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





  叶轻风一惊,又急忙朝台上看去。他因为中“烟波醉”之毒,内功已经只有从前的四成。又刚刚真气受损,眼力也大不如从前,怎么也看不清楚。模糊间台上两人已经又斗了几十招。
  他正心急如焚,突然一阵气息从身后源源不断地输入。回头一看,却见水淡月正将手抵在自己背心,惊讶之余送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水淡月却冷冷道:“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武功变得这么差了,怪不得畏首畏尾,要找人代你。”
  叶轻风一愣,知她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惊讶之余尴尬一笑,便又将目光投向台上。这时台边有两盏灯笼重新被人点燃,台上立即有了些许光亮,加上有水淡月的真气补给,立时能够看得清晰了。
  不看还好,这一望之间叶轻风心脏几乎跳出了胸腔。只见台上的石孤鸿正站着发楞,而白衣人手中的剑已经以雷霆之势到了石孤鸿的胸口,这一剑石孤鸿无论如何是避不过的了。
  然而情势在瞬间突变,那白衣人手臂突然微微一颤,强行将剑招收了回去。这样一来内力反而反弹到他自己身上,让他身体后退了几步。
  这时台上石孤鸿突然回魂,他清啸一声,左手手指几滴血飞了出去,又一转身,长剑突然脱手,飞到了半空。
  那白衣人显然一怔,身形也滞了半拍。一抬头,却见空中光芒璀璨,恍若一朵巨大的昙花怒放。白衣人“啊”了一声急忙后退,那朵昙花突然“轰”一声炸开,化为无数把长剑朝白衣人刺去。
  白衣人惨叫一声,身躯直直飞向身后的台壁,撞击了一下后便垂直沿着台壁落下。
  石孤鸿见势忙欺身而上,手指疾点对方数出大|穴,那人便软软躺在了地上。这时台边所有灯笼突然都亮了起来,台下看众见白衣人浴血倒地,而“叶轻风”则持剑站在白衣人身边,便知是“叶轻风”胜了,立即欢声雷动,传出山下数里之外。
  与此同时东方朗、唐经以及楚思远等八大门派的人都跃上了台,将那带着面具的白衣人团团围住。
  石孤鸿见那白衣人倒在地上喘息着,便伸剑将他面上的青铜面具挑去。那人缓缓抬头,惨白的面上两泓秋水般的眸子幽幽望着石孤鸿,嘴唇微微一动,终于一闭眼晕了过去。
  这时围观的几人中有人惊呼了一声,而石孤鸿则呆呆站在哪里,只觉冷风吹来,满目萧瑟。
  人群中叶轻风见台上局势奇怪,正纳闷着,却见一身绯衣的水淡月跃上台子挤开台上众人。
  “冷大哥!”一声凄厉的惊呼声从水淡月口中发出,让台下叶轻风突觉心口一紧。
  重阳一战,八大门派大举全胜,武林齐声欢呼。从此武林中最传奇之人不再是昔日的天机道长,而是今日的天机园三代首席弟子叶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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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等闲平地起波澜
  次日晚上一向宁静的天机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近百名八大门派精英齐聚天机园,一是为了庆贺重阳一役的胜利,二是根据十八年前的约定,近日内被魔心谷掳去的八大门派门人会被送回天机园,是以他们特意来天机园等候。
  席间浣花剑派帮主水鹏飞清了清嗓子,待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后,水鹏飞扬声道:“十八年前我们八大门派曾有口头约定,不论是谁在重阳一战中击败魔心谷,八大门派定会奉他为武林盟主。今夜该是将昔日约定兑现的时候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许多人立即附和,铁剑盟以及丐帮等人虽面露不服之色,却也没有出言反对。叶轻风连忙道:“在下才疏学浅,武功低微,实在难以当此大任。”说话时面色很不自然,下意识地在厅中扫视了一眼,却没有发现石孤鸿的踪迹。
  他话一出口,立即有人出来反对,“叶少园主年少英雄,又在这次重阳之战中挽救了八大门派,除了叶少园主,鄙人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人选。”
  叶轻风尴尬地轻咳一声,正要出言拒绝,这时东方朗发了言:“轻儿,既然大家都这么拥护你,你再推辞未免不恭,不如就暂代一下,待魔心谷一事彻底了结,江湖恢复昔日的宁静后再卸任不迟。”
  既然东方朗开了口,叶轻风再不好反对,只得苦笑着接受了武林盟主的位置。于是众人纷纷上前道贺,大厅里一时热闹非凡。
  这时司马久突然开口问道:“东方园主,不知那魔心谷妖孽石寒枝可有招供魔心谷的所在?”
  东方朗脸色一沉,“本园主已经问了他一天一夜,他却怎么也不肯招供。”
  有人立即插言:“魔心谷一日不消灭,一日总是个祸患。象他们这种歪门邪道,说是从此退出武林,又有谁知会不会偷偷出来害人?依鄙人所见不如用那妖孽作为诱饵,引魔心谷上钩。”
  东方朗正要回答,这时突然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人托一个镖局送来几口大箱子祝贺。东方朗虽然觉得纳闷,却还是吩咐下人将箱子一一抬上来。
  待箱子全部送上后,一共有八只,每只均是上好的红木做成,看起来结实耐用。众人正好奇箱子里是什么,突然听见一个抬箱子进来的下人“咦”了一声,“这只箱子上写着‘丐帮’两个字!啊……那只也有字!”
  众人忙围上去观看,果然每只箱子盖上都写着字,分别是八大门派的名称。东方朗做了一个手势,门下弟子立时上去将箱子一起打开,厅上顿时惊呼声一片。
  八只箱子里均是白骨与头颅,另外还有一张纸上写着名单。各个门派分别围到自己的箱子边,发现名单上的人正是所有当年失踪的人。看着箱中的累累白骨,有人大骂,有人悲叹,有人痛哭,原先热闹的庆功宴立时一片愁云惨淡。
  叶轻风有些惊愕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抚众人激动愤怒的情绪。一瞥之间看见楚思远站在一个大箱子边,手中抱着一个骷髅呆呆站着。叶轻风见他神情古怪,正想过去安慰他几句,突然听见他撕心裂肺惨叫一声,冲上前一把抓住东方朗衣衫,嘶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说我爹不会有危险的!”
  众人见他情绪如此激动,猜想他是过度悲伤之下犯了失心疯,忙上前去拉扯。叶轻风急忙四下寻找唐经,唐经与楚思远交情最好,又懂医术,若有他帮忙定能事半功倍。可是在乱糟糟的大厅里搜寻了一通,却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闹了一阵子后发狂的楚思远终于被人制服,东方朗点了他的睡|穴,他便昏睡了过去。叶轻风忙示意下人送他去客房休息,大厅里的混乱状况这才得到缓解。
  司马久义愤填膺道:“魔心谷如此猖狂,实在是不把我们正道武林看在眼里,不如一刀把那石寒枝杀了,也算是给他们一点教训。”
  那些死了亲朋好友的人立即响应,有几个性子急的已经拔出武器,想要冲出门去杀石寒枝。
  东方朗身形一闪,到了厅门外挡住那些处在激愤中的人,“各位请稍安毋躁。”
  那些人停下脚步一起抬头望着东方朗,东方朗沉声道:“出现此等事在座所有人心里都是难过万分。然而魔心谷一事要从长计议,切忌草率行事。如今那个石寒枝是我们手上唯一的筹码,若是杀了他只怕魔心谷会再无顾虑。不如暂时留着他的性命,各位意下如何?”
  那几人闻言面面相觑了一阵,终于收起兵器回了厅里。
  天机园东北角座落着一个偏僻冷清的院子,此时院门紧闭,门外有近百人把守,将小小的院子围了好几层,就连苍蝇恐怕也不能随意出入。
  院子里是一排小屋,其中一间点着灯。窗口被生锈的铁栏栅围住,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家具也没有。墙角处一个白色人影缩在阴影里,许久都没有动弹,仅能从他微微起伏的背部才可断定他是个活人。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响起。白衣人闻声缓缓抬头,见了来人,只稍稍动了动身体,一阵“哗啦啦”链条声之后又将头垂了下去。
  来人却是在筵席上无缘无故失踪的唐经,他走到白衣人跟前停下脚步,然后慢慢蹲下身来,温言道:“踏破铁鞋,却不知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寒枝表弟,你可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你与姨母?”
  石寒枝抬起头冷冷扫了他一眼,“我可不记得何时多了你这么一个表哥。”
  唐经微笑了一下,正欲解释,面色突然一变,伸手抓住寒枝的手臂,“你……你的手筋被人挑断了?”
  石寒枝冷笑一声,稍稍伸了伸腿,脚踝处的衣料上也是血红的一片,“看看这伤口,一剑下去,手筋脚筋断得利利索索,决不拖泥带水——东方朗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啊!”
  唐经面上露出痛心之色,黯然道:“想不到才过了一夜他就下了手,是我来晚了。”
  石寒枝打量了他几眼,“不要在这里假慈悲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魔心谷的所在,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罢。”
  唐经无奈地摇摇头,“你太多心了,我是想知道魔心谷的所在,但决不是为了与魔心谷作对,而是想完成我娘的遗愿。我想曼语姨妈一定提到过我娘,我娘名叫唐心,你娘二十年前去魔心谷本也是我娘一手安排的,如今你该知道我的身份了罢?”
  石寒枝皱皱眉头,“什么你娘我娘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你若是专程来与我落家常的,那么请你还是快点离开,我想要睡觉了。”
  唐经面色一变,眼中闪过阴狠之色,他盯着石寒枝看了一阵,道:“表弟,你为何如此固执?为了我娘的遗愿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难道你想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石寒枝蔑视一笑,“只装了那么一会儿好表哥就露出原形了。可惜的是我确实不知魔心谷所在,你红脸白脸唱得再精彩也无济于事。”
  唐经面色一沉,一把抓住石寒枝的手腕用力拧了一下。石寒枝痛得惊呼一声,白着脸道:“就算你砍了我的手我也不知道。”
  唐经气得脸色铁青,一把将他推倒墙角,又上前伸手紧紧扼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别以为你是我表弟我就会手下留情,我的手段多的是,管保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手上一用力,石寒枝脸色便成了灰白色,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正以为自己要马上断气的时候突然觉得脖子上一松,恍惚间又听见唐经惊呼一声。他睁开眼睛,看见又一个人站在面前,而唐经则正从地上狼狈地爬起身来。
  唐经伸手擦擦嘴边的血,望着来人阴恻恻道:“孤鸿兄,唐某在这里审问犯人,不知哪里触犯了你?”
  石孤鸿紧紧盯着他,“你这是在审问么?你刚刚几乎杀死他。”
  唐经鼻子了冷哼了一声,“不给他一点苦头吃他怎么肯招?我看孤鸿兄是念着过去的旧情罢?”
  “我怎么想关你何事?”
  唐经眯起眼睛看着他,见了对方冷如冰箭的眼神,突然嘿嘿一笑,“正好唐某也审问累了,后面就交给孤鸿兄了。”说完便甩袖而去。
  屋子里再度寂静了下来,石孤鸿望着石寒枝染满鲜血的手腕处与脚踝处,心里一沉,握紧拳头站在那里,痛到几乎要窒息。
  “是谁废了你?”他哑声问道。
  “东方朗。”
  石孤鸿心中一颤,他知道东方朗极恨魔心谷,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残忍。再一想,石寒枝如今的境遇不正是自己一手促成,自己又有何脸面说别人残忍?当时只是想帮助叶轻风,也想顺便替自己父母报仇,却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一切会落到石寒枝身上。
  蹲下面对着寒枝,涩声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寒枝冷冷道:“我是魔心谷谷主的儿子,十八年前被人抢走了。三年半前我娘终于找到了我,此后便开始偷偷教我魔心谷的武功。一个月前她将我接回了魔心谷为重阳之战做准备,一切就是这么简单。不知石公子还要审问什么?若是想知道魔心谷的地点,请恕我无可奉告。”
  “你……”石孤鸿心里又痛又气又乱,“这些年你为何要一直瞒着我?难道是怕我向你报父母之仇?”
  “怕你?我几曾怕过你来着?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事事向你汇报!”
  石孤鸿闻言霍然起身,“好!我本也对你的事不感兴趣。”说完转身冲出屋子,“砰”一声房门被关上,带起一阵冷湿的风,吹得屋子里的石寒枝瑟缩了一下。
  石孤鸿冲出小院,茫然往自己的房间走着。他不久前听说了魔心谷送回八大门派门人尸骨的事,心里更加为石寒枝担忧起来。想来想去,实在不明白为何那魔心谷主为在这个时候故意激怒八大门派,难道她竟然不关心石寒枝的安危么?
  又想到那小院外看守竟如此严密,若是想要进去救石寒枝简直比登天还难,不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