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锦劫





,茶水四溅。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若是敢耍我,我就……”估计忽然想到了我有玉赦令,他也奈何不了我,只使劲地磨牙:“你就给我等着瞧。”

    我舔一舔唇角,拿眼角斜他,语气毕恭毕敬:“小的哪里敢,只是吃饱了总会犯困。不如我睡一觉起来咱们再议。”他下颌“咯咯”地声音都发了出来:“你试试看。”

    这么不经玩笑话,我摇摇头,不再逗他。直起腰来正色道:“先告诉您为什么我知道吧,答案很简单,您发烧时说糊涂话被我听着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于弱智,估计他觉得自己亏了,眉毛隐忍地跳了几下,终究没发作出来。

    我不折不扣地把一本正经进行到底:“其次就是财源的问题。加税固然对国库有利,可对于民生却有不安定的影响。举个例子说吧,比如您养了十口猪……”他眉头一皱打断我:“你举的什么鬼例子?!”

    我不以为意:“那换一个好了,比如您养了十只苍蝇……”他气结,无话可说地瞪我半晌,这才服了软:“那还是猪吧。”

    我憋不住笑出声来,看他一脸悲愤又赶紧收了回去,继续正色道:“这十口猪被圈在栅栏里,您每天薅一把猪鬃下来……”他忍无可忍地道:“你给我换个人去薅!”我点头哈腰:“您别动气,这个道理很简单,忍忍就完了。”他手心里捏着那个细瓷杯子,越来越使劲。

    “结果突然有一天,您每头猪都加薅一把,必然造成暴动。跑了猪群,又毁了栅栏。可若您仅在块头大的猪身上加薅两把,不但没那么大风波,还得到了等同的效果。且猪与人不同,猪没有理性,而人能说能动。若非迫不得已,极少人会想到与朝廷作对。”

    他不再震怒,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尽力在思索:“你想说什么?”

    我勾一勾唇角:“小的想说,扬州虽然家家户户生活富足,但若全民加税,必然导致一定程度的动荡骚乱。所以税只能在更富的人身上加。”他眼里精光一闪:“这个我也想到了,可是暂时不知道该划定什么人群。”

    我问他:“三爷看扬州是哪儿最来钱?”他沉吟了片刻才道:“此地商业发达,商铺繁多,自是地皮最来钱。”我摇摇头:“您只看见了扬州本身这个地界儿,若放眼看这疆土,以扬州为一点,又能想到什么?”他不说话,满是疑惑地看我,我叹口气继续道:“水路四通八达,又有运河交叉,三爷觉得水关上能不能做些文章?”

    他显然兴奋了起来,紧紧逼问一句:“怎么做?”我也凝紧他道:“能在水上买的起大船的,必然不会在乎加一笔数量不多的税,至于哪一方面,我觉得水路上的盐运大有可挖掘的地方。盐乃民生之本,而又分散被几家全部分摊,对于这个方面,朝廷想必没有什么规划。”

    在这里泊港时我已发觉,这个朝代里水路上的随意性更高。岸上过城门还要交银子呢,反而停船没人管了。

    说到这个份上,他再不明白是要加盐运税,我就立刻死给他看。顺便推荐他去吃一种叫脑白金的补品,老年痴呆的话,是要些药物来预防的。

    我伸个懒腰,正大光明地往床榻处走去,边走边打着呵欠说:“关卡什么的您自己看着抓吧,这个抓好了可能赚不止百万两白银,人人都要吃盐不是,您要真能办好,保证所有人刮目相看。”

    他似乎还在愣着神冥思苦想,我倒头往床上一躺会周公去了。大大方方摊开了两条胳膊,能睡床真是太幸福了,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呢。

    正半梦半醒稀里糊涂的,忽然橘红的眼睑陷入了一片黑暗,想是旺财吹灭了灯。正想翻个身调整下姿势,就听头顶上阴森森一句:“你给我往里睡一点。”

    我一激灵坐起身来,睡意全无,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中小心问他:“您……您也睡这?”他没好气地道:“废话!你这奴才想让我睡地上?”我陪笑,可惜黑暗里他应该看不见:“和我一张床没的辱没了您,您还是另换间房吧。”他不怒反笑:“所有人都看出来你我什么关系了。你让我现在下去说换房?倒像我被你赶了出来。”

    我没了主意:“那您给我换间房也行。”他似乎皱起了眉头:“哪儿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话,你往里去一点不就行了?”

    我没辙,往里挪了一点腾出半张床来:“您下次可一定弄间两张床的房来。这么折腾一夜,别把晦气带您身上。”我是说您别睡不好觉怪我不好。

    他没作声,坐在床沿上悉悉簌簌地解衣服,被子一掀两条长腿就放了进来,冰凉地触得我心窝一颤。我赶紧再往里挪一挪,先说好了,我可不帮他捂狗腿。

    这么清醒地状态下和他睡一起还是第一次,情不自禁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他细碎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似乎缠绕在头发上又热又酥麻地痒,我回过头,小声打商量:“您……您能背过身去睡么。”

    他没好气地吐出俩冷冰冰的字眼:“不能。”意思就是要背你自己背过去。我认命地叹气,转头对上一堵墙壁。我为什么总是对着墙壁。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怎么老觉着他在往我这贴,我知道靠近温暖源是生物的本能,但他身上凉气儿也太重了,怎么会这么冷。

    腰身终于是被一把抱了过去,后背一下子就和他的胸膛重合起来。没有赘肉的胸膛,但能感觉到线条很好也很结实。靠,这当口我还有心情评判他的身材,我于是微微挣动一下:“我数三下,您赶紧别梦游了,我可是个男人,谢谢您了啊。”他不答话,搂得更紧了些不让我动,口气里带上了不耐烦:“我抱着谁睡,什么时候轮到你提意见?我冷得很,不给我捂着就滚下去。”言辞严厉,不容拒绝。

    我僵直了脊背一动不敢动,他察觉到我的僵硬,似乎有愤怒在不断酝酿,报复似的越箍越紧不让我动。良久,蓦地舒一口气放松了些,刻薄地贴过来在我耳边道:“你以为我会睡了你?你放心,就你那点姿色,我还不至于。”彼此彼此,我也觉得是条旺财搂着我,至于什么感觉,四个字,冷得像冰。

    敢情还是冰冻旺财啊。我极其阿Q地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放松下来也疲倦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的手臂一直缠在腰间,我更觉得是一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因为他的头靠近在我的肩窝处,呼出的气息冰凉沁香,他只有贴着我的部分才是暖和的,若不是发烧他根本没有暖洋洋的体温。就像现在,好像怕我跑了一般死死地搂着,他是在做噩梦么。

    我睡得很不踏实,乱七八糟断断续续地做了一夜的梦。满脑子生疼。还不如睡地下。

    人生何处不失眠,更何况是在身后睡旺财的情况下。

    =
十八 逢场作戏而已。也只是这么简单
    扬州这地方本来就不大,旺财自从那天听了建议以后又忙得要命。我三天之内逛遍了所有的商铺,甚至连哪家的馄饨最好吃都摸了个一清二楚。一群市民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地乱聊朝政,真是经济发展和人民素质紧密相关。

    我端起陶碗,正准备把剩余的馄饨汤一饮而尽,背后猛不丁被谁拍了一下。

    “喂……”身后的人的声音不由让我想到阳光青年的形象。只可惜,不是。

    于是我镇定地啜剩下的汤水,抹一抹嘴,这才回头冲一名白发帅哥缓缓笑了一下——

    “我不叫‘喂’。还有,拜托你下次要装闷骚的男人就先把那种沉不住气的幼齿声音沉下去先。”

    这些天来我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某COSER猛拍,顶着一张阳光灿烂的戚回风脸逼问我他到底是谁。开始还会吓一跳,事到如今也不再大惊小怪了,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我说你也玩够了吧?何必总是顶着戚回风的脸呢?他长得不错么?我觉得也就一般般吧。照我看你还是换个人好,据我所知,这个人又没风度又闷骚还老爱装纯情,对了,心肠还一等一的狠毒,看到人家身上中八种毒还见死不救,啊啊,还有,得理不饶人,说话超级让人不爽……”必须彻底打消他扮演戚回风的念头,我真要神经衰弱了。

    “你说完了没有。”他清淡地打断,面无表情地抬着下巴看我。

    ……吓?这声音……

    我的表情瞬间僵硬,万紫千红地转瞬千变一定很好看:“您……那个什么……是真身?”他波澜不惊地看着我,我忍不住伸手揪那张扑克脸:“喂,这是人皮面具吧……还是……你别吓我……你是真身?!我绝对不相信……”我不接受这事实啊……

    捏上去手感倒是不错,很有质感……难道真的是本人?!

    哟……本人啊……这下可糟了……

    我迅速抽回手背到身后,三分钟重组所有面部表情:“师父大驾光临,徒儿有礼了。”他淡淡地扫我一眼,毫不客气地往旁边的长凳一坐:“不必了。我不过是个‘长相一般,没风度还老爱装纯情’的人罢了。”

    我干笑:“哪里话,哪里话。您谦虚个什么啊,我都不好意思了。”他的微笑有点耍骸芭叮磕蔷褪俏摇美聿蝗娜恕耍圆蛔 !?br />
    气氛有点僵,我边低头咬空碗的碗沿儿边在心里边筹划着怎么解释。蓦地听到远远传来一声:“呜……公子……终于找到您了……奴家、奴家……”我大惊失色,不好的预感涌上。站起身来踮脚一瞅,一名绿裙女子正抽抽噎噎直奔此摊点而来,戚回风这模样果真好认。围观人众络绎不绝聚集中。大众真八卦。

    我一把抓起戚回风放在桌上的手:“师父,咱们先避一避……”他不紧不慢地一抽,皱眉道:“谁允许你拉我了?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不是我慌张,再不走麻烦就真上身了。

    我苦笑着求他:“您先跟我躲一躲行不?您……”还没说完,那女子已然冲进馄饨摊,猝不及防拦腰把戚回风抱了个满怀,差点撞翻了桌子:“呜……你说今日就来娶我的……你这个骗子……”

    纵使戚回风再怎么清淡如水,这一来也乱了阵脚,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话语情不自禁结巴起来:“姑姑姑姑姑娘……你……你干什么?!”说他纯情还真对了,不过被女的齐腰给抱了,刷的一下瞧那小脸儿红的叫个赏心悦目。

    “你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么~你这个死人~七日前鸳鸯帐里发的誓全忘了么~你,你,你……你说我的守宫砂就算我的嫁妆,一定会来娶我……呜,我的清白……我不活了~~”女子把戚回风的白衣服当纸巾,抓住了还擤一把鼻涕。路边所有人议论纷纷。

    这采花贼的效率也太高了……我同情地看一眼大汗淋漓的戚回风,此时正一个劲地摇手:“姑娘、姑娘,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在下、在下今日才到扬……”

    话没说完,女子又大声擤了一下鼻涕:“呜!你们男人就会这样说,想要推托责任……”唉,采花贼说的话她也信了,还有采花贼扮的这位也很不走运,可是……

    他都那么惨了,问题是我为什么还这么想笑呢……

    “姑娘……你、你恐怕认错人了……”这位还想解释,殊不知天下还有一种叫做易容术的东西,他这是越抹越黑。

    果然,女子止泪倒竖了柳眉,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你,你想不认帐么!就算眉眼我会认错,这一头白发,天底下又有几人生得?!你,你说过,是为了我才变白的,呜……”

    我边听边在一旁笑得绞肠子,哎哟妈呀,原来头发还可以这么白,今儿算长见识了。这个主儿难缠,难怪今日没怎么见到那个COSER,我要是他我也躲起来了。谁知道这么巧正主儿也追来了,这就叫命运弄人,歪打正着呀。

    我笑咪咪地完全陷入看好戏的心态,眼光一斜却发现戚回风无奈地扬着桃花眼冲我打眼色,大概就是要我救他的意思。刚才叫他跑他不跑,现在尝到苦头了吧,我淡淡盯了他一会儿,走上前两步,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你欠我个人情。”随后直起身来,冲他怀里不解打量我的女子微微一笑。

    “这位姑娘,您哭够了么?可以下来说话不?”

    她闻言示威般搂得更紧:“不行!我一撒手,保不准他又跑了!”我叹息摇头:“您又是何必,现在我告诉您,您确实认错人了。”

    她瞪着我不放:“我才不信!天底下……哪儿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我故作惊异:“难道您不知道有一种叫做双胞兄弟的东西?!”

    东西这个词让某银发男微微蹙了蹙眉,想必没人这么形容过他。

    她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