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





睁着眼,看着窗外,冷雁智静静瞧着天色又缓缓地发白。 
渐渐的,东厢房吵杂了起来。 
师兄又动了手?那他…… 
冷雁智一跃而起,往井边而去。 
痴痴守了一天,赵飞英还是不见人影。冷雁智已然身心俱疲。 
缓缓地,走回房里,赵飞英的房里,打开门,里头还是没人。东西还是没动,冷雁智扶着门边,缓缓坐倒。 
天哪……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我也没插手……可为了什么,师兄他却…… 
「冷雁智!快走!」谢玉突然从屋檐上跳了下来,一把把他拉起。 
「怎么了?」冷雁智吃了一惊。 
「你到底去哪儿了?宋老爷一家都死了,现在官府怀疑咱们了!还不走,等着吃牢饭吗?」谢玉气急败坏,把冷雁智一路拖着飞奔。 
「什么!那师兄他!他有没有说什么?他去哪了?他怎么样了?谢玉,你快跟我说啊!」冷雁智也急了。 
「赵飞英根本没回来,他又把我们抛下了!真他奶奶的,下次叫我再遇见他,我扒了他的皮!」谢玉气极。 
来到了一个马车,南方容正抱着行李,缩在一角睡着。 
「我也真服了他的,什么时候都睡得着。」谢玉瞪了好梦正酣的南方容一眼。 
「客倌,去哪啊?」马夫也正揉着眼。这钱可不好赚,大半夜的,叫他来吹冷风。 
「去哪?冷雁智,说吧,我们找他讨个公道去!」谢玉叉着手。 
「杭州。」 
杭州多水路,于是一行人就舍了马车改搭小船。 
船夫缓缓划着,船也慢慢摇着,水面上的清风,以及那连天的水色,叫谢玉有些醉陶陶了。 
要不是冷雁智那副冷冰冰的脸,她会觉得更快活。 
「喂,你也够了,这山明水秀的,你也识相点。」 
冷雁智没有回话。 
「啧。」谢玉瘪着嘴。 
「哇啊啊……这水道多深啊……」南方容盯着水面瞧,水底还有小小的游鱼呢!看来似乎近在眼前。 
南方容好奇心起,把手伸出了船,想去捞鱼玩。 
「小心点,水很深,掉下去没顶的,别变成了水中捞月的李白。」谢玉淡淡说了。 
南方容听话地缩回了手。 
「谢姑娘,你来过杭州吗?」南方容问着。 
「没来过。」谢玉说着。「倒是你,你爹不是住在这儿,你怎么连这水深也不知道。」 
「那是我爹自个儿搬来这的,我跟家母倒是没离开过家乡。」南方容尴尬笑着。 
劳燕分飞?谢玉挑了挑眉,不过,这是别人家最忌讳的隐私,她也没问。 
摇着,晃着,有点倦了。 
谢玉哈着欠。 
再美的风光,看久也就腻了。现在船已经摇到了河中,可是,还有一个时辰哪! 
天啊,这船是谁发明的,怎么这么慢的! 
突然,十丈远处传来了骚动,猛然惊醒,谢玉的瞌睡虫也逃得一干二净。 
是叫救命的声音! 
藉着已经快要消失的夕阳,谢玉焦急地望着,却没能看得清楚。 
回头一瞧,剩下的两个人都醒了。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冷雁智淡淡问着。 
听了一会儿,船夫惊叫。 
「水盗啊!」连忙摇着桨,船身登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喂喂喂,你也慢点儿,别把船弄翻了!」谢玉抓着船缘,吓得俏脸苍白。开什么玩笑,她可不会水,要是在江中央把船翻了,她得去见海龙王。 
「不行哪!劫完了那艘,就换我们了!」船夫没有理会。 
那头出现了更为凄厉的惨叫。 
船夫越划越快。 
「啧。」冷雁智站起了身。 
「冷雁智?」 
「冷兄弟?」 
两人惊呼。 
「划过去!」冷雁智吆喝着船夫,然而船夫怎么肯。 
「你!」冷雁智拔出了刀,船夫顶上一凉,斗笠掉下了水,头上也少了一片发。 
「饶……饶命哪……」船夫吓软了脚。 
「划过去。」冷雁智冷冷说着。 
船夫抖着、左右为难着,指着那头就是一声惊叫。 
三人转过了头,船夫立刻反身跳下了水。 
「可恶!」冷雁智站在船缘,却也只能气着。因为,他也不会水。 
「这里有人会水吗?」冷雁智低声问着。 
另外两人都摇着头。 
冷雁智咬着牙。 
那头的惨叫声又传了来。 
「你们,把船摇过去。」冷雁智吆喝着。 
「那你呢?」 
一句话还没问完,冷雁智就已飞身而起,越过了足足有十丈长的水面。 
那是艘略大的船。当冷雁智有如天神般从天而降之时,正在轻薄女眷的盗匪,回过了一张狰狞的面孔。 
身下,衣裳被撕得破烂的女子,还在挣扎着。 
冷雁智瞧了恶心,一刀就斩去了那头颅。 
头颅滚到了身上,鲜血喷得半天高。女子尖叫一声,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冷雁智一招得手,足尖一触及了船身,就使出了千斤坠。船身吃水很深,却只微微晃了晃。 
「好功夫。不过,这水上,是我们兄弟的地盘,还轮不到你撒野。」一个大汉叉着腰,邪邪笑着。 
冷雁智只觉脚底一晃,船底的打凿之声就传了来。 
「叫你见识大爷的刀!」冷雁智沉声一喝,决定速战速决。 
几个人迎击了,然而冷雁智一刀劈下,却是快得连挡都挡不了。 
大汉渐渐退了几步,其他几个原本压着其他女眷的盗匪也站起了身,加入了战局。 
正在厮杀之中,就有女子惊叫了起来。「进水了!进水了!」 
什么?冷雁智不禁一慌,几个人趁着冷雁智心神不宁之际,同时砍到。 
眼睛一瞄,轻巧巧一个鸽子翻身,避过了那从前方而来的攻势,来到了背后的偷袭者身后。 
极险、极巧、却又拿捏得恰到好处。 
眼见冷雁智跃起,身后的人就连忙举着手中的铁棍护住了头脸。 
锵!挡住了第一刀,虽然铁棍立即多了个缺口,却还是硬生生挡下了。 
几个人一喜,正以为机不可失之际…… 
惹起了火气,冷雁智唰唰唰一连十几刀劈了下来,迅若急电。大汉一迳咬着牙,虎口都裂了,人也因那沉重的不断撞击而陷入了船底,当半身都陷在水里之时,冷雁智已经一刀劈断了铁棍,大汉的头颅当场也被劈开,溢出了脑浆。 
大汉气绝,身子还卡在船底。众人见到冷雁智的狠劲,吓得脸色苍白。 
「谁再来!」冷雁智提着殷红似血的刀,眼中也出现了血丝。 
掉过头,纷纷跳下了水,正当冷雁智微微松懈之时,船底又传来一阵震荡。正中央立即缺了个大洞,大股大股的江水涌了进,冷雁智脸色也青白了。 
糟,他是个旱鸭子。 
回头一瞧,不曾驶过船的南方容和谢玉,正把船撑着兜圈子。 
没用!冷雁智气极败坏。 
「壮士!壮士救命啊!」几个女子拉着身上仅剩着的破碎衣衫,也吓得花容失色。其他的男子,都已成了盗匪的刀下亡魂,陈尸在甲板。 
叫我救?我自身都难保!冷雁智慌着。水已经淹到他的膝盖,他吓坏了。 
啊,有了!灵机一动! 
「谢玉!接着!」 
「什么?」正也焦头烂额撑着桨的谢玉,远远地听到了一声。 
一个女子破空而来,长长的尖叫,谢玉也是长长的尖叫。 
衣不蔽体,南方容连忙闭起了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勉强接住了。谢玉被撞得胸口发疼,也险险弄翻了船。 
「你搞什么!冷雁智!」谢玉破口大骂。 
一口气还没得喘过来,又是一个女子飞来。 
天哪!又是同时的两声尖叫。 
把女子一个又一个地丢过,因为后劲,船也加速沉着。 
水淹到了胸,把最后一个女子丢过了,自己也登时沉了下水。 
连忙闭气。 
船身直沉入江底,冷雁智也缓缓沉着。 
怎么办?怎么办?冷雁智手足无措。 
不料,远方又有几个人影游来,嘴里衔着匕首,是跟盗匪一种装束的人。 
可恶! 
水中,刀势就缓了,然而,冷雁智的刀仍然凌厉。只是,用的真气也多了,冷雁智强忍着气,胸膛就快炸了。 
折损了几个兄弟,一名汉子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退了开去。因为,他看得出来,冷雁智不会游水,存心等他淹死,再来个不劳而获。 
等到了空隙,冷雁智挣扎着想浮出水面,然而却只显得狼狈。水面上的空气似乎仅在咫尺之间,可是…… 
冷雁智伸出了手,徒劳地想抓些什么,不料一名男子捉住了他的腿,把他又拖下了水底。 
他死命踢着,踢开了男子,却也呛着了。 
肺里的空气不断被涌入的水所驱逐。冷雁智咳着,双手胡乱抓着水面,却仍无法呼吸。 
眼前白光闪过,冷雁智的动作停了下来,有如漂浮在水中,沉下了。 
一只稳健的手伸入了水,把昏死过去的冷雁智一把拉了起。 
当冷雁智的意识开始朦朦胧胧地回复之时,他正被一个人抱在怀里,背部也不断地被大力拍打着。 
痛……好痛……他想抗议,却说不出口。他的双手无力挂在那人的肩上,自己也正大量吐着水,从鼻子以及嘴里,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那个人好像有在说什么,他却听不清楚。他耳里也都是水。 
虽然凄惨至极,他还是活过来了,冷雁智一边咳着,一边确认了这点。 
赵飞英。除了他以外,还有谁呢? 
冷雁智使尽了全身仅存的力气,抱着他的脖子,不停地咳着。而重击也渐渐变成了轻拍,有些像是在安抚受了惊的小动物。 
赵飞英抱着冷雁智,站在甲板上,一艘很大很大的画舫。 
冷雁智身上还在滴着水,夜风一吹,直冷得发抖。然而,他知道,自己安全了。 
湿透的衣服连扯带撕地被脱了下,在冷雁智红着脸、张着嘴,还来不及春心荡漾之际,厚重而干爽的棉袄就被套了上身。 
一把被塞进软榻,随后冷雁智就被漫天盖地而来的几床羽被埋住了。 
然后,一双手被拉出了「被海」,温热的杯子、满溢的茶香,冷雁智连忙捧紧了。 
生气了……生气了……冷雁智有点驼鸟心态地,想躲在这「被海」之下。 
然而,赵飞英一直都没有说话,于是,冷雁智悄悄地探头出了被。 
赵飞英正背对他,喝着热茶,但是,冷雁智知道,他动怒了。 
师兄为了自己动怒了……是值得高兴,但是冷雁智却不敢轻撄其锋。 
怯怯懦懦地开了口。 
「师……」 
赵飞英走了开去。冷雁智低下了头,不胜唏嘘。 
喝完了茶,放下了杯子,冷雁智把脚也缩了进来。抱着一条被子,享受着这柔软而温暖的「被窝」,细细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有时窃窃轻笑着,累极了的冷雁智,脸颊摩娑着羽被光滑的缎面,带着微笑入睡了。 
朦朦胧胧之中,身躯被腾空抱起,冷雁智正满脑的浑沌。 
春梦吗?冷雁智伸出了手,想把赵飞英的头拉来亲。 
喝!那是什么脸! 
赵飞英的表情实在是太严肃了,以致于冷雁智吓出了一身冷汗,手也停留在半空中。 
「明天再跟你算帐。」赵飞英沉声说着,把冷雁智抱上了床。 
「那你不可以再不声不响地跑了。」冷雁智拉着赵飞英的衣襟,坚决说着。 
「现在四面都是江水,我要跑到哪去。我又不会游泳。」 
当赵飞英走了进房,南方容正在帮冷雁智把脉。 
「不愧是习武的人。普通人这么一折腾起码病三天,冷兄弟却睡了一觉就没事了。」南方容笑着。 
「普通人会这么跳上贼船吗?」赵飞英淡淡说着,南方容隐隐察觉了不对劲,连忙告辞了,出门前还差点绊到门槛。 
把门关了上,赵飞英缓缓坐在冷雁智面前,冷雁智的心一直扑通通直跳。 
「第几次了?」赵飞英的表情依然严肃。 
冷雁智垂着头。 
「我是看不过,才出手的。」 
「你以为自己真会飞吗?不会游水,还眼巴巴就这么跳过去。你没想过他们会凿船吗?要是我再晚一步,你……」 
冷雁智一把抱住了赵飞英。 
一阵沉默,然而赵飞英的眼神也渐渐柔和了下来。 
「雁智,顾别人之前拜托先顾好你自己。我吓得心跳差点停了。」 
「你怎么赶得到?」 
「……你说呢?」 
冷雁智心里一跳。 
「你一直跟着我?」 
「嗯。」 
冷雁智几乎忍不住满眶的热泪了。 
「那干嘛不一起走。」抱得更紧了,脸也埋进了他的胸膛。 
赵飞英淡淡的气息。 
「……因为,我不想见你。」 
冷雁智全身一僵。什么?为什么!? 
「你一直在躲我,我看得难受。……你要是看不惯我的作为,大可自个儿回庄,可你……我不懂你了,雁智,你为何还是到杭州来了。」 
什么!?天大的误会啊! 
赵飞英轻轻推开了冷雁智。 
「你不是不想睬我了,却又为何不回庄?你不是恨我残忍,却又为何憔悴到如斯地步?你……」 
「不是的!师兄!不是的!」冷雁智连忙喊着。 
「否则又是为了什么你要一直躲我?」赵飞英不解。 
「这个……」冷雁智百口莫辩,只得支支吾吾地绞着手指。 
正当赵飞英牢牢盯着冷雁智之时,船上的雇工敲了门,解除了这尴尬的情景。 
冷雁智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