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客






    他轻哼:“门主下的死令,夜里擅自外出的,立斩。”

    哦。我想起来了。因为命案全部发生在夜晚,所以楚千雪才会临时取消巡夜,下了门禁令。我怎么给忘了。还糊里糊涂地委屈了半天。瞧着楚千湮一口一个门主的,还以为我不知道门主就是他老哥呢。我眯着眼睛贼笑。他睨了我一眼:“笑得如此不堪……”

    “你的嘴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来。”我没给他反驳的机会,立刻转移话题:“这个别苑以前是谁住的?”

    他一怔,别过头去,望着门外的月亮:“多事。”

    “喂。”我不满地发表意见,“命差点不见,我问一句就多事啊?”

    他回头来惊问:“你见到那杀手了?”

    “废话。”我气他白痴。一回想也不能怪他。银环门上下已经死了不少人,可至今没人见过杀手。即是说,见过杀手的人全被杀了。至此为止我是第一个目击证人。瞧他的表情,下一句定然问我杀手是谁……

    “你怎么没死掉?”他睁大眼睛问我。

    ……

    我忍着没发火:“我已经死了,现在跟你说话的是我的亡魂……”

    瞧他怔怔的傻样,我忍不住笑起来。他见我笑,知道我在戏弄他,尤觉恼火,站起身来推了门要走。我连忙跟过去挡在门口:“你去哪儿?”

    “去睡觉!”他薄怒低吼。

    “别。”我哀求地望着他,拽着他的袖子,“别走……我害怕。”

    他玩味地垂下头来看我:“怕甚?”

    我吞吞吐吐地:“……怕黑。”尤其是,床上一个焰儿,门外一具尸首……寒啊。

    他一脸的不明白,扯回自己的袖子:“你可以点灯……”

    我又一把抓回来:“蜡烛像鬼火,更可怕……”

    他又扯回去:“多点几支。”

    我再抓回来:“点多了像弥撒……感觉自己要升天……”我蕴怒,反手把门关了插起来,“反正你今天别想走了。”

    他又被我弄懵了,微蹙墨眉缓声低喃:“我可是个男人,你不怕我么?”

    男人也是人,至少比我自己对着那么恐怖的月亮好多了。我很有自信地、略带点无耻地回答道:“反正我的胸部都给你摸遍了……”

    “你要念到何时?”他别过脸去回到桌子旁边坐下。我笑吟吟地猜想他的脸又红了。依着门板开玩笑道:“反正你救了我的命,我想以身相许也不过分……”想到他的胳膊,不知好了没有。走近他轻轻扯起袖袍,尤见小臂仍是青紫的,颜色虽浅了些,摸着依旧冷冷的。他抽回自己的胳膊,冷道;“我是不娶妻的。”

    呃?这很奇怪呢:“为什么?”

    他别着头不看我,口气仍冷冰冰的:“多事……”我双手扳回他的脸,令他无可选择地与我对望:“那你说,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救我?”

    他果真脸红了,挣脱掉我的手,又别过脸去。被我决不气馁地又扳了回来:“和人说话时要看着人家的眼睛!我不是说过吗。”

    “你……”他拉住我的手刚要拽下来,却停住了,只呆呆望着我,神思有些凌乱。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

    “我只觉得,你死了,不行。”

    长夜

    “我只觉得,你死了,不行。”

    他垂着眼帘,喃喃低语。

    一时间,我心里立时涌上一股暖流,直感动得鼻子发酸。紧紧他的手,由衷诚恳地道:“小楚,你是对的——我可是作者啊!!!”

    他满脸茫然地缩回自己的手:“你……你叫我什么???”

    “小楚。”我亲切地又抓住他的手,“我发誓,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对你,我要改写你的命运!让你幸福快乐,团圆美满……”

    他怔怔地望着我。我兴奋地继续许诺着:“让你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他脸上忽而盈了浓浓的酸涩。可明明却笑着,笑得很是有些凄凉。瞧着他这个样子,我不由得缓了声音,语调下滑:“子孙满堂……呃,万寿无疆……”

    那双墨玉般的眼睛粼粼闪闪,细看去,竟是月光下映着的一点泪意。

    我住了口,松了手,张着嘴巴举手无措。我,我怎么把他给弄哭了?我只不过说要回去重写剧本而已……看来他大概不喜欢娶那么多老婆,活那么长久……我赶忙站起来凑到他身前给自己打圆场:“你要是不喜欢这种俗烂情节,咱们可以商量……要不,给你娶一房你最中意的美女,然后生个龙凤胎。男孩像你一样俊俏,女孩像她娘一样美……”

    “艳”字还没出口,突然被他用力抱住,我差点失声尖叫。

    他把脸埋在我胸口下,双臂紧紧锁着我的腰。那力道大得有些吓人,好像从没拥抱过别人似的……我挣扎着,夹着双手,不知道该怎么办。觉悟到月黑风高夜强行关个男人在家里确实不甚妥当……尤其,还是个神经不太正常的男人。

    使劲挣脱了番,完全无效。惊惶着正要发火,却听着他埋在我衣服里,闷闷地发出一句来。

    “若我死了,许是能得你一滴眼泪吧……”

    我心里,扑通地一颤。没来由地,竟觉得莫名感动……

    “呃……”我尝试着打破这无言的暧昧……是的,这有些暧昧。一个男子紧紧抱着我的腰,脸深埋进我的衣服,好像在发泄压抑了许久的悲哀。记得《五星物语》里,普莉森。寇克斯博士曾这样评价凯渊的FATIMA敖克索:让男人趴在肩头哭泣,已是可独当一面的女人了。

    ……审视我自己,好像跟这个标准还有一定的距离,我哥哥都没趴在我肩膀上哭过,曾经的男朋友也没此“荣幸”……我,我,我心里压力过于沉重……

    “黛玉。”他嗓音清晰地呼唤打断我的胡思乱想。

    “啊?!……”我脊背一凛。低头迎上他那双毫不克制笑意的眼睛:“你的胸都被我摸过了,还会怕得发抖么?”

    我咬碎银牙,一把推开他。

    忘记了,神经病通常会有的症状,就是喜怒无常。我一屁股坐下来,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完了。我郑重告诉你……我要让你变成吴孟达。”他的笑脸上摆着硕大的问号,我毫不理会地趴在桌子上,暗下决心一定要这么办。嗯,决不能放过他。他倒舒服地翘起二郎腿来,很无耻地扬着笑意道:“可是你硬要留我不走的。现在若要赶我,我可不肯。”恨得我直挠桌布:“你果然不是善类。”他听了,倒不生气,只冷傲地笑笑:“我最恨世间的伪君子。宁为真小人。”我瞥了他一眼。这人太不要脸,不能放纵,于是狠狠地顶了一句:“别抬举自己了。真小人?你顶多能算个真小兽……”??咦,这句话怎么好像有点古怪????…_…b不,一定是我多想了……

    幸好他也没听出字儿闷儿,只掸掸衣衫下摆,突然问了个挨不着边的问题:“千雪如何称呼你?”

    “呃?”我狐疑地抬头,“林姑娘啊。干什么?”

    他曳斜地望我:“今后我叫你黛玉。”

    我噗哧一声喷出笑来。他不解地瞄我:“做甚?”

    “还做肝咧。”我笑意不住,“拜托,你也叫我林姑娘吧。千万别叫黛玉……我会想笑。”

    他蹙了眉,很干脆的告诉我:“不行。”

    我无奈的翻白眼:“能给我个理由吗?”

    他冷着脸回答:“我不愿意。”

    啊~~~~原谅我,我真的很想抽他。于是意味深长地道:

    “你知道什么叫找抽么?”

    他眼里闪着疑问的光芒,看着我,求解。

    我冷冷哼了声,站起来走到门前。想到原版里应该夭折在襁褓的他,不由得感叹。随背着手幽幽地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以绝后患了。”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的疑问增幅,又不见我说明,只喃喃低道:“净是说些云山雾罩的话……”

    我突然想起件事来,旋身问道:“既然你们‘门主’下了门禁,你怎么还敢出来啊?”

    他不屑地冷哼:“有何不敢。”

    这倒是像他的回答。我吞了口水,凑过去道:“你刚才看了姒娘的尸首……有线索么?”

    他打量我,道:“你很关心么?杀手的事?”

    我点头:“当然。”想了下,又道,“我现住在这个晚上‘闹鬼’的地方,又给我撞个正着,怎么能不……”话没讲完,只见他噙着淡淡的笑意,好像已了然我这番话是临时编来敷衍他的……不由得住了嘴,心里略有些发慌。他知道我说谎了??

    他却哼了声笑,站起身来,拍我的肩道:“明日里和千雪报备时,莫要如此自作聪明。”

    看他平时神神叨叨的,没想到原来……也精得冒油……

    我哑口无言,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下,还是问了:“你不怀疑我么?我可……什么都知道。”幽幽地望着他,心里暗道:除了你的事……

    他背对着我,还是那幅漠然的口吻:“与我,何干。”

    ……

    反正已经这样了,我干脆问了下去:“你不怕我有所图谋吗?”

    遭到他的耻笑:“图谋了良久,差点送掉自己的小命。”

    真是恶劣。我不甘心地站到他面前:“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怎么就不相信??

    他的表情柔和起来,眼角弯着少见的温和,迎着我质问的目光,轻轻地道:“不,我从没如此在乎过。”

    “就这张甜言蜜语的嘴巴倒和楚千雪一个样。”我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去——不能让他见到我脸上拢起的潮红。

    约有两三秒的沉默,他在背后,似乎一声浅笑。

    “我说过,我可以装得极像的。”

    轻悄的脚步声,我知道他离开我身边,进到里面去了。

    我松了口气。对着纸窗,暗暗提醒自己。

    虽然他又高又帅又俊俏……可隋某某,你可千万不能真喜欢上这里的某个人啊。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是虚构出的,我可不想无谓地遭受第四次失恋打击……

    垂下眼帘,我幽怨地望着外面的月亮。月亮很记仇地立刻钻进云里不肯赏脸。

    嗳。

    我是真的,很想回家啊。

    这个夜晚漫长得夸张。我几乎是在凌晨才朦朦入睡。床给焰儿占了,后厢的温泉里又没有地方可以躺。我实在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昏昏入睡了。

    毕竟经着小心,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鸡鸣划破寂静……哇,公鸡在叫啊。是真的公鸡啊!

    我揉揉眼睛,抬腕看了表,才5点不到。公鸡果然起得早啊。

    懒懒地伸展胳膊,身上哗啦掉了件衣服。我弯腰拾起来,里面还粘黏着被我睡出来的温热。

    我拿手磨蹭着,唇边禁不住地溢上笑意来。

    小臂上搭着那罩衫,我站起来,将门推开,就见着楚千湮正站在院子里,虎视眈眈地盯着低墙上那只神气活现的大尾巴公鸡。大概是听见门响,回了头来,朝我皱眉:“到底把你吵醒了。”一回手,闷地一声响,只见那只鸡突然从墙头栽了下去。

    ……

    “清晨很冷的。”我只装成没看见,走近他,将他那件罩衫给他披上肩头。他拉过衣袖,脸上一抹柔柔的笑。

    “我会叫人,让千雪过来。”他淡淡地说着,穿好罩衫,低低望了我,“让那个焰儿,离你远着点。”

    “你不等他来了再走吗?”我跟上一步。

    他停住脚,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哼,你说呢。”言毕,转身走了。

    我脑袋上浮现出巨型汗滴。

    结果不到十分钟的功夫,楚千雪火烧眉毛地赶到了。敲了门,都没等得及我应声,便直接闯了进来。这举动对于一向礼数周全的楚千雪而言简直不可思议。

    我笑了笑,朝着他惊惶焦急的表情温和地说:“呀……你来得真早呢。”

    他上下打量了我番,见果然没有缺少零件,才放下满脸紧张,松了口气,道:“千湮派人来说……”

    “是,尸体在后厢门口,焰儿在我床上。”我打断他,明白地解释。他有些愕然地望着我。我抱歉地说,“对不起,我,还是知道。”

    他的愕然渐渐褪散,望着我的眼神一下子轻松起来,并微微笑着,道:

    “幸好……幸好。”

    “嗯??”我茫然地看着他,他只是笑笑,却不搭腔,只朝门外轻唤:“进来吧。”

    一名紫衣少女应声而入。见她尖尖的下巴,一双略微吊梢的丹凤眼,细细柔柔的两弯月眉,脸蛋干干净净,那个表情神色用一个字可以具相地形容出来:办公中。

    “这位是西门凉花。律堂堂主。”楚千雪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