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钱砸死我吧!





一部分缺失,如果时日久远,习惯更是洋派。像苏青弦这样的行为,只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他在装模作样,第二种是他的确喜爱。以沈言粗浅的判断,恐怕并不是前者。

  从衣着打扮到谈吐作风其实都很洋派的苏青弦身上有这样的矛盾发现,让沈言略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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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去的第二摊基本上是肖远峰和沈言的天下,苏青弦对于要交谈的项目具体细节关注度远不及那两人,所以大部分时间他在旁听,偶尔插上一两句,倒也很到点子上。

  苏青弦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肖远峰这样亢奋的工作态度,不过沈言亢奋程度不遑多让的表现还是让他为之侧目,他终于明白肖远峰当时对沈言的工作能力的推崇是从何而来的了。沈言或许不是个好的全局操控者,何况项目的大部分碍于保密的考虑其实谈得并不深入,但沈言总能抓到重点,并且时有亮点,最重要的是他的态度总是基于细微之处发现可行性或者应商榷的地方,并提出他的见解。

  苏青弦对于几个项目都有听过详细的汇报并看过厚厚的材料,沈言所说的许多都已经在可行性报告或者项目执行报告或者项目阶段总结等等材料中提及,而这一部分的材料并未包括在由肖远峰临时匆匆选取的文件里面。肖远峰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将实际项目操作和资金状况等材料交给沈言看。考虑到沈言只有一顿晚饭的时间来思考,大部分的时间内还得跟他们两人谈天说地,沈言的能力从这一点上来看的确相当强。

  只是不知道他在执行时是怎样做。沈言此前的失败,乃是证明他曾经错过,今晚的表现,则证明给他舞台,他成功的可能性更高。

  苏青弦很有些自得:他很少会有这样的心情,因为大部分的时间内他都被要求以绝对冷静、客观的心态来看待事物或者人,悲或者喜都会影响判断力,何况顶顶要不得的自得情况——这个词往往代表着通向刚愎自用的广道通途。但是在如此私人的会面之下,有这样的情绪似乎是值得原谅的。

  不管怎样,苏青弦很为自己最终还是选择拉沈言一把而自豪:成功的决策者总能把最适合的人才放在最恰当的位置。

  大概是因为平时话多的缘故,肖远峰是个很会喝水的人,这一晚上他至少喝掉了两升水,实在是因为相谈甚欢的原因。

  等到他的手伸向第二十三次换上的茶水时,手机响了,接完后肖远峰又坐了一会儿就要离开,估计是第三摊约会的狐朋狗友相请。离开时,肖远峰冲着苏青弦好一阵挤眉弄眼,嘻嘻笑着的样子让苏青弦心中本打算交给他的繁重工作档案又加厚了数米,不过此刻的肖远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乌云罩顶,笑着离去。

  苏青弦看着沈言,随着活跃者肖远峰的离来,沈言一下子松下了精神,不过看来还在兴奋期,眼睛亮得很。

  “怎么样?刚提到的几个项目都是几大企业正在做的,远景、方成,这两个公司手上的几个最重要,我也最重视,你有兴趣么?”苏青弦提到的这两大企业都是H市乃至全国有名的IT领军巨头,手上的项目不但在业内领先,政府也是相当重视。

  沈言喝了一口茶以掩饰脸上的表情。

  如果说此前苏青弦砸下的八百万可称之为巨款,那么此刻苏青弦突然提到的两个机会,则是任何一个该行业内人士都梦寐以求的工作机会。如果以对个人的价值体现上而言,后者恐怕远远重于前者。

  苏青弦的轻轻几句话,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不,恐怕是巨大金块,能直接把人砸晕。

  然而此刻的苏青弦对于自己的地位有了新的估量:如果说此前因一系列的破魄事件而导致沈言自信心受到沉重打击,那么这两天苏青弦所带来的转机则给他的自尊心足够的增长剂。

  无论苏青弦到底想要得到些什么,至少意味着自己有足够的价值。

  而肖远峰不同于前一次会面的熟络和三人长达五个小时的交谈,更是催化了沈言心底那一片良田:此刻的他,再度对人生有了新的希望。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在劣境中往往会因为沮丧而使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在顺境中则会因为别人的反应而对自己产生极大的信心。沈言即使已经浮沉于商海数年,依旧不能免俗,且因为顺逆境之间的转变如此剧烈、反差如此之大,令他的心境更难自持。

  总之,沈言又有了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热血劲。

  但是自信心并不意味着丧失理智,此前的教训到底不是白挨的,沈言对自己的能力有更深刻的认识。

  所以他放下茶水时,冲着苏青弦轻轻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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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这几个项目占据的地位的确重要,我相信你也应该已经安排了相当的人力物力来准备。从这几份材料里可以看出,即使还未上马的项目你们也已经进行了多年的准备。对于这样的投资项目,应该不会缺少你的得力干将去关注吧?何况像我这样的资历和身份,勉强进入也是很尴尬的。”沈言拿起了所有文件中最薄的两张纸,“我倒是对这份东西真的感兴趣。”

  苏青弦看了看文件名,轻轻地笑了。那是苏氏刚投资的一家小信息技术公司,当初之所以投资,就是因为看到这个项目的潜力,但是以该公司的规模和接触下来后公司负责人的态度,最终并没有选择以风险基金注资的方式进行投资,而是直接买下了一定的股份。

  这样的选择,自然是因为对此十分重视,目前沈言手上拈着的薄薄两张纸,正是当初吸引苏青弦目光的偶尔得来的该项目可行性报告,但由于资金问题,苏青弦和该公司负责人商定后决定于年后再做项目预算和计划,所以目前这东西还只是几份构想而已。

  没有想到沈言会对此感兴趣。不过本身其实并未对沈言将选择哪个项目抱很大兴趣,苏青弦一开始打的主意也只是以项目为饵吸引沈言的注意力而已。

  但是,主动选择了这两张纸的动作还是让苏青弦颇有些高兴,因为席间他本已开始打算如果要将沈言安插在手下的话,恐怕需要应付许多情况,位置不能太低更不能太高,活儿要足够重要可又不能太过重要,薪水怎样才算合适……苏氏是个大集团,虽然一贯以苏家血脉掌控主要势力,但现代企业绝不是仅以一家的脸色就能随意操作运转,控制且平衡是一门大学问,即使对于沈言从一开始就是因着苏青弦的小小任性,也不能破坏这种平衡和控制。

  然而,随着沈言的选择,苏青弦此前许多的考虑都不需要再付诸实施。对于一个新融资的企业而言,沈言的空降和他的资历被人诟病甚至疑问的可能性都小很多,而本人能大展拳脚的可能性也无疑大上很多。

  可是,在看到沈言这样的举动时,苏青弦心头却浮起了个疑问,他浅浅饮了口茶,然后闲闲问道:“如果真有这样的考虑,那刚才似乎不见你向肖远峰多提这项目。”

  沈言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认真地看向苏青弦:“一开始你并没有跟肖提到过项目的事情吧?你们俩的表现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是早就商量要找我帮忙的样子。”

  苏青弦闻言颇有些语塞,沈言并没有被他此前的话说服,直白地刺探的话看起来直率到有些微傻,他却觉得颇想笑,咳了咳才忍住,继续以早先曾经使用过的温柔真挚表情看向沈言:“你还是不信我么?”

  灯下眼神看来实在温柔,沈言看的一呆。

  此时才发现,原来苏青弦的样貌太过好了,就算站到舞台底下也绝不会被高灯聚光掩过,反而会让灯光更加夺目。虽然漂亮无比,却不像时下流行的美男审美一般太过女气或者阴性,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看来都很男性,是带了点古典味道的男性。突然想到下午时遇到的那个戴上眼镜的男人,知性得很,但此时含蓄的灯色底下苏青弦的脸又柔和了几分,直直看人的表情看起来竟然让沈言想到了“柔情似水”这个词,很是宛转,很让人心生温暖,像是陡然遇到了最适宜人体温度的水并且慢慢地将身体躺进去,自由自在,到没顶时还有些失重感。

  单以眼睛来说,苏青弦的实在是漂亮至极,让人失神。灯下这样的眼神,无疑是无敌了。

  对着这样的眼神,沈言呆完之后居然浅浅地脸红了。

  这回换苏青弦微呆了。

  因为自己样貌太过优秀的缘故,所以对于别人的长相几乎不在意,苏青弦少有对人一见钟情或者惊艳之感,不过此刻却是此生他首次面临如此严重的视觉冲突: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沈言都算是阳光型美男,但与苏青弦本人相比也不算如何出色。可是,偏偏沈言灯下微红的脸看来居然让他有了些别样的联想,这种奇怪的联想在一向来现实的苏青弦身上实在少见,所以等他回过神来时忍不住在心中咒骂了自己一声。

  他想到的是向来与自己的大脑无缘的古诗词中的某一句:

  “只恐夜深花睡去,……”

  后面那一句还没来得及浮现到脑海,已经把苏青弦给吓住了。

  哪里冒出来的古怪念头?

  对像偏是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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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破奇怪的气氛的是沈言的声音:“不管怎样,关于今天的一切,我还是要谢谢你。”

  苏青弦已经从那些对他而言太过于旖旎的东西里挣脱出来,只是看向沈言清澈的眼时还会有些莫名的东西要从心底涌出,如果不是用他一贯来的理智按住的话,恐怕还会有更多奇怪的联想争相跳脱出来。

  在这种情境之下,苏家公子看来冷静异常地摇了摇头:“不,你可将这些当成你应得的。”或许还是被古怪联想扰乱了心神,苏青弦一开口就把自己此前所做的一切挪到了对于他而言太过卑微的位置:他把自己一切的心血和努力都作为劝慰对方的筹码,一股脑儿送了出去,半点也没留下。

  苏青弦并未察觉到自己此刻的言行意味着什么,仍是看向沈言,对方那一丝脸红其实早已经了无踪影,不过苏青弦却还记得那个细节,忍不住又看向灯下的沈言。

  好在沈言并不是个拿别人的好意当成理所当然的混球,而且因为苏青弦才那句完全没有理智成分的话而被震了震,反而突然对此前自己对苏青弦的所有“合理”猜测而心生了愧疚:即使苏青弦的本意掺杂着其他一些盘算,毕竟直到今天为止,他是在艰难中向自己伸出手的唯一一人。那八百万即使有再多机心,好歹也是真金白银准现钞哪。

  这样想时,沈言对苏青弦又多了几分感激,再联想到此前那琳琅满目纷繁复杂的各类项目,苏青弦实在是个大忙人。

  沈言浑然不觉自己的逻辑已经被苏大奸人顺利地扭曲到“被苏青弦算计也是一种荣幸还浪费了对方的时间哪”这样一种奇怪的角度,反而真心诚意地看向苏青弦,就看到苏青弦还继续“真诚真挚”地看着自己,沈言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说啥好,咕哝到最后也只是又说了一声“谢谢”而已。

  苏青弦把相关文件收了收,随便捏到手上时,发现沈言已经离开了包厢。

  沿着长长的走廊慢慢行去,看到对方的背影就在前面缓缓穿行于廊上。夜风很冷,苏青弦突然发现空气里居然还有点晚桂的味道。

  这才发现玻璃长廊两侧都种着不少灌木,其中包括有着油亮大叶的桂树,点缀于绿叶之间的淡黄|色花朵瑟缩着,很是可怜。

  然后就发现,那其实不是桂花的味道,而只是精油和薰香的味道而已。

  从来不曾注意过这些细节,事实上现代都市的那些来去匆匆足以把许多不经意处的细枝末节统统淹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这微冷的夜里就着微黄的淡淡灯光注意到了那些小花和那些绿意的叶子。

  抬头,苏青弦就看到沈言站在前头拐角处等待着他。墙上巧妙安装着的仿牛皮纸灯笼的灯光照着他,沈言似乎年轻了好几岁,也纤细了不少,倒像个少年,脸上神气甚至可以称得上生动。

  走快几步,与沈言并街而行,苏青弦听男人在身边叹息:“这地方果然精致。”

  “下面还有个原先的花园,要去逛逛么?”鬼使神差地在午夜十一点提出了近似于约会的要求,苏青弦心头猛跳了一下,心想自己又犯了傻。

  不过话已说出,是收不回来的,转头看向沈言,苏青弦突然间觉得有点紧张。

  如果说此前那首绯红艳色的诗句尚不足以勾起他作为男性本能的危险感的话,那么此刻的紧张足够把他那快被浅浅暧昧给烧坏的理智给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