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之二






  秋瑾帮她顺着气,口里说道:〃郡主,只怪咱们轻信了人。奴婢就说那姓白的怎么对您这般的殷勤,原来他是故意示好,让咱们失了戒备才下毒害您呢!他在您的茶水里掺了毒,骗您喝下去。。。。。。幸好御医医术高明,这才救回了您。可恨那姓白的。。。。。。〃秋瑾似是气的有些哽住,涨红着脸没说下去。 

  莫韶华被她这一番话震的头晕目眩,半晌才会意过来。颤声道:〃你是说。。。。。。白水对我下毒?〃 

  秋瑾道:〃可不是,多亏太子殿下英明,已经人赃俱获。〃 

  莫韶华转头看向水晟澈,目光探询,水晟澈别过脸去,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默应了秋瑾的说辞。 

  莫韶华不禁心中一震讶异,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忽然想到滴翠竹院里,白水说的那些话,那样的神情,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喃喃说道:〃不会是他。。。。。。〃只觉得心悸阵阵,几欲昏迷。 

  秋瑾喊道:〃郡主,都这时候了,您还相信他!〃 

  水晟澈回过头来,挑眉看着莫韶华不做声,眼里却似是在问:〃你真信他?〃 

  莫韶华待一阵心悸过去,开口问道:〃他现在如何?〃 

  秋瑾愤愤答道:〃他谋害郡主,犯下这样的大罪,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嫌多,应当凌迟。〃 

  莫韶华一慌,用力握住秋瑾的手,问道:〃凌迟?〃她虽然是问秋瑾,却是看向水晟澈。一想到那样一个人竟要被情人处死,竟觉得难过的要哭出来了。 

  水晟澈沉声道:〃韶华,你余毒未清,这几日好好休息,夏宴的事情不用忙,自有下人去做。〃说着转身欲离。 

  莫韶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一下坐起,惹的秋瑾一声惊呼。但她坐起之后一阵眩晕,倒在秋瑾身上,又是一阵喘息,才终于能够说话,哑声问道:〃殿下,白水他。。。。。。〃 

  水晟澈已经走到门口,这时背影顿了顿,沉默良久,终于说道:〃他被禁在竹院里。。。。。。十一皇叔还要听他弹曲。〃扬长而去。 

  莫韶华顿时松了口气,软软的靠着秋瑾,心里想:〃至少夏宴之前他不会。。。。。。〃 

  
※       ※       ※

 

  连着几日,莫韶华余毒未消,身体虚弱,又因御医叮嘱了不能吹风,整日只得在卧房中静养,竟是不出房门。所幸状况渐渐好转,到了第三日已经能在室内来回走动亦不觉得疲累,拿着些消遣的书半倚在软榻上看,且用做打发时间。 

  手里虽然捧着书,人却已经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半天亦不翻一页。莫韶华心中总想着白水之事,哪里真能安心休养? 

  因为此次中毒事件动静大了,便不知怎么的联系到了上回莫韶华过敏的事情。原以为只是侍女的疏忽、一时的巧合,现在想来却又觉得有些蹊跷了。若是冬日的御寒衣物间出现些羽饰倒也不稀奇,只是大夏天里无端端的衣服里冒出些羽毛,便有些奇怪了。如此看来倒好像是有人蓄意为之。 

  此时白水因毒害郡主被软禁在滴翠竹院之中,按秋瑾的意思,恨不能太子下令把他凌迟处死了。因记挂起莫韶华过敏的事情,便一口认定那事也是白水从中做了手脚。 

  这时秋瑾端了药进来,又提起这事情。 

  莫韶华心里不愿相信白水会害他,不由的为他辩解道:〃那时他病情稍有好转,怎么会有力气来害我呢?〃 

  秋瑾撇嘴说:〃郡主,若想害你,就是他自己不动手便不能支使人么?奴婢就说,他特意从滴翠别院搬到您旁边,分明是心存不轨。必定是知道您的身份,心中嫉恨,所以早就图谋着害您,趁着那日奴婢离开的空档,便在您的衣服里做了手脚。〃 

  莫韶华又道:〃他又不知道我有过敏的旧疾。〃 

  秋瑾道:〃郡主,您这旧疾虽说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是什么绝密的事情。单是从前郡王为您延请的几位大夫就是知道的,或许那姓白的就是恰巧知道了。他不是和那个秦观月交情非常么?秦观月身为名医,也许就和为您看过病的大夫认识,知道这样的事情,再告诉了姓白的。。。。。。就算秦观月本不知道,他既然医术高明,兴许只看了看就看出您有这旧疾。〃 

  莫韶华无奈道:〃我病发之前,根本未见过秦大夫。〃 

  秋瑾辩道:〃那就是他原本就知道。奴婢说他怎么那样的好心要来救您,多半是想来看他阴谋有没有得逞。〃 

  莫韶华道:〃秋瑾,那日分明是你去请秦大夫来的。若是白水要害我,又怎么会让秦大夫救我?〃 

  秋瑾尤自嘴硬,说道:〃郡主,那姓白的诡计多端,也许是他当时另有阴谋才让秦大夫救了您。一次害您不成,如今才又下毒害您。〃 

  莫韶华叹口气,道:〃秋瑾,我听过一个故事。〃 

  秋瑾正说的兴头上,忽然莫韶华横插这一句,一时不能会意,怔怔问道:〃什么故事?〃 

  莫韶华道:〃从前有个人,有一天早上起来发现他的斧头不见了,哪里也找不到,这时候看到邻居,忽然心里想会不会是被那个邻居偷走了。他这样想,就偷偷的观察邻居的言行,越看越觉得邻居就是偷他斧头的小偷。结果后来他的斧头找到了,根本不是他邻居偷的,这时候他再看邻居,就觉得怎么看都不像偷斧之人。〃 

  秋瑾呆呆看着莫韶华不知该说什么。 

  莫韶华正色道:〃这便是疑人盗斧的来历,我看你现在倒应了这四个字。〃 

  秋瑾这时明白了莫韶华的意思,顿时脸一白,不假思索道:〃郡主是说奴婢疑人盗斧么?奴婢倒觉得郡主是自欺欺人呢。〃 

  饶是莫韶华生性温和,听了这话也不禁勃然大怒,斥喝道:〃放肆!〃 

  秋瑾一惊,手一抖,手中端着的汤药泼出来许多。这时方才反省自己刚才一时口快,竟说了如此不敬的话,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说道:〃郡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读书少,说错了话。。。。。。郡主。。。。。。〃越说越急,语无伦次,眼一红,哭了起来。 

  见秋瑾跪着哭哭啼啼,撒在地上的的汤药污了衣服,莫韶华不禁心软,说道:〃起来罢,好端端的说什么饶命?莫非我会因为这一句话就要杀你不成?〃 

  秋瑾抽泣着重又站起来,道:〃郡主。。。。。。奴婢。。。。。。奴婢。。。。。。〃 

  莫韶华摆手道:〃秋瑾,这许多次了,你怎么还学不会言行谨慎?我真怕你他日因为这吃大亏。好了好了。。。。。。我不怪你就是了。〃看看撒了大半的药,又道:〃你去重端一碗药罢。〃 

  秋瑾应了声是,含着泪去端药,过一会回来,眼睛仍是红红的,莫韶华看她裙摆上一片污迹,着实狼狈。接过药一口气喝了,说道:〃收拾了这里便退下吧,我有些倦了。你也去换身衣服,莫叫人看见失了礼仪。〃 

  秋瑾以为莫韶华仍在生气,不敢说话,依言做了,收拾好地上药迹便退了出去,把门带好。 

  莫韶华躺在卧榻上怔怔出神,心想秋瑾那一番话只怕也对太子说过,只不知太子又会不会相信。。。。。。虽说秋瑾强词夺理,连那过敏病发的事情也认做是白水的阴谋,这些话固然经不起推敲,却只怕太子此时也疑人盗斧。。。。。。那白水的处境便更糟了。 

  也不知白水现在如何了? 

  夏宴之后,太子殿下会不会问罪于他? 

  若这谋害江宁郡主的罪名落实了,白水难逃一死。 

  这可如何是好? 

  白水被囚禁在滴翠竹院,太子会不会派人拷打他?他身体未好,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只怕下人更加的怠慢了,可有人帮他熬药? 

  莫韶华一连数日待在屋中,不能亲身去滴翠竹院看个究竟,随着夏宴逼近,越想越坐立难安。既盼着夏宴之时可以见一见白水,又担心过了夏宴,水晟澈便要问罪了,这两样心思在脑里交来换去,最终只得化作叹息,也不知未来究竟如何。 

  然则,夏宴之日终于还是到了。 

  
※       ※       ※

 

  八月初五,夏祭。过了这一日,便算夏日结束了,因此按着惯例是要祭拜四方诸神的。又因为祭拜诸神时,有少年少女彩衣祈舞,渐渐倒变成了未婚男女约会定情的日子。这些传统,到了皇宫里就又变了些模样,无非也就是摆宴设席、歌舞娱乐,便是夏宴的来历。然则这夏宴与别的宴总归是有些不同的,邀请赴宴的须是未婚的男女,皇室子弟早识人事,但只要未立正妃的,哪怕侧妃侍妾无数也是算作未婚。至于身份,无论皇子世子、公主郡主、王公大臣都是不限的,左右俱是些富贵之极的人。 

  这一日过了午后,各路赴宴的人便陆续抵达骊山别院。安王水祈苏、三皇子水晟涟、五皇子水晟洌、六皇子水晟湛、南篱世子、越小侯爷、瑞珏公主、祥琼公主以及朝中三品以上年轻大臣或老臣子女,俱在掌灯前到了。一时间骊山别院热闹非凡。 

  此时骊山别院已装饰一番,因是夏宴,露天设席,四周花树间缀了无数银灯,系以五彩锦缎丝带,随风摆动。夜光流动、轻波飞舞,一时间不知天上人间。 

  按着往日的规矩,这等皇室贵族的宴会,男女宾该是分殿设席的,然则夏宴却是把席分设在莲池两边,似隔非隔的,视线固然无阻,略略扬声,对岸也能听见。到了时辰,宾主入座。莲池这端,主席上坐着太子水晟澈,左手依次为安王水祈苏、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及世子、小侯爷,右手首席却赫然坐着左相,其下则为重臣子弟,原来三品之上的大臣,也唯有左相一人未婚而已。对岸女宾,自然莫韶华主位,左侧依次公主、郡主。右侧坐着名门千金。 

  司仪报时完毕,太子水晟澈举杯致词,这一场夏宴便算正式开始了。 

  此时莫韶华身体已完全康复,坐在席上看似殷勤招待以尽主人之谊,其实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频频看向莲池那一端,心中琢磨着不知白水何时出现。 

  略一走神,忽然感觉到身后侍奉的秋瑾轻轻碰了碰她,猛惊过来,这才发现瑞珏公主正在与她说话,只听她说道:〃大皇兄气度非凡,也只有韶华才配的上了。〃 

  莫韶华见瑞珏公主说这话时,嘴角噙着些冷笑,虽然是对她说的,目光却看向坐在对面的兵部尚书之女纪青青。再看纪青青冷哼一声,细声细气说道:〃郡主端庄温柔,自是我等的典范。〃 

  莫韶华顿时便觉得有些头痛。纪青青亦是太子妃候选人之一,据闻她心仪太子水晟澈已久,数度投怀送抱不成,几成笑谈。然则瑞珏公主早年与纪青青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交恶,因此仗着公主的身份,在这事情上百般阻挠,多加嘲笑,总少不了耍了些明暗手段。如今眼看莫韶华名分将定,便趁机在席上大肆称赞莫韶华,是为了故意刺激纪青青。而纪青青答的这句话,看似也是在赞莫韶华,其实一则未见得真心,再者更是在讽刺瑞珏公主娇纵蛮横。两女只言片语交锋对峙,却把莫韶华夹在中间,何其无辜。 

  莫韶华清咳一声,道:〃如此盛赞,韶华愧不敢当。〃这风口浪尖的位置真是难坐,也唯有装傻一途,恰巧侍女上菜,又连忙道:〃这莲藕采自泽湖,一路快马送来,不过两日,鲜嫩软糯,诸位姐妹不妨一尝。〃 

  若是知趣的,莫韶华这一打岔,便该顺着台阶下。但那瑞珏公主乃是皇后所出,地位高贵,自幼娇纵惯了,此时听出纪青青话中有话,哪里肯就此罢过,也不管什么泽湖莲藕,眉毛一挑,道:〃韶华言行端庄,确是该学的。〃这是在暗指纪青青纠缠水晟澈,有失体统。 

  纪青青仍是细声细气道:〃公主殿下说的是极。〃语调上扬,一听便知别有意味。 

  这两人见面便要争锋相对,往往不欢而散,其余诸人都是见惯的。祥琼公主母妃出身低微,又未得龙子,素来是被冷落的,因此为人怯懦,想要劝解却又不敢开口。其余几个郡主、贵族千金虽则平日里或巴结迎奉瑞珏公主,或与纪青青交好,但也大多懂的明哲保身,这等得罪人的调解事情是绝不会做的。 

  眼看这两人将要从暗贬发展到明对,莫韶华不由头痛加剧,忽然听见莲池对面飘来六皇子水晟湛的声音,只听他说道:〃皇兄,听说你宫中有一个琴师,技艺非凡?〃 

  莫韶华心神一凛,连忙侧头凝神倾听,听见安王水祈苏道:〃自从六月间以来,本王无时不念着那琴师,只是皇贤侄唯恐本王抢了去,竟舍不得请出来呢。〃这番话似玩笑又似认真,也不知安王心中想法究竟如何。 

  又听见脆悦锋锐的嗓音响起,说道:〃区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