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香





  我赤身裸体地躺着,在丝毯下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眼微合,尽情享受两个女人之间的肌肤之亲,她的手指有种葡萄柚果实的味道,准确地从一个|穴位移动到另一个|穴位,我的大脑里游进一条鱼,搅得我六神无主。
  毒蛇的眼睛发着绿光,渐渐移近,一张古怪的三角蛇脸,潜移默化,在离我近得不能再近的刹那,清晰地变作我自己的大圆脸,眉眼纤细上挑,馋兮兮地盯着我自己的双唇,仿佛随时会吻上来似的。
  那绿光,一种在饥饿或饥渴状态下才有的幽幽暗光,看得我有点慌。
  美容师说:你最近皮肤很干,黑眼圈也重,连续给你作保湿护理也没改善。还有,你最近有点掉头发,你看,这里又有两根。
  我抚摸着自己干燥起屑的身体,中指寂寞地玩着自己的肚脐眼。
  半梦半醒中,我的耳朵听见自己的嘴巴说,我已经一个半月没碰过男人了,好可怜。
  6月一下子见了底,我的日耳曼情人回老家已经一个半月了。
  天气变得燥热不安,人更甚之。
  我开始害怕夜晚降临,去健身房的次数多起来。
  有时我看见晚上约会的大好时光里,那么多人选择孤独地在跑步机上原地奔跑,挥汗如雨,亦或,像我一样,绕着一块10厘米高的踏板,旋转曼波,托臂小跳,KICK绕板,是不是都有某种饥渴的成分在里面。在健身房把自己弄累,回家就可以倒头大睡,不再被黑夜深处腥甜的味道抓去折磨。
  我在落地镜前观察自己,在手机发亮的金属壳子上,在热可可平静的表面上,我不断看见自己眼中的绿光。
  那首叫“绿光”的歌,我现在每次听来,竟可以听出另一种符合我自己心意的解释。
  我也不是真的对性饥渴,大多数女性在三十岁之前很难真的饥渴起来,我的意思是,如果她不在爱里。随便是亚历桑德还是情人A、B、C、D、E、F,我ENJOY所有和男人的身体接触,也ENJOY他们高潮时的表现,但我自己并不确定,我到底饥渴什么。
  我只需要我的床上有老外男人,需要我的皮肤被散发着雄性磁场的手指和身体抚摸,我的生理健康和各种自然习性全都需要这个。
  男人的吻是最有效的润唇膏。
  男人的抚摸是最好的润肤露。
  男人的体温是最好的空调。
  有爱可做的女人不需要用香水就好闻。
  和男人在一起的日子,面色红润,不便秘,不生胃病,不脱发,不生暗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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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无人的夜里,穿着绿云肚兜独自坐在客厅里,把塔克西斯家族工厂的DV放进立体影院里,一遍遍观看投影布上亚历桑德的画面。
  是工厂的广告片,但我把它当A片来看。
  我的日耳曼情人。我有多久没和你在浴室里念过《圣经》了。
  镜头对准你红润饱满的脸庞,我要亲亲你的额头,把鼻子埋进你咖啡色的头发间。你在发言,嘴唇柔软,如果用来亲吻我的锁骨会是多么美妙。你的手指正在操作全工厂的总电脑,我记得它们灵巧而有力地爬行在我的身上,让我的血液倒流,颤抖不停。你穿着黑西装一副老板派头也没用,我依然看得见你骨骼粗大的健硕裸体,胸前的体毛摊开成一片芭蕉树叶的形状。
  塔克西斯侯爵,在你的余生里,克拉拉如此寂寞。
  时间失去了水分,凝固成透明的空壳,什么味道都没有。
  我的22岁为什么只有雌激素没有荷尔蒙。
  
毕业典礼(1)
BLINK—182的朋克乐在唱片机里转了一夜,满地碎薯片和PIZZA屑子,很久没参加这种留学生的朋克派对,玩起来却是比正儿八经的上流圈子来得尽兴。
  扬搂着一个阿根廷女生歪在墙角的地毯上睡得正香。里间的门开着,横着两条多毛儿诡异的腿,像两支曲在烟缸里摆着V 字POSE的香烟。
  派对过后的清晨,总是这样。涣散的瞳孔,流离的脑髓,没有出路的颓废。
  我头痛欲裂地醒来,手机上有人在零晨3点时竟然想到发短消息给我,通风报信说,上午10点是学校的毕业典礼。
  我一骨碌跳下床来,无头苍蝇一样蹿进卫生间,没有找到任何可用的牙刷。好吧,我再打开冰箱,除了酒别想找到任何填肚子的东西。我勉为其难地抿了两口薄荷酒。
  醒了。
  什么?毕业典礼?
  这么说,我从网上下载的毕业论文顺利搞定了教授,最后几个学分随便瞎涂的考卷也过关了。
  我要成为什么来着。现在,我宣布你成为克拉拉学士。
  没有时间回家换衣服了,我套着狂欢后皱巴巴的夜礼服,没刷牙没洗脸,去停车场发动了我的跑车。
  顺顺当当开过几个路口,一直有点魂不守舍,左思右想,总觉得忘了做什么重要事情似的。
  一个刹车,整个人一摇,忽然就想起我的小冤家来了。
  我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怎么知道今天要毕业典礼呢。那她知道么?出来混的人过着混世魔王的日子,学校里的事情山高水远,哪里知道漫漫无际的肥皂剧已经到了大结局的时候。
  人活一辈子,大学毕业典礼就这一次。她要是错过了,就再也补不回来了。谁不是从小学开始一路大考小考,就等着穿上学士袍戴上学士帽,捧过证书的那一刻呢。
  我拿起手机,开始翻她的号码。
  可是,回过头来想想,她又不曾对我好,她在学校里和我争风头,发现我住在小弄堂里就马上四处广播,她朝我炫耀她要成为贝尔贡的妻子了,她炫耀她在生意上的业绩,以为我就是个不用大脑的小母狗。
  现在我要让她也难过一下,有何不可。
  冤有头,债有主,总要把账算清楚的。
  我这样一来,又把手机合上,扔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不过一直心里痒痒的,朝手机溜了一眼又一眼。
  通知她,不通知她。通知吧,不通知吧。


  SIGH。我投降,还是重新拿起了手机。
  她喉咙沙沙地接起来,一听就是睡得正香。全城的年轻人好像昨夜都狂欢去也。
  旁边有个男人的声音,也是半梦半醒间含含混混地招呼了一声:MELANIE!几点了?
  我不带任何感情地告诉她毕业典礼的时间,在挂断的同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MELANIE,MELANIE!
  我扭开调频听上海DJ喜欢放的伪爵士蓝调,北京DJ用内地地下乐队的口水朋克装愤怒。生活就这么无聊的搞笑。
  瞧一瞧来看一看,季媛身边床上的男人会还没完全清醒时讲中文“几点了”?她的亲爱的贝尔贡国语水平难不成就这么几天就进步神速?她不是和意大利人爱得那么深那么重么,怎么床上还睡着个讲中文的男人。
  呀——哈。呀——哈哈。
  去学生处付了200块押金,领到一套气味可疑的学士服和学士帽。然后问那个年轻女老师,在哪里拍照?她盯着我的一身夜礼服和脚上的蛇皮舞鞋的目光闪烁不定:
  咦?你没有同学和老师吗?想和谁一起拍就一起拍,学校不管的。只要典礼开始前还回来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识趣地抱着衣服走出来。
  坐在台阶上,把包里的一支笔当香烟一样叼在嘴里,看着同学们三五成群地穿着大袍子合影,在草地上摆出父母那代人喜欢的“她在丛中笑”姿势。一时想起,我的大学四年和他们的之间是严重的文化休克。
  
毕业典礼(2)
他们的笑容清新,纯净得像刚用薄荷味的高露洁牙膏刷了牙,即便大四的女孩子们为面试去烫卷了头发,化了生硬的彩妆,但眉宇之间,依然是不经世事的。
  他们在我面前来回走动,男生们依然带着好奇的眼神打量我,夹带着一些有点想邀我合影的蠢蠢欲动。
  今天,这一刻,我如此希望有人能向我走来,和我说说孩子话,说说教授的掌故和寝室里的小事情。
  外面的世界啊,我在外面呆得太久了。
  可是一条街无形地隔在我们之间,像Chu女膜,破与不破天壤之别。
  男生们终于还是没有朝我走过来,他们都早早知道我是坏女生,包里随时掏得出避孕套的。
  我继续咬着我的笔,把手撑在后面的台阶上,仰头看看天空。天空再怎样变,阴天阴灰色,晚霞玫瑰色,人们还是说天空是蓝的。宿舍楼边的栀子花,花开是栀子香,栀子不开,还是香。很多时候,生活只是一种遗留的印象。你遗留了一些什么,别人就默认了一些什么。
  啪。啪。啪。
  谁在我身边兴高采烈地拍着手,我收回视线,小冤家季媛就在眼前。她显然也没洗脸,一颗眼屎粘在睫毛上,头发乱七八糟地被发夹拢在后脑勺上。
  我指指里面的办公室,要她进去领衣服。然后我把我的学士袍套在了我的小礼裙外面,扣上了我的方帽子。
  十分钟后,季媛把我头上的帽子扶正了30度。我则抬手揩掉了她眼角的那块眼屎。我们心照不宣地拿出带摄像头的手机,再四下张望了一次,没有别人想和我们合影留念,于是我们只能搂过彼此的肩膀,心中一片沙漠孤烟飘过,无处话说的凄凉。  
  对准镜头。
  1,2,3,CHEERS。
  咔嚓。
  我的小冤家心满意足地去把衣服还了。她潇洒得决绝,目标明确,虚假的形式从来就不大在意。
  而我,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生拉硬拽地和几个路过的同学和教授合了影。即便别人神情尴尬,我却对这些形式上的完满格外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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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时有没有过一件粉红色的公主裙。
  小学时肩膀上别没别过班干部的红杠杠。
  中学里有没有放学后在巷口等我的临班男生。
  大学毕业有没有穿过学士服,有没有和同学的留影。
  在拿过证书的刹那,有没有心中惦念的那个男人朝你微笑致意。
  有一些世俗的小快乐,我始终无法舍弃,而也始终无法彻底拥有。这些,似乎是一种诅咒降生在我的身上,我竭尽全力,但终究无法完全。
  嘿,也许并不尽然。
  在我从校长手中接过学士学位证书之后,台下开始风吹草丛般,渐渐传过一阵骚动。
  我转过身,看向礼堂的尽头。
  一个健壮高大的日尔曼男人,另一个精致细巧的法国DANDDY男人,正以他们的招牌姿势出现。
  他们朝我挥挥手。
  我朝他们点点头。
  这一刻。
  东风夜放花千树。满心满肺。
  
疯人(1)
一辆敞篷电瓶车等在瑞金宾馆大堂楼前,我和亚历桑德坐上去,朝白制服的司机点点头,电瓶车慢慢横穿行在布局精巧的老别墅花园。傍晚的上海,屋顶上淡淡一层铂金色的浮光,朝那些夜里的生龙活虎,那些飞驰的电子乐与场子里带着长尾巴的高跷人偶,有着30度仰角的视差。
  我摸摸自己的头,在头颅之下,右脑的某块地方,正突突跳个不停,翻手,再用手背拭额头。低烧不退。
  有个研究这个的朋友说,疯人院里的人,都是这种低烧而脑子常年兴奋乱跳的。
  我是没进疯人院的疯子。
  起码今天有点。
  从亚历桑德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我的毕业典礼开始,我的体内就像精子和卵子碰撞后一样,匿藏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力量。
  我接过我的毕业证书和学士学位,穿着狼狈的前夜遗留在身上的夜礼服,从大礼堂的台上一跃而下,一路狂奔向我的两个洋鬼子。
  身后一片唏嘘不已。在狂奔中,所有我的过往自行做成了一套幻灯片,像《罗拉快跑》里人物偶然成就的命运。
  没有洋娃娃的棚户区童年。
  没有胸罩的青春期。
  用16岁的第一笔稿费在波特曼酒店开了一间套房,看着窗外的南京西路开始难以自持地大哭大笑。
  包里随时有避孕套的大学生活。
  拿到了国际导游的接待单,成为离网球明星、娱乐红人、跨国企业高层最近的人。
  开始买一线品牌的鞋子衣服,成为顶级会所的成员。


  17张透支到极限的信用卡。
  N个不同国籍与肤色的情人。
  越南海防,遇见亚历桑德·冯·土恩温特塔克西斯侯爵……
  看看自己一步步的转机与攀爬,我有点鬼迷心窍的张狂。那种像是沼泽里滋滋作响的某个胚胎一样,随时要跳出来一个怪物。
  和亚历桑德回瑞金的套房里换衣服,之后出来在走廊里遇见清洁工,两个更年期的上海老女人看了我一眼,互相嘀咕了两句,随后在我身后发出了古怪而刺耳的笑声。
  按道理,这笑声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见。
  但这一天,我的低烧与突突乱跳的大脑却对此反映剧烈。
  我在电梯即将闭合的刹那,撇下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