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遮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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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有年少时候的照片?拿来给我看看。” 
                    “平日少拍照,不过有几张,明日给您看。” 
                    “切莫忘记,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模样,是否跟现在一个举止?” 
                    “差不多,”仰恩说,“有些变了不少,有些还跟小时候一样。” 
                    又吃了点甜汤,四爷见天色也晚了,便问他如何来的,仰恩回答家里的司机在外面等。 
                    “随身可有保全人员跟着?” 
                    仰恩摇了摇头,“不习惯。” 
                    “得小心,现在上海不太平。我送你回去吧!你住的地方离我家也不太远。” 
                    仰恩很想推辞,可又怕四爷觉得自己见外。于是只好答应了,一起走了出来,方文华已经离开,白俄保镖却还都在,刚行至门口,一眼就看见崇学的黑色卡迪拉克此刻也正停在灯光里,旁边也跟了辆保安车。 

                    “丁将军!好久不见。”四爷走上前,与他握手,“怎么不放心令弟,要亲自来接?” 
                    “他出门不带保镖,今日太晚,才会来接他。”崇学说道。 
                    “我本来想送他回去,看来是多此一举了。下次赏脸,也陪我这老头子吃个饭可好?” 
                    “四爷有雅兴,崇学定会奉陪。” 
                    寒喧了几句,方要离开,仰恩与四爷告辞,并在他耳边低语一句,没想到惹得四爷放声大笑,在仰恩的肩膀上亲昵地拍了拍: 
                    “你这孩子!” 言语之间充溢着长辈的疼爱。 

                    车子驶过望平街口林立的报馆,此刻正是报馆上班时间,坐在车里仍能听见印刷房“刷刷”作响的节奏。 
                    “你刚才跟四爷说了什么?惹得他那般高兴?” 
                    “我呀?”仰恩说话间,眼睛里带着股捉弄的调皮,“我说,论辈份,我应该是你的小舅舅。” 
                    说完看着崇学难辨青白的脸色,兀自哈哈大笑起来。两排矮楼之间,露出狭长的一截夜空,因各个屋子均亮着灯光,因此夜空倒显得暗淡,只觉得那高高耸立的路灯,嵌在黝黑的天幕之下,倒象是硕大的星星了。崇学没说话,黑暗里,突然捉住了仰恩的手。 


                    仰恩先是没动,任他握着自己的左手,慢慢地向后靠去;碰上椅背的瞬间感到一股期待很久的释然。崇学的手掌触感粗糙,却温暖干燥,似乎浑身的血液都涌到那只被他轻握住的左手,而另外一只孤单单的右手依旧冰凉。车子在宁静夜色里穿梭而过,那悠长的瞬间,连空气也是静谧无声。就这样吧!仰恩的心底缠绕着细微的声音,这样也好,也好…… 


                    崇学还是放弃了中央军官培训基地的职务,只借着地利之便,时常出没在丁啸华驻沪边的部队视察,时值局部抗战已经燃起星星之火,修养生息中的丁崇学似闲实不闲,手下各军军长更常出没他“愚园路”的住所,帘幕低垂之后的商讨,外人不得而知,内部人却都了然,他正全面为复出热身准备。与此同时,他与仰恩之间进入一段异常平和的时期,彼此心意了然在胸,却谁没去点破最后一层纸,来往暧昧频繁,结伴同游沪杭,是一段难得的亲近时光,淡泊欢愉中,一年又过去了大半。 


                    九十月间,天气热得让人头昏脑涨。玉书坐在崇学宽敞的客厅里,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报纸猛力地扇着。报纸的头条是仰恩与四爷的合影,这是最近社会版和政治版最火爆的新闻,四爷胡孝全收肖仰恩做义子,并一反常态地,亲自在海格路高调宴请上海名流,办了举市轰动的仪式。“平社”的人也透露,四爷近期频频带肖仰恩出席社里各种场合,不管是谁私下里面见四爷,仰恩几乎都会在场,于是猜测纷纷传扬出来,都说四爷是打算把仰恩培养成未来“平社”的接班人。玉书扇着扇着,也注意到报纸上的照片,见崇学从楼上走下来,于是说道: 

                    “现在上海最风光的人莫过于仰恩了,若不加油,可不得给他比下去?” 
                    “他在上海过得好,你做朋友的不为他高兴,反倒要在我面前挑拨离间么?” 
                    “谁稀得挑拨你们啊?”玉书白了他一眼,“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算一算,你偷偷喜欢他也这么多年,怕是连人家手都没拉过吧?为你亏!” 

                    崇学没搭理他,回手接过佣人递上来的茶,饮了一会儿才说, 
                    “不要你操心,我跟仰恩都有分寸。” 
                    玉书却是一笑, 
                    “我就是怕你们呀,太有分寸!两个人都端着,得磨到什么时候?” 
                    这话崇学似乎有些同意,他回味样地摸索着杯子,半晌也没回应一句。玉书对他这一套似乎早已习惯,倒也没介意,只自顾自地往下说: 

                    “不用我管拉倒,我可得用你管。” 
                    崇学抬眼看着他,眼光带着征询。 
                    “就是那伙流氓啊!”玉书美目充满抱怨,“本来想给他们点钱,求个太平,怎么知道他们得寸进尺,最近越发来得勤了。真是给脸不要脸,不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他们不知道我夏玉书是谁啊!” 

                    崇学给他狐假虎威的模样逗得心里暗笑,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那你当你是谁呢?” 
                    “呀!”玉书的声音立刻高了,“这是怎么说话呢?我夏玉书在北平的时候也是一呼百应!还不是跟你去了奉天才失了势啊?” 
                    “当初你要是不跟我离开,就得给人整死,还抱怨什么?这事儿你怎么不跟仰恩说?他在上海的势力比我强。” 
                    “你们两个哪个都行,洋人不有句话么?叫什么?”玉书侧头想着,“对了,小蛋糕么!这事对你们两个就是小蛋糕。” 
                    崇学终于笑了出来,“你行啊,还通洋文了。” 
                    “废话,想当年我还跟仰恩学过……”玉书见崇学只在笑话他罢了,也不坚持,“找你不找他的原因,主要是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单独告诉你。” 

                    这话果然吸引了崇学的注意,玉书接着说: 
                    “前两天我在大光明电影院附近,看见一个人,是你大哥,原尚文。” 

                    刚过晚饭的时间,天还没黑,法国公园散步的人渐渐多了。吕班路是租界区高级住所,因此为了确保治安,巡捕房似乎投入更多警力,仰恩放心从这里走回万宜坊的家中。路过一家叫“唐”的甜品店的时候,又忍不住驻足。他并不象玉书那么喜甜食,但店铺的小小门面装饰得充满异国风情,老板是个叫TOM的美国人,取中文谐音叫“唐”,娶了个会乐里的交际花,食物的名称取得非常别致,才会吸引他的注意,象德国“黑森林”起名叫做“夜幕降临”,“提拉米苏”叫“醉卧今宵”,樱桃慕斯叫“红尘一笑”……。他与崇学经常在这条路上散步,路边高大蔽日的法国梧桐夏日撑起慷慨的阴凉,秋日落叶满地更加美伦美焕。拣一个黄昏,两个低声交谈,漫不经心地随意走着,生活难得的清闲和惬意都在那短短一段散步当中享受个尽情。崇学见他在橱窗口留连,曾问过他, 

                    “你喜欢哪一样?” 
                    “吃就都不喜欢,观赏还是可以的。美食是种艺术。” 
                    “你跟尚文在国外的时候,就一样都没尝过?”崇学问得格外自然,象是喝水一样随便。那是他第一次提问仰恩跟尚文的关系,仰恩索性直说: 

                    “试过不少,当时也挺喜欢的,只是久不尝那些味道,也不觉得馋,更不会想再试。可能以前觉得好吃的东西,如今再吃,又不以为然。” 

                    可每次走到这里,还是免不了要停驻看上一会儿,只觉得那些花花绿绿的甜品似是那陈旧的记忆,翻上来想一想,发现自己再不复当年,曾经的那些林林总总,远去了,就再也走不回来。 


                    许是黄昏暧昧的空气捉弄着他,恍惚间又觉得崇学就在他的身边,他那宽厚结着薄茧的手掌恰到好处地握着自己,用的力道不大,却又让人觉得无论怎样,那人也不会松开自己。一次简单的握手,心灵交汇,再不需言语庸俗告白。说又如何?守不住的诺言,即便给了对方,到了离弃的时候也全然不记得当年说过什么。索性就这样吧!心里那潜滋暗长的依赖和信任,明明就是爱慕,难道还要用别的借口糊弄自己?如今的自己不会再象当年那般无畏地告白,也不会再去掩藏自己的真心。丁崇学,我是喜欢你的。他在心里默默说着,含笑地推门走进“唐”。在TOM把“提拉米苏”装进盒子以前,仰恩忍不住伸手制头刮了一下,再送到嘴里,嗯,跟一般甜腻的点心不同,这一款口味不重,淡淡地透着一股莱姆酒的味道,果然是选对了。 


                    走出“唐”天色似乎又暗了些,仰恩提着精致的小盒子,隐隐能看见寓所的灯光。身后似乎有人跟上自己,这让不禁提高警惕,加快脚步,那人也跟着提了速度,仰恩忽然一转身,不远处一个带着礼帽的人影急切地抄上街心花园的灌木夹着的小径,匆匆地很快没了踪影。仰恩皱着眉,心里难免有些惊吓,也不敢多做停留,小跑着回了家。刚进门,就看见大翠儿急切地走上来: 

                    “总算把您盼回来!北平出事了呀!” 

                    原风眠去世的消息让仰恩震惊了良久,据他所知,原风眠的身体还算不错,没有什么大毛病,姐姐的来信也没提过他生病,猝然去世,让人不解。仰思的电报里叮嘱,“仰恩切莫回来”。他想原家的老太太对他的依旧怀着敌意,这大概是姐姐不让自己回去的原因,但也可能,尚文会回去。父亲的葬礼又怎能不参加,何况他还是长子。原家根系庞杂,几个女婿也是虎视眈眈,原风眠一走,又有谁能继承家业?问题和疑虑象爬藤一样纠缠上仰恩的心。崇学第一时间接到消息,就赶到仰恩家里告别,他当晚就要动身回北平。 

                    “你别跟着瞎操心。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想也没用。”崇学看他看得倒是明白,一眼看透他的担忧,“老实在上海呆着,照顾好自己吧!” 

                    “不用挂着我,有四爷在呢!” 
                    “嗯,”崇学应了一声,心里盘旋了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四爷身边也是三帮五系的,你平日里多注意些。” 
                    仰恩感激地点头,同时又觉得这话来得很窝心,这人看似不关心,实际什么事情也没瞒过他的眼睛。仰恩知道自己最近风头是太劲,恐怕会惹得有些人不愉快,利益冲突中,即使他无意,怕也是无辜地给人当成假想敌。 


                    崇学走后,时有书信来往,偶尔还会让人专门从北平捎些礼物下来,有时一本书,有时一支笔,有时索性是些他怀念已久的北平的风味……甚至有一次,是 

                    香山的一片红叶。这些象是削尖了头工具,在他的心头钻了个小小的洞,然后一幕幕地,借着狭小的出口,象是细流样缓缓淌出来。多少个夜晚,沉睡前,脑海里反复的,都是那人站在山顶的烈烈风中,挺拔的伟岸背影。 


                    时间在企盼中似乎故意走得很慢,终于有一天,崇学拍来电报,说明他礼拜五返沪。仰恩对他的归来早已经迫不及待,喜悦之余,跟玉书子渔去四川北路吃冰。那里“饮冰店”鳞次栉比,吃冰的人川流不息。就在迎面那数不清的一团人潮之中,一只黑色的枪口对准了仰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