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出书版) 作者:十四夜
,不疾不徐越帘而出,低低在她耳边细语几句。
他冠上华美的朱缨在夕阳近暮的光影里落下悠荡浅影,轻轻晃过女子白瓷般的脸庞,带着风度翩翩的淡笑。白姝儿妙目微垂,泪盈盈满是委屈,幽幽瞅他一眼,便转身媚行而去。皇非负了手转回舱中,笑叹:“也就是你,如此唐突佳人,当真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姬沧自白姝儿身上收回目光,冷道:“但凡美女,无不面如桃李,心若蛇蝎,你小心了。”
皇非微笑摇头:“你有所不知,女人终究是女人,只论一个狠字,便永远不及男人,更何况其他?”不待姬沧反驳,抬手向外一让,“我们换个清静点儿的地方说话。”
画舫旁边已备好了一艘轻舟,皇非对惊魂甫定的白姝儿笑了一笑,与姬沧飘然登舟而去,转眼便消失在湖波深处。白姝儿带着几个小鬟于船侧俯身相送,许久后抬头起身,缓缓引袖拭过领口,一丝血痕自她优美的脖颈隐约渗出,半凝上修削的指尖。
第34章 第二章
一舟轻漾,行于水波之间,皇非沿途指点湖光风物,闲洒笑谈,衣衫飘举,别具一番风流。姬沧靠在船头,眯着双眸一口一口饮酒,皇非侧首道:“你什么时候这般没了戒心?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随我入湖,也不怕我设下陷阱,取你性命?”
姬沧手里把弄那冰瓷透花小盏,懒洋洋抬眸:“你我相识多少年了,你若要杀我,自是大战一场来得痛快,偷袭暗害,没得辱没了少原君英名。”
皇非闻言又笑了笑:“你倒知我,说起来若真杀了你,世上少了这么个对手,怕是会叫人觉着有些无聊。”
姬沧看进他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既如此,怎就不考虑我的另一个条件?《冶子秘录》你势在必得,何必这么拖下去?”
皇非眼底精光微闪:“前些时候江湖上盛传《冶子秘录》藏于楚国,惹得诸国间者纷纷入楚,好不烦人。你放了这样的消息出去,无非是想探我将秘录置于何处,势在必得的,也不光我一个吧。”
姬沧坐正身子,长眸之中隐透霸气:“彼此彼此,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若你肯入宣国,莫说一部《冶子秘录》,你我联手,即便天下也唾手可得。
“你是个聪明人,一山不容二虎。”皇非翩然淡道,将手一指,“便是这儿可好?”
船行幽幽,湖上轻雾迷离,淡淡笼着两岸成片的桃林,残红千般,纷落如雨,云霞一样染透半边湖面,一眼望去,只觉水天蒙蒙尽着艳色,薄雾之下,就连月色都带了如真似幻的红。
桃影翩飞,化入姬沧妖异的眸心,他点头:“好,好去处,好心思。”
皇非负手缓笑,看定他:“先前见这地方,便觉配你那把‘血鸾’应该不错,今晚一战,想必你也不会让我失望。”
姬沧拂袖起身,华艳红衣飘若天火,黑发凛然轻舞,一锋血刃徐缓出鞘。
万千桃红,皆在淡淡剑锋之上无声寂灭,纷纭天地,只余了对面卓然出尘的身影。
皇非微振袖袍,似是明日光芒骤射,威震天下的逐日剑出现在手中。
夕阳一线余晖,半没在暮影烟波的边缘,夜玄殇独自醉卧舫中,红罗绡帐流落玄裳之侧,敛尽柔光丽影。
一日尽欢,筛过千杯美酒,饮尽玉液琼浆,案前残宴狼藉,金盏空翻,绿颐等女子都以为他醉得沉了,轻声退了出去,却不知烟帷深处,一双眼睛正静静望着帐顶绮丽繁美的花纹,深亮清醒,犹若寒星。
夜玄殇将双手垫到脑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唇角半挑的弧度融有淡淡嘲弄的笑。躺了一会儿,他才合上双眸,体内真气自然流转,穿经府、过重楼,游走周身三百六十经穴,最终阴阳交汇,归于气海。如此反复不断循环,行大小周天温养经脉,这荒唐醉卧的一刻便成了修习内功绝好的时机。
隔着罗帐,舱中一片寂静,体内真气到处,神识随之变得格外清明敏锐,仿佛天地间一静一动、一生一灭的细微变化都清晰可察。清风逍遥,乘云气而化雾,烟波盈岸,鱼儿轻跃入水,一道縠纹静静潜入迷蒙的月色深处……种种奇异的感觉令人心醉神迷,夜玄殇沉浸其中,身心几入空明之境,便在此时,识海中忽然毫无预兆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剑气。
静陈于枕侧的归离剑无故轻鸣,他霍地睁开眼睛,画舫微微一晃,四周悬设的珑玲水晶灯发出“叮咚”响声,旋即归于安静。此等震动,于常人或只以为是普通波潮,但对于夜玄殇这种武功已臻高手之境的人来说,却可以察觉到方才一刻,整片湖面是被一股强横无比的剑气激起了深深波涛暗流。
远处湖心,一道白影翩若惊鸿,飘落于随波摇曳的轻舟,逐日剑斜指碧波,一缕艳红莹透,徐徐地,沿着剑锋蜿蜒滑下。
嗒!
水声微响,月光伴着涟漪折进血色深处,交织出斑驳潜影,皇非带笑轻叹,收剑转身。
对面轻渚横斜,姬沧手中的血鸾剑因染了微红而泛着摄人的异芒,恰如他此时隔水相望的眼神。
湖面上暗香袅袅,一阵阵落红在男子飘飞的白衣间染就一朵鲜艳的桃花,水雾轻光中皇非便这么静静站着,衣袂盈风,那般绝世风采只叫人心神俱醉。
蓦然间,姬沧纵身凌波,踏上船头,目光瞥了他手臂一眼,似是迟疑,却终究问道:“伤得可厉害?”
皇非若无其事地一挑眉峰,剑锋斜掠,抄起近旁斟满了酒的玉盏,送到他面前。“上次我胜你半招,这次你伤我一剑,又扯平了。”
一杯清酒,在明锐的剑尖上颤悠悠闪着晶亮微光,姬沧似是被那朗朗一笑的光华刺了眼目,长眸微眯,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皇非的剑离他咽喉便只余半寸。
高手对决,毫厘别以生死,若皇非此刻出剑,他再快的身法也绝无可能避过。
剑若秋水眸若星,不断反射出冰冷的寒芒,剑气砭透肌肤,姬沧却视若无睹,反自怀中取出一卷残帛,递了过去。
皇非垂眸看去,眉心忽地皱起,长剑因手间紧窒的力度微微一挑。
雾气间,剑锋下,姬沧的神情看不真切,声音却也像笼入了一团水雾,妖柔地渲开在空气中:“这是《冶子秘录》所余残卷,下次你我交手,我若再赢了你,你便是我的人。”
皇非盯他半晌,突然扬声长笑,随着笑声手腕一振,剑尖上通透的酒盏骤然裂成无数碎玉,溅落湖心,“好!我若再胜了你,你的性命便是我的!”
深深再盯了姬沧一眼,他身形一动,就这么弃舟而去,施展轻功踏水御波,飘然消失在岸上无边的桃色之中。
画舫中,夜玄殇被湖上一现而逝的剑气吸引,待要设法潜出去查看一番,不料刚刚起身,听得舱门处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他略觉奇怪,随即返身合目而卧,只听舱门“吱呀”一声轻响,随着一泊倾泄而入的月光,一道窈窕清丽的人影悄然飘了进来。
室内光线幽暗,来人面上笼着一层轻柔的浅影,于眉目间投下美好轮廓。她凝眸一转,看得舱中再无他人,脚步轻盈移至榻前,小心地挑起一角烟帐向内张望,觑得夜玄殇毫无动静,妩媚而笑,悄悄伸手探向他颈间。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到夜玄殇肌肤的刹那,夜玄殇突然双目陡张,出手如电扣住了她的细腕。那女子被他出其不意地向侧一带,轻轻“呀”了一声,便跌入了帐中。夜玄殇顺势侧身而起,便与一双黑若点漆的乌眸对了个正着,却一愣:“子娆?”
锦被软帐,绮罗凌乱,身下女子玄衣笑眸,青丝如瀑滑过一截皓腕散落在他强而有力的手指之间,妖曼噬骨。夜玄殇意外至极,放开她的手腕打量过去,却一眼看到她松掩的领口下有道细微的伤痕,剑眉略蹙:“怎么回事儿?”
子娆并不急着起身,以指尖在颈间轻轻掠过,简单道:“遇人追杀,你肯不肯收留我?”
夜玄殇笑道:“凭你的身份武功,是什么人敢来招惹,竟还跑到我这儿避敌?”
子娆就着香枕以手托腮,斜斜睨他:“怎么,我是什么身份,竟还天不怕地不怕了不成?你不肯帮我吗,或者是不敢?”
夜玄殇目光在她眸心一停,“若我既肯亦敢,又怎样?”
子娆展颜一笑,靠近他身畔:“那我便安全了嘛。”
夜玄殇唇边隐隐泛出笑意,转身在她近旁躺下,一方合欢帐,狭小而私密的空间中呼吸纠缠,幽幽冶冶尽是她身上媚软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含笑问道:“你今天用得什么香?”
她俯身在他耳边柔声道:“这是专在黄昏之后采摘晚香玉、夜夜娇、玉簪子等花儿的精蕊,再调以月下清露制成的熏香,集一宵之美,合一夜之情,所以叫做夜合香。”
夜玄殇闭目点头:“唔,很是特别。”
耳边痒痒的,是她故意轻声呵气,“你喜欢?”
“唔,喜欢。”他继续闭目作答,脸上笑意愈深,直到她温软的红唇触上耳垂,慢慢游移、探索,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若即若离,掠过他削薄的唇锋,“真的喜欢?”
然而这次他却不答,忽地一翻身,将她揽入臂弯,黑眸之中深光熠亮,闪着危险的信号,“你说呢?”
柔若无骨的娇躯抵在他身下,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她尖削的下巴略略上扬,越发衬得玉颈优美修长,连那丝细冷的伤口都似有了惑人的美。夜玄殇渐渐逼身下去,她羽睫微颤半掩迷离,“嘤咛”一声便环上他的脖颈,封住了他的唇舌。
丁香舌,柔如刃,媚似毒,娇娇软软,细细绵绵,分毫不让地挑逗着男子丹田深处燥热的欲火,夜玄殇呼吸渐重,似已神魂颠倒。女子灵巧的手顺势下滑,沿着他脊背探入衣间,一路抚摸流连,就在那指尖将要触到他背心要穴的刹那,缠绵的娇躯忽猛地一僵。
一股冰冷的剑气,静静凝于她的颈侧,夜玄殇星目开张,唇锋轻挑,带着戏谑的薄笑居高临下,赏视着面前精致的容颜。在他手中,暗置于枕畔的归离剑早已不知何时离鞘数寸,恰恰抵在女子颈间那道妖娆的血痕之上。
柔丝缠上利刃,软锦覆了锐光,帐中原本旖旎的气氛如遭冰封,只能听见一丝丝急促的呼吸声。夜玄殇欣赏着手底艳色,毫无起身的打算,语声带着冰冷的温柔:“你是何人?”
那女子慑于长剑,一动也不敢动,却仍不失媚人的姿态:“干什么呢?好端端的怎么动起刀剑来了?”
剑锋冷冷,映着主人一脸散漫淡笑,夜玄殇将利刃向内微侧,靠上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不急不徐地道:“我这把剑常有办法令人说出些实话,这么美的脸上若是多了道疤痕,可就有些煞风景了。”
那女子眼光在他冷酷的眉目间游移逡巡,似是在考虑他的话,而后娇嗔一笑,这一笑,便恢复了真正自己的声音,较之先前却更加甜糯动人:“真不愧是三公子,好眼力、好手段,也好狠的心肠呢!怪不得我手下之人奈何不了你,但我这易容术非同寻常,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夜玄殇微笑道:“你低估了我对她的了解。”
那女子道:“是吗?那你教我,若换作是她,该当如何?”
夜玄殇打量她酷似子娆的面容,虽已知她并非其人,却偏偏看不出任何破绽。她脸上并未施以厚重的粉黛,亦不似戴了人皮面具,竟像是天生便与子娆一般模样,心下不由称奇,“若说样子,的确是惟妙惟肖,便连举止神态也十分相像,我险些就被你蒙骗过去,只可惜,你犯了几个小小的错误。”
那女子目露疑问,他继续道:“你来此处存了杀我之心,入内时见我醉卧榻上,原想出手取我性命,被我发觉才顺势而为,想以美色诱我入罄,这举动未免心急了些。更何况后来,你还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女子问道:“哦?是什么话?”
夜玄殇道:“你想从我这里套问她的真实身份,却不知这反而泄露了你自己的底细,告诉我你根本不是她。”说到这里笑了一笑,虽然相识不久,但曾并肩御敌,曾经共历生死,倘若一人身处险境,怎用得着激将对方相助?想想她那天生肆无忌惮的性子,还真是有点儿天不怕地不怕,叫人偶尔也有些头疼呢,那几句话,可绝不像出自她的口中。
那女子道:“就凭这个,你便认定我不是她?”
夜玄殇摇头道:“最终让我确定你绝非子娆的,是你身上的夜合香。”
夜合香乃是传自南疆古国的一种异香,其味幽美,柔媚缠绵,原是新婚之夜置于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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