再见到你,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这样放过你。”
站在船头上,子娆抬头遥望夜空,许久许久不曾说话。月光掠过浮云,在她面上落下晶莹的光泽,一直沿着衣襟滑落,坠入无尽的江水。夜玄殇站在她身后,见她终于流下泪来,心里却觉得松了口气。他明白她此时的心情,这世上没有孩子不依恋母亲,也没有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只是造化弄人,偏偏要在这对母女之间结下不可化解的深怨,没有人比他更加懂得这种滋味。夜玄殇走到子娆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子娆深深吸了口气,情绪似已恢复,将金凤石交给他道:“你能帮我将这个交给王兄吗?”
夜玄殇知道她不愿再在东帝面前提起嬉婠夫人,二话没说,收起金凤石放入怀中,她将这关系王族存亡的珍宝随手交付,他亦毫不惊讶,换作是婠夫人定然无法理解,但对于他们二人,却已再寻常不过。
第六十三章 红尘空梦
子娆和夜玄殇离开之后,那小舟依然在江面上飘荡,夜色沉沉,江雾弥漫,除了船舱中透出些微的灯火,一切都恢复原有的寂静。忽然间,小舟近旁冒起一片水波,一个白衣女子随之露出水面,轻轻一跃,便已站上船头。月色透过薄雾照在她的脸庞上,令她的神情显得格外幽丽妩媚,虽然是从水中上来,但她雪白的衣衫看去竟然分毫未湿,及腰的乌发亦在身后轻柔飘拂,独立船头像是幽夜下美丽的水仙,迷离而又诱人。
夜玄殇不愿再听婠夫人说话,临走之前仍旧封了她的哑穴,只是下手略轻一些,待到他们走远,她的穴道自然便会解开。那白衣女子一弯腰进了船舱,婠夫人虽不能说不能动,眼睛却无妨碍,见到白衣女子时眸心一收。那白衣女子笑道:
“你果然认识我。”说着她抬手解开了婠夫人的穴道。
婠夫人活动一下,身子坐了起来,淡淡道:“我怎会不认识自在堂白堂主?’
这白衣女子自然便是白姝儿,只见她纤腰一扭,在舱中坐下,道:“我说认识我的,可并非蝶千衣。巫族的秘术真是奇妙,连我都没想到夫人摇身一变,竟成了济世救人的百仙圣手。”
婠夫人看了她一会儿,道:“你来很久了?”
白姝儿笑道: “那是自然,我家殿下和九公主上船之后,我便悄悄潜在船底,你们的对话我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婠夫人不由又打量了她一眼,想她一路跟踪子娆二人至此,神不知鬼不觉潜在江中偷听,竟然丝毫都没有惊动他们,这份寻踪觅迹的本事和水底功夫也算了得。
白姝儿又道:“夫人这法子可真算得上天衣无缝了,就连我也不知道百仙圣手竟被暗中调了包。这事好歹我也助了夫人一臂之力,夫人难道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吗?”
婠夫人神情没有分毫变化,只是说道:“我曾答应你助你一次,现在你可以说了。”
白姝儿妙目流转,道:“我也没什么要夫人帮忙的,只不过想请教夫人一个问题。
方才九公主在船上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何她要说自己与凰族有血脉之缘,难道她不是襄帝的子嗣吗?”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婠夫人,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却听婠夫人冷冷道:
“若你想问的就是这个,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并不是所有的秘密都那么好听。”
白姝儿浅笑道:“夫人应当知道,但凡女人总是好奇一些,听到这样的秘密若是不肯打听,那就不叫女人了。”
婠夫人道:“但是好奇心往往会害死人,你说的事情我不知道。”
“不知道?”白姝儿柳眉轻扬,说道,“夫人可是九公主的生身之母,怎么又会不知道?”
“我是她的生身之母?”婠夫人听到这句话时突然放声尖笑,笑声凄凉刺耳,仿佛深夜鬼哭一样在空荡荡的江面上回荡,又好似惨厉的寒风要将天地万物撕毁,那其中极浓极浓的怨气,极深极深的恨意,就连白姝儿这般胆色也感觉毛骨悚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婠夫人终于止住笑声,目中却透出幽紫邪异的光芒,“不错,我的确是她生身之母,但她却不是我的女儿。每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现在都已经是死人,你真的那么想知道吗?”
白姝儿被她目光扫过,心底寒意丛生。她自然已感觉到此事并不似想象的那么简单,自然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我不过好奇一问,夫人若不愿说,便也算了。”
婠夫人冷笑道:“你倒是聪明得紧,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我也不愿你那么快就死,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白姝儿眸光转了一转,道:“夫人现在功力尽失,金凤石又落入了王族手中,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夫人还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她悠闲地靠在桌案上,观察着婠夫人的神情。婠夫人又是冷冷一笑,道: “等你需要我的时候,自然便会来找我。那东帝的处心积虑,九转灵石的秘密,普天之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我更加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穆国若想取王族而代之,不除掉东帝,便是痴人说梦!”
“哦?”白姝儿直起身来,“这么说,夫人知道东帝自诸国取回九转灵百石的真正用意,那九转灵石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灯光底下,婠夫人倏然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惧意,而后又化作极冷极冷的恨,“时候到了你便会知道,他要自取灭亡,我便成全他,即便他死了,我也会让他死不瞑目。”
前往金石岭的军队定于次日凌晨出发,整整一日帝都兵马调动,充满了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夜玄殇同子娆回到帝都后,却与子昊在竹苑琅轩喝了一天的酒。除了送酒过来时满面惊讶的离司外,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子昊竟一句没问,似乎之前长明宫中的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而夜玄殇也什么都没说,仿佛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解释。
子昊酒喝得不多,话也不算太多,但是漓汶殿的酒品种却多,两人从天亮喝到天黑,喝光了帝都仅存的两瓶百年雪腴,喝光了八百里快马送来的惊云冽泉,亦尝遍了竹苑琅轩中所有依照古书酿制的美酒。不太喝酒的人未必不懂酒,不爱弹琴的人未必不知音,能够喝酒聊天,并聊上一整天的两个人必定不会太讨厌对方,有个谈得来的朋友一起喝酒,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禁宫影奴前来禀报消息时,夜幕已经再次降临。子昊饮尽杯中余酒,一笑起身,“此事需得朕亲自去处理,暂且不陪穆王了。”
夜玄殇轻叹道: “果真是她。她虽然出卖了王族和白虎军,但是情有可原,王上也不必对她太过苛责。”
子昊点头道:“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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