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宫门
那个玉树临风、风采卓绝的靖王?怎麽能想象出同一直与朝廷作对的乱匪头子划上等号啊!
『鬼面的出世是在靖王失踪未久之後,靖王的再度现身於朝廷歼灭元寇之际,时间拿捏得太巧合,实是让人无法不起疑。』
父亲的话不无道理,裴尚缄默沈首。
『宫裏传来消息……』裴诚清跳脱原来的话题,突地转口说道。
『姐姐她……』皇后是他嫡亲胞姐,不由得不关心。
『娘娘凤体安康,她派人传了一句话来——靖王夜宿崇光殿。』裴诚清说完,凝神留意起儿子的反应。
裴尚不是白痴,这句话初听来无甚奇处,深究其中大有玄机。
崇光殿乃当今圣上的寝宫,裴尚如何不知?大内千宫百阙林立,琼楼玉宇无数,靖王为甚独要择居此处?
惊疑不定的目光对上老父,後者眼神清明,坦见了然於胸。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皇上对靖王超逾常理的溺爱有了贴切诠释——那个天仙化人的靖王啊!
『若果真如此,对我们就大大不妙!不但是我们裴家,甚至累及姐姐、太子。』裴尚迅速恢复常态,精明地点出对己不利的因素——皇后与靖王的不睦是人所皆知的。
『爹爹欲怎生应付此事?』裴尚问道。
『自是向皇上谏言。』裴诚清理所当然地道。
『使不得!』裴尚无法苟同父亲的做法,『这样做是不是稍嫌莽撞?』
『难道就此罢休不成?』裴诚清怫然嗔睛。
『这件事外臣尚不得而知,可见颇有转圜馀地,不如爹爹您私下向皇上进言,陈述其中厉害关系,再请姐姐从旁解劝,皇上定会三思,否则激怒龙颜,後果不堪设想。』
『如今也只有这样了。』裴诚清沈吟片刻,悻悻地道。
『请爹爹在进言时留言一二,莫要说得太过激切,免得皇上著恼,反而事与愿违。』
『为父记得。』裴诚清颇不满裴尚的瞻前顾後。
『切记切记!』裴尚再三叮嘱。父亲刚正不阿,极易开罪人,惯于当面忤逆龙鳞,致使自己常替他捏把冷汗。
『莫雁容是靖王的人!』裴诚清又往裴尚心中投下一块大石,激起惊涛骇浪。
『什麽?!』这比悉闻靖王是皇上的幸人更使裴尚吃惊。
『莫雁容在成为名妓之前销声匿迹过一段时日,当初曾落魄到卖身葬父。』裴诚清手捋须绺。
『这又有何关连?』裴尚涩声问著。
『她是被一个女人买下的,那个女人或许你也有过听闻,就是当年跟随靖王左右的兰梦珂,她是含冤被斩的兰御史之女,曾是江南首屈一指的花魁。』
『雁容是她调教出来的。』裴尚喑哑地道,藉著兰梦珂的倾囊相授、靖王的焰势权柄,雁容才有可能在短短时间内窜红。
『若非有人提醒我盘查一下莫雁容的根基,我又怎会坚拒她入府?尚儿啊,你以为为父是这般不通情理的人吗?』
『爹爹……』
老父的苦心造诣,这时才恍然大悟,难道雁容的柔情、雁容的娈婉都是装出来骗自己的吗?不!不相信!
『当初十一皇子受封为靖王不久,即成立了他的私密部属,名为‘影卫’,只对皇上一人负责,老夫千方百计查勘,影卫的底细仍无从得知,可能连皇上亦不清楚。老夫怀疑莫雁容是其中一员,负有靖王的使命才接近於你。』
『孩儿相信雁容,相信雁容对我的一片痴心!』
裴尚坚持己见,俊目通红,铁齿铮铮。
『我不便多说什麽,对她你要一切谨慎行事。』见劝不醒儿子回头,裴诚清微微叹道。
『爹爹的好意,孩儿心领了。』
裴诚清还想说上几句,突然响起的叩门声打断了父子二人的谈话。
『进来。』裴诚清朗声道。
推门而进的是承值书房的小僮:『老爷,永王到访。』
永王是当今皇上的长弟,是先帝在时唯二封王的皇子之一,现如今风头正健的是幼弟靖王,而不是这个好色贪杯、品行不端的永王。
『请他至花厅稍坐,老夫即刻便来。』裴诚清闻言兴色地道。
『是。』小僮领命传话去了。
『爹爹,二王爷来做什麽,我们与他素无瓜葛?』裴尚怀疑地问著,父亲不是一向鄙薄二王爷的为人吗?所以当年才将姐姐嫁与谦冲闲适的东宫太子,而不是次幼一龄、积极追求姐姐的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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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回复:玉碎宫门,很经典的文哦!
『想必有什麽靖王的一举一动来告知吧。』裴诚清满不在怀地道。
『二王爷名声不佳,我们还是与他少来往的好。』裴尚反感地劝道。
『我们现在目标一致,皆是想对付靖王。』裴诚清挥却了儿子的善意。
『难道他想手足相残吗?』裴尚激动地嚷著,『我们何苦介入皇室纷争?』
『休得多言,你先回去吧。』一心『清君侧』的裴诚清根本听不进去。
『爹爹……』
『退下!』
『是……』
第二十三回 『好』事近
入秋不久,天气陡然转凉,比往年更具肃杀之气。
『哈啾……哈啾……』璎竟然感冒了,小声嘀咕著,『一定有人在背後骂我!』可见颇有自知之明。
一袭披风悄然覆落肩头,挡去不少浸人寒意。
『小心!别著凉了!』温柔的声音透出发自内心的挚爱。
『我没事……哈……啾……』璎揉揉通红的俏鼻子,任性地叫嚷不休。
『还说没事……』将小巧精致的玉手纳入掌中,『你瞧,手好冰啊——』
『我没事……我没事……哈……』璎兀想逞强,可惜自家不争气,反泄了底子。
将单薄的纤弱揽入怀中,温言抚慰:『好……好……没事……没事……』
『嗯——』将身偎入,小猫咪似的撒娇地磨蹭著背靠的宽广胸膛。
不费吹灰之力的拦腰将他抱起,步入里间寝殿,小心翼翼地将璎柔若无力的娇躯放倒床上,亲自为其拉上锦被,掖好零乱的被角。
『不过为了让朕彻底放心,你还是先歇息一下。』
一股暧意渗进心田,激荡在胸中翻腾,璎不觉眼圈微红。
『珞,你待我真好!』
『小傻瓜,朕不对你对谁好?』珞轻笑,俯身在粉红的小嘴上落下星吻,『你睡吧,朕在这裏批阅奏章陪你……』
乖巧地闭上眼睛,浓翘的长睫密颤如蝶翼,好不可爱!
望著璎渐入梦乡,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这孩子天真无邪的睡脸与多年前的往事重叠在一起……
也是这麽一个秋风的午後,也是这麽童稚纯洁的睡脸,小小的璎在自己怀裏沈沈睡去,美丽无垢的小脸安祥甜畅,小手紧紧捉住自己的衣襟,让自己看得几乎痴了……
璎对自己的感情真是爱情吗?或许还有几分孺慕之思吧。
一个从小没人过问、关爱的孩子,自然而然地会将第一个对他伸出友好之手的人看作上天的恩赐,为了独占这份感情,极力去攫得,甚至不惜去伤害别人……
由这种感情而转变成的爱情,真是爱情吗?
一直以来,这个问题时常困扰著自己。内心深处恐惧著突然有一天璎会发现对自己的感情不是纯粹的爱情,那麽自己肯定会受不了的!
不敢回应璎的爱情,是不是在潜意识之中拒绝著这个日子的来临?
可是终究情劫难逃啊!
当自己看到璎躺在其他男人怀裏,勃发的怒火夹杂著连自己也惊讶地妒念,宁愿骤起狠心地亲手了断他,亦不愿痛碎肝肠地看到他改投别人的怀抱。
一时抵受不住美色的诱惑,自己与璎犯下了滔天难赦的罪愆。
後悔吗?不,因为自己是如此深爱著璎!
明知璎是存心以色惑人,自己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地占有了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美丽。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心底长久以来对璎的那份渴望,激|情的欢愉胜过事後的自责,沈沦、甘心沈沦……
或许在璎爱上自己之前,自己已然心动……
自那次之後,璎一直拒绝自己的亲近,其实能够拥有他,偶尔一回头,活泼明朗的笑靥立时映入眼帘,何尝不是一种快乐满足?——这是从嫔妃处得不到的愉悦!
性欲的发泄,心灵的空虚,照本宣科地延续皇族的血脉,事後往往生出惆怅迷茫,那些女人迳想著母凭子贵,从自己这裏夺得名份宠幸、荣华富贵,壮益巩固外戚的权势,又有哪一个是真心待朕的?
这是与璎在一起完全不同的感受,虽然无法得遂情欲,心灵却平淡融睦,油然兴起难以言表的感情,莫非就是世人所讴颂如歌的爱情?第一次尝到这滋味,心中迟迟不敢笃定。
气息悠悠绵长,嫣红的小脸透出玉润光华,好象一只冰豔熟透的苹果,可爱得让人想咬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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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溢满深情无限,手轻抚上璎滑嫩的脸庞,仿佛是在碰触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瑰宝,唯恐有失得令人感到其心中的珍视。
也只有璎才会让自己如此百般留意呵护吧!
幸福地叹息一声,笑意漩深……
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第一次看到这种表情,深情凝睇,无怨无悔,带著淡淡的感伤……
原来很不以为然,认为只是这对皇裔兄弟乱仑纲纪的败坏、血统混紊的悖逆,但看到此情此景,为何心中涌上莫名的感动?
看多了宫廷的阴险黑幕,心不是早就冷却了吗?为何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难道真的被打动了?
十一王爷真好福气,得遇痴情相许,那种情让人羡慕不已。
或许我们该为他们做些什麽……
莫雁容的肚子越来越大,再过二个月便要临盆了,有经验的稳婆看了铁口直断——极有可能是双胞胎!
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连一向讨厌莫雁容的裴诚清亦不得不收敛起几份不悦,因为产下的不论是男是女,裴家总算後继有人了!
『不行。』莫雁容坚拒裴尚的温存,『裴郎,你该去东楼驵驵那儿了。』
『我不想去。』裴尚剑眉一扬,断然谢绝。
『裴郎就听雁容这回吧。』莫雁容指指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瞧这样子,雁容也不能侍候……』
『我陪陪你不好吗?』裴尚有些不高兴莫雁容推托的借辞。
『可是你常常留在西厢,只会让人误会。』莫雁容眼波一转,楚楚可怜,『雁容不想被人说成是个独霸夫君的悍妇。』
『好啦……好啦……』裴尚知道莫雁容在裴府的尴尬处境,不想让她难作人。
『雁容送裴郎——』莫雁容回嗔作喜,勉强半倾身子,裣衽为礼。
『你倒舍得。』裴尚不满地嘟囔著。
缓缓踱步长长备弄,举头是漆黑的夜空,清寂无息。
东楼、东楼……东楼上有她,还有那个人。
许久不至东楼,不知她们境况如何?有著爹娘的疼惜,想必不会落魄不堪。
裴府少夫人?即使莫雁容生下一儿半女,在爹娘眼中的正室少夫人依然是月池——那个除了生育之外,挑不出一丝瑕疵的好媳妇。
莫雁容算什麽?始终不入他们他们高贵的法眼,出身风尘、来历不明、居心叵测……怀著无法改变的成见,不肯敞开心扉接纳自己儿子深爱的女人。
裴尚并不是真是厌弃自己的原配,而是因为她太好了,好得让他反难接近。
硬接雁容入门,原以为她会大吵大闹,甚至效法市井泼妇一哭二闹三吊,可是她没有,一声也不吭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那段自己与父亲争执的日子裏,她冷冷地不置一词,袖手旁观著一切趋势朝她不利的方向发展,好象即将被抢走的人不是她的丈夫。
原以为雁容进门後,她会侍仗公婆见爱、原配尊傲,刻薄虐待雁容,辛辣挖苦雁容的出身,但是她也没有,虽不是亲同姊妹,算不上十分冷淡,客客气气的,不曾留难雁容。
偏宠雁容,原以为她会妒忌生恨,她居然也没有,日子照旧过下去,有他无他似乎并无区别,令自己的心轻轻痛了一下。
原以为雁容身怀六甲,一定会深深触动她的隐痛,不曾生诞子嗣的妻子会万念俱灰,可是她声色不动,一点也感觉不得她原配地位将要产生的动摇,让自己空担忧了一场。
冷落她,不是她不贤惠,她的端庄大方、遇事稳重,搏得自己的尊重,只是她太呆板木讷、毫无意趣,怎及雁容的笑语解怀?
是呀,怎麽可以忘记了东楼上还有一个明江——那个爹娘作主内定的第二房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