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





  林木点点头,继续问道:“这些收入,可否支撑国家日常开支呢?”凤召答:“若是寻常年间,支撑国家开支不是问题,主要包括官员薪俸、宫内用度、国务往来,还有就是给帝国的贡奉。”
  “若不是寻常年间呢?比如像今年夏天,南方遭遇水灾,这可是我国税赋重镇。受此灾后,今年国库收入必然锐减,此种情况下,又该如何?”“此时便只有动用国库的储备了。”凤召道:“今年收入虽减少,一应用度却还未到需要减少的地步,反需支出更多以弥补灾后损失,例如赈济灾民、兴修水利、防止灾后瘟疫等等,待几年后情况好了,再弥补国库的亏空。”
  听到这里,林木接着追问道:“那若是流年不利呢?若今年水灾,明年干旱,后年起了战事,国库连年入不敷出,又当如何?”
  “这……”凤召不知他为何询问至此,答道:“若当真如此,便只能削减开支,如减少宫廷宴饮,削减官员薪俸,同时提高税赋,开源节流,方能度过难关。”
  众官员见南星与凤召一问一答间俱是简单道理,均有些不解,不禁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离国风气可算开明,并不像帝国那般等级森严,礼制严苛,朝臣即便在君王面前,依然可发表言论,并略做评价,私下也允许讨论。林木正是看到这点,才决心进行改革。若离国上下是个如铁桶般的封建王庭,他纵有再多想法,也只能烂在肚里了。
  虎亲王坐在南星旁边,细听他俩问答,自己在心下推敲,似乎隐约感到内中有些不妥,但不妥在哪里,又还说不出来。见群臣有些骚动,他开口制止道:“众卿且慢商议,你们从刚才殿下与凤召大人的问答中,可有听出什么问题?”
  群臣止住讨论,低头思索,想得一阵,主管财政的韩典站起来开口道:“我离国税赋,历来皆是如此,臣愚钝,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周围诸臣纷纷点头附和,唯瑞卿似有所得,眉间微颦,面色沉重。
  林木微微一笑道:“这里面大有问题。”扭头对凤召道:“凤召大人,你刚才说,若国库空虚,为保证国家运作,须得开源节流对不对?”凤召点点头。林木又道:“我也赞成开源节流,但不知各位是否明白,这种做法,其实未有半分开源,只是一味节流而已。”
  听得这话,虎亲王心下一震,脑中茅塞顿开,已知这不妥是在何处。暗赞南星才学见识,果然高出诸人数倍。瑞卿脸色也变了几变,眉头紧皱,神色已有些焦虑了。群臣却多有不明白的,韩典开口道:“殿下为何说没有开源?提高税赋,或增加新的税种,不都是开源之举吗?一国财政,皆自此而来。”
  林木在心里暗叹口气,这道理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离国总体可称富裕,但很大程度上呈现国富民穷之态,且贫富分化日趋严重,用现代经济学的眼光来看,这是一种最不好的社会财富分配方式。同时,离国表面安乐,但内里底子却薄,经不得折腾,这种空中花园式的繁华非常脆弱,倘若真遇到自己所说的流年不利,不必持续很长时间,最多3、5年,离国经济必然崩溃。经济一崩溃,离国不是直接被帝国吞并,就是内乱四起,甚至陷入分裂格局,不管怎样,都是百姓受苦。到那时候,还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不知多少人会过得比自己生前还凄苦万倍。
  听韩典此言,他知大多数官员尚未意识到问题所在,便开口问道:“韩典大人,请问我国一百一十多万人口中,从事农耕者有几成,从事工、商者又有几成?”韩典略一思索,答道:“至少有八至九成|人从事农耕,工、商者不足一成。”
  “嗯,那么再请问大人,这从事农耕之人中,又有几成是以种植粮食为生,几成是以畜牧或渔猎为生的呢?”
  “我离国农田广阔,国民耕作辛勤,西北草原上有两只少数民族从事畜牧,南部靠海之处有些许渔民,但总体上,均占不到一成分量。”
  “这就对了,韩典大人。”林木笑道:“既然绝大多数民众皆是从土里刨食,那咱们现行的开源之举,可就行不通了。农业耕作最是要遵循自然规律,一年至多两熟,可不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咱们调高了税赋,地可不会调高产出。说句大俗话:羊毛出在羊身上。此种开源,其实并未创造任何东西,只不过把民众的钱榨到官家手里,其能起的作用也相当有限,至多可于非常时期,缓一时之急困,但绝不可能在我说的那种情况下解决根本问题。”
  林木停顿一下,又口气沉重的说道:“相信诸位也明白,时局不已人心为转移,若当真情况不利,提高税赋或增加新税种的法子,一旦用过了头,将有何后果。”
  众臣听他此言,皆默然不语,韩典也皱眉思索,房中气氛一时沉重起来。
  虎亲王暗暗点头,古往今来,改朝换代,根本上无不是官逼民反的结果,有道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百姓被压榨得狠了,生活难以为继,必有冲动之举。他不由得有些兴奋起来,这可是千古难题,南星真有本事从根本上破解掉吗?

  21

  群臣皆沉默不语,半晌,凤召道:“殿下说的是,税赋增长不可过度,寻常年间我离国皆轻徭薄赋,注重修养生息。若当真到了不得不加重税赋时,也是局势使然,没有办法的事。”
  林木听他这话,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封建社会的士大夫们,骨子里皆以百姓为器物,不给过多负担便是天大恩典。一旦需要,哪怕压榨你到死也是理所当然,“时局使然”嘛,怪不得别人,只怪你自己命不好了。想到此处,他不由开口道:“凤召大人,这种思想可要不得,需知国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得好!”瑞卿突然站起身来,对南星说道:“真没想到离王殿下原先那般荒唐,视学问政事如洪水猛兽,今日竟满腹经纶,出口成章,让人佩服。”林木知瑞卿是报复他昨天的调戏,竟当着群臣面故意提他以前。他妈的,那又不是我干的!他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只能憋着。
  吃个闷亏,他朝瑞卿瞪了一眼,瑞卿面上却一派坦然,对他道:“敢问殿下,既然您认为此种方法不算开源,弊病太多,那么您究竟打算如何开源?”
  林木一笑,果然来了,这丞相确实厉害,一问便直指要害。他略想了想,开口道:“丞相大人,国库内的金银储备,是不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是的。”瑞卿正色答道。
  “嗯……那么……”林木心内虽早有计划,依旧再次思索着,寻思如何用一个最妥当的表达方式,让这些人明白几个现代的基本概念。
  想了想,他转头向韩典问道:“韩典大人,请问您是否知道钱庄这门营生?”韩典一楞,不知为何突然会谈到钱庄,回答道:“当然,民间钱庄,即为代人保管钱财之所,百姓如需出远门,便将钱财暂托钱庄,并付出一点保管费,钱庄开出银票作为收据,为其代管财物。”
  不错,这种钱庄,就是现代银行的雏形了。
  林木心头一喜,继续道:“韩典大人,那么您也应该知道,民间有高利贷吧?”“这个……”韩典眉头皱起,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高利贷乃离国法律禁止之举,但民间多有偷偷行事者,也不可能一一铲除,特别在富庶的南方,地下高利贷屡禁不止,颇闹出了一些祸事。韩典不知南星问此是何用意,犹豫得几下,不敢作答。林木也不为难他,笑道:“大人不必为难,这事大家心知肚明,不便明说就不说了,我只想问你,现在民间的高利贷,其利息一般达到几成?”韩典略松口气,思索一下道:“这个……各行各地利息不一,最高的足翻了一倍,达十成之利,一般是五至六成,即便低的,也未有低于三成的,且利上加利,越累越多。若有人借贷之后还不出本息,往往被放贷之人抢夺家产,折辱打骂,乃至于将其家人卖入烟花之地,实为一大祸害。”
  “嗯,借上一百,到期要还两百,确实盘剥太过,此风绝不可长。”林木道:“我正有一法,虽不知能否彻底禁绝这高利贷,但至少能减少其害。”
  “殿下且慢!”瑞卿见南星越扯越远,急忙打断他道:“殿下,这高利贷的问题,可容后再议,还请殿下先回答了正题。”林木偷偷抛给他一个媚眼,笑道:“瑞卿,这便是正事啊。”不知怎么的,他一见这家伙端庄持重的样子就想捉弄,回忆昨日他那慌乱模样,林木眼光又不由滑向他脖子,眼光之专注,几乎要把他衣领烧出两个洞来。瑞卿注意到南星眼光,面上顿时一红,心内大骂这离王太不要脸,议事时也能精虫上脑。
  瑞卿出身名门,素来家教严厉,自三岁启蒙初习文字,便没有一天恣意任性过,且天生厌憎女子,从未与人有身体接触。昨天被南星那一抱一亲,实是人生头一遭,想起来便双腿发软,浑身发热,又羞又怒间,居然夹着一丝欣喜,甚至昨夜睡梦中,更梦见自己和这无耻离王行那,行那苟且之事……
  春梦醒来,自己竟如初成年般,已流了不少浊液在床单上。但他犹未满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忍不住又将手伸过去自渎一番,心中幻想自己将那无耻离王压倒身下,狠狠蹂躏,越想越是兴奋,全身上下热得如火烧一般,口内喃喃,手上动作越发加快,待发泄完毕,已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躺在床上喘息不止,眼前净是朦胧光影。但全身感觉轻飘飘的如浮在天上,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爽,实乃人生至乐境界,连自己如何又睡去的都不记得了。
  他这情况,学过点弗洛伊德的现代人都知道,只因一贯被压抑得狠了,本能在潜意识中出现过激反应。他天生厌恶女子,只喜欢男人,但碍于身份教养,一直未敢越雷池一步,本该是在沉默中灭亡的类型,偏偏被南星一通非礼,好比被一把钥匙打开了本能,顿时在沉默中爆发起来,竟比常人还热情许多。
  可惜瑞卿并不懂弗洛伊德,早晨他醒来看到床单上片片狼藉,想到自己昨夜的癫狂,顿时脸色惨白,心下凄然,认为自己被南星那妖精迷惑了心神,丧失了神智,数十年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心内又是害怕,又是沮丧。但一想到梦里香艳场景,又不由得面色发红,呼吸急促,恨不能死在他身上。挣扎良久,还是慢慢起身梳洗,决定将昨夜疯狂看作一场梦,并发誓再也不去想。
  谁知,下午一见南星的面,瑞卿脑袋里却又控制不住的想起来,让他如坐针毡,好不受煎熬。偏偏心内越是叫自己别去想,越是不能忘记,反倒不住偷眼去看南星,只觉那眉眼笑容,举手投足,都和昨夜梦里的景象重合起来,引得他绮思阵阵。无意间,突然瞟见虎亲王看着南星的眼光里净是温柔,还有浓浓的占有,顿时心头如被万根钢针刺到,尖锐的疼痛起来。

  22

  瑞卿知道自己完了。
  他潜心苦读多年,自认为国尽心,如今却莫名其妙的载在这个荒淫无耻的家伙手里。他一向看不起这离王,更未想过自己会有为他心乱的一天,方明白古今圣贤诚不欺我,红颜祸水四字,实是金玉良言。这南星长得一副妖精模样,行事荒谬放荡,连朝臣也要勾引,实是无耻之极。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男人,认定了“祸水”两字,就如得了免死金牌一般,任何恶行恶状,都再与自己无关。如历史上的亡国君主们,他们高唱夏是妹喜亡的,商是妲己败的,周是褒姒毁的,连举世无双的大唐开元,也是给杨贵妃糟蹋没了的。
  瑞卿现在也走入了这样的歧途——每个男人一生中,总有段时间是要走入这种歧途的——他心中胡思乱想,不知转过几百个念头,越想越认定南星是有意来诱惑他、折磨他,心中对南星的绮念,和得不到南星的痛苦,竟渐渐都化作了恨意。他恨这妖精不要脸,恨这无耻少年勾引自己,更恨他败坏了自己多年清白,逼自己面对一些血淋淋的,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东西。
  当他成功强迫自己对南星的恨意压过朦胧心动后,终于稳定心神,面上回复一片冷漠,站起来向南星发难。他要打倒这个妖精,证明自己没有被他迷惑,他依然是离国丞相瑞卿,是文官之首,是行得正立得端的大男人!
  “瑞卿,这就是正事啊。”林木不知他心中所想,更不知自己一时贪玩闹出了什么后果,回头对他笑道:“我便要将这钱庄和高利贷结合起来做,如此方能一本万利,无中生有,不出十年,我离国必将富甲天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虎亲王都呆住了,万万没想到南星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