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空
顾惜朝果然是在积雪峰上,他站在悬崖边看着那云雾缭绕的寒潭心想:当年他逼得戚少商从这里跳下去逃避追杀,不知道如果他跳的话会不会有戚少商同样的好运?
“惜朝……”戚少商看着站在朔风中衣袂飞扬,如烟花般落寞的顾惜朝吓得语不成调,浑身发颤。
顾惜朝突然笑了,我杀你那么多兄弟,毁了连云寨,为什么你还要喜欢我?真是……冤孽!“我没想死。想死的话,用承影割断自己的喉咙比跳崖更直接、更有效!过来,抱着我!”
戚少商赶紧跑过去,把他密密实实地揽在怀里,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惜朝,我们走好吗?”
“走了就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顾惜朝轻声问他,把全身的重量放心地交付给背后的男人,眼底的愁怨比碎云渊的云雾更加厚重,看不见曙光。“我刚才一直在想究竟我杀的那一家63口是姓什么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可能是我杀的人太多了吧。我也一直对自己说,既然我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再多63条人命又算什么?可是,他们,他们不同……如果真是我的亲人怎么办?”
戚少商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更加用力地抱紧他,弄痛他也顾不得了!他意识到,他快抓不住他了!“这不是你的错!况且,或许,或许不是他,是无相……”
“不要跟我提他!”顾惜朝猛然转身吼了起来,这次不再是哀怨,而是恨!最刻骨的恨!“不可以是他!绝对不可以!”
“惜朝?”戚少商糊涂了,比起弑父,无相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顾惜朝渐渐松开紧捉住戚少商衣袖的手,眼里是暗无天日的黑.原来世间最苦是有苦说不出!
“是他就不能在一起!是他就不能在一起……”他梦呓般地道,突然主动扑进了戚少商的怀里,他不要跌下去!他绝对不要一个人跌到黑暗的最深处,永世不得超升!然后很生涩地吻上戚少商的唇,手也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惜朝,师娘他们也在……”
“不要!”
“惜朝,这里冷!”
“不要!”
“惜朝,你的身体……”
“不要!”
“惜朝……唉!”
27
忘记一切?
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太不象话了!顾惜朝……太不象话了!不行,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被射月、息红泪、赫连春水强行拖回来的关河尤在愤怒地喋喋不休,“居然在光天化日……他别以为可以就这么算了!成何体统!”
说实话,息红泪和赫连春水很同情关河,居然会收顾惜朝做徒弟,他是注定要为这个徒弟头痛一辈子了!不过,在积雪峰就……他的胆子比常人似乎大了不止那么一点!原以为顾惜朝会被无相给逼疯,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先气疯了他师父!
与被顾惜朝气得语无伦次的关河相比,射月的心情和表情都处于一个绝对正常、绝对健康的位置。她甚至还不紧不慢地泡了一杯好茶细细品了几口,才云淡风清地道:“相公,你气什么?他们早晚有这一天,今天就当是通知我们了。”
“你还敢说!”关河差点没被射月的话气得吐血,“都是你宠坏了他!他跟戚少商,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居然得寸进尺!”
“以后,只怕我想宠也没机会了!”射月却忽然黯然了,“相公,算了。少商向我拿了‘忘忧’,用‘忧兰’的汁液仔仔细细浸泡了七天七夜的‘忘忧’。他一共拿了七粒,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关河听了这话,不由地一楞,慢慢地坐回到凳子上,许久才憋出一句:“不愧是九现神龙戚少商,竟比我们还当机立断!”
积雪峰上,激|情褪去,顾惜朝才恍然想到了尴尬。默默地偏过头去,任由戚少商帮他收拾衣衫。
戚少商轻轻帮他拢上外衣才笑着道:“顾公子,这个时候才害羞是不是晚了点?”
“你!”顾惜朝忿忿地转头,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戚少商堵住了嘴。
戚少商膝行上前一步,捉住顾惜朝的肩加深这个吻。唇舌交缠,把早已含在舌尖的药丸推入他的喉间。
“唔?”顾惜朝察觉到了这熟悉的药味,拼命挣扎了起来。无奈力不从心,戚少商及时用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咽喉,稍一用力,那药丸还是滑了下去。
顾惜朝终于推开他,咳嗽着,淡淡地看了戚少商一眼,甚至不想问一句“为什么”!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离开,立刻疾步上前扑倒了他。“不要去!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惜朝,听我一次,就一次!”
“我不要!”顾惜朝绝望地挣扎着,“我不要忘记!戚少商,你究竟明不明白,我已经是第二次用这药了,我会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
“那又怎么样呢?”戚少商死死地摁住他,“红泪要我带你走,可如果你还想着这些,你永远都不会快乐,走到哪里都一样!惜朝,既然有机会让你忘记一切,为什么不试试?难道还值得留恋吗?”
“大当家,我不想这样!”顾惜朝的声音是无比的疲倦,“我不想忘记。旗亭酒肆弹琴论剑一夜,鱼池子里联手杀九幽,甚至皇宫一战。还有蝴蝶谷的那一年,师娘的厨艺的确很糟糕,那道五蛊毒蛇羹也很恐怖。可至少出谷后有天香楼、有翡翠阁、有绿意斋,我不想忘记!一点一滴都不想忘记……”
“你都想起来了?”也对,任谁受了这么大的刺激都会有剧烈的反应的吧。不是发疯就是完全恢复正常。
“可你忘了还有千里追杀,有晚晴姑娘的死,有无相,有你的身世之谜!”戚少商狠心把他的伤口全部撕开,让他看清楚,“忘记这些,你会更快乐。相信我,惜朝,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那你怎么办?我们怎么办?”顾惜朝静静地问他,只是问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至少表面上如此,“我也会忘了你!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来日方长……”戚少商轻轻把他搂在怀里,惜朝,有你这一句就够了!“我不会离开你,我们都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去制造更多更快乐的回忆!”
“大当家……”顾惜朝轻声低语,“你真不应该喜欢我……”
“上辈子欠你的!”戚少商还是笑地很爽朗,“不过,既然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顾惜朝,你得明白,你这辈子都休想跑掉!”
不跑!我不跑!即便我忘记一切也会记得一定要留在你身边!
知道快活的时日不多,戚少商和顾惜朝更是日日腻在一起。每次借助缠绵的深吻,戚少商把“忘忧”推进爱人的咽喉,这已经成为了必须的祭礼。顾惜朝配合地咽下,心里的悲哀如水般连绵不绝,永无尽头,却又如死水般波澜不惊。顾惜朝不知道此时此刻,更加绝望的究竟会是他自己还是那个到现在态度仍然强硬如磐石的戚少商。他只知道他的心一日比一日空旷了起来,心底的那个无底洞是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被填满。也许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许只是在不经意的一个转身、一句话、甚至一个微笑,那巨大的空洞就会气势汹汹地向他袭来,让他喘不过气。每日细细检视着自己的记忆,到第二天总会发觉似乎少了些什么,哪些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不翼而飞,是那么地突兀和理所当然。一开始他会失措,会追究,可很快就知道那是徒劳的。然后心底的寒就会不知不觉地涌上来,春寒料峭,果真是春寒料峭……这个时候也只有戚少商的怀抱可以让他暂时安心,可他也明白终有一天,他会问,对着戚少商问:“你是谁?”只是不知真到那天究竟谁才是更惨的那个……
“怕吗?”戚少商总会在他服下药后问他。
“我一直把它当是‘春宵’,感觉好多了!”顾惜朝笑着答他,然后把压在他身上的戚少商用力拉向自己……
28
我一定要杀了他!
朝朝暮暮……
泛舟湖上,顾惜朝慢慢地卷起帘子抬头仰望着这无边的苍穹,竟没有看到他渴望已久的浩繁如海的星空,天空里只留一弯残月,懒懒地散发着晕黄的光芒,那光华寂寥如冰。他微微一笑,没有太过在意,这世上的事本就不能事事尽如人意。至少今夜的晚风很舒缓,小舟随着海浪起伏也很自在。
戚少商跳上船,挥剑割断缆绳,走进船舱就看见顾惜朝正细心摆弄着小几上的香炉。香炉的边上是熟悉的杜鹃醉鱼和炮打灯。他不禁讶异地挑眉,“怎么今天这么有兴致?”
“也只有今天了……”顾惜朝微微一笑,顺手拍开酒坛的封泥,倒上满满的两碗,自己先饮了一口,接着便皱眉,“这酒……还是这么烈!”
戚少商也端起酒碗,饮下一碗,道:“你酒量不好,不要勉强!”
“不会!今晚无论怎么样我都会保持清醒!”顾惜朝笑着答他,绝对要清醒!
“惜朝,你会不会怪我?”戚少商叹了口气,轻轻地问他。
顾惜朝却大笑了起来,“你完了!戚少商!”他得意地用手指着他,“你爱死我了,你死定了!”
戚少商苦笑连连,这种事也值得他得意吗?早就如此了,不是吗?“我割断了缆绳,我们就顺流而下,反正也没有想到要去哪里,不如听天由命!你觉得呢?”
顾惜朝温婉地一笑,“我人都跟你出来了,你决定就好!”接着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他的碗里,“有日子没做这道菜了,尝尝!”
戚少商急急地拉住他,不容许他回避他的眼神,“你放心,明日一战,你师父师娘一定不会有事!”
“我知道!”顾惜朝打断他,“大当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确,不论师父师娘会不会杀无相,我都还是不要在场、不要知道比较好。”他用指尖点住额角,苦恼地道,“人的记忆真是奇怪,为什么高兴的事那么容易被遗忘,伤心的事却犹如附骨之疽甩也甩不掉!”
摇曳的灯光照地他的脸庞明明灭灭,看不出真情实感,尤其当顾惜朝故意要隐瞒的时候,戚少商的刻意追究就更加徒劳。他伸出手,手背滑过他的脸庞,怜惜地道:“你瘦了……”自从重遇师父师娘他就又瘦了回来,到近几日更是瘦得可怜,往常正好的衣衫披在身上总是空空荡荡的,再加上他有伤在身,整个人更是荏弱。有时候,摸到他嶙峋的骨头,戚少商都会没由来地心痛心悸。
即便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可顾惜朝平时还是对这样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感到尴尬。不自在地避开戚少商的手,他端起酒碗笑着道:“说这些做什么!今晚我们只谈风月!”
“好!只谈风月!”戚少商配合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顾惜朝的酒量毕竟不如戚少商,很快就昏昏沉沉地靠在了小几上,嘴里竟还嘟囔着,“酒逢知己千杯少!大当家,我们再喝!”
戚少商体贴地抱起他,见他憨态可掬地用手背揉眼,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嗯?”顾惜朝听到笑声疑惑地撑开眼皮,幽深的眼眸里,没有讨厌的哀怨,只是简单的好奇。漂亮如猫眼石的眼睛,流光异转,让人怦然心动。
戚少商许久未见他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几乎是立刻就欲念如火。他含了一口酒慢慢地送入他的口中,没有迟疑,反而有些焦灼。
顾惜朝的身体微微一震,长长的睫毛也随之颤抖。
第七粒!
但很快,他就放松下来,抬起手想要用衣袖擦干从嘴角流出来的酒液。
戚少商却快了他一步,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弹。慢慢凑近他,一点一滴地舔干他嘴角的酒液……
十指交扣着,将他的身体一点点地压下……
“别……这里……太奇怪了……”顾惜朝却不配合,可那无力的挣扎更像是欲拒还迎。
“别动!”戚少商故意延长挑开他衣襟的时间,“这里只有我们……”
“听!下……下雪了……”
他都在想什么啊!戚少商无奈苦笑,可仔细侧耳倾听,那本该被忽视的淅沥的声音的确是大了起来,打在船坞上清脆动听。
“不是下雪,是下雨……”戚少商一边答他,手上的工作也没有片刻停歇,“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
顾惜朝还是恍惚着,喃喃地竟念起诗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戚少商惩罚似的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惜朝,专心些!”
顾惜朝吃痛,终于清醒了,勾上戚少商的头颈,笑着道:“那么念这一首,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戚少商及时堵住他的唇,一直深吻到他无力才帮他补充,“两情若是久长时,就只在、朝朝暮暮!”
“就只在,朝朝暮暮……”顾惜朝迷茫着重复,身上的衣衫逶迤坠地,外面的雨越发急了……
“大当家……大当家……”顾惜朝翻身坐起来,伸手推了推戚少商,没有反应!
他不禁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水般清澈见底,却又如水般深不可测!“大当家,你一进来就一直注意着那香炉,那香炉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杜鹃醉鱼!”
虽然明知道那个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