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桃依依

　　到头来，最冷漠的人原来不是他，而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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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池月山。
　　雾霭渺渺，峰峦在云雾中时隐时现。
　　傍晚雾气弥漫，整座山峰因过于险峻，连供人行走的羊肠小径都难以寻找。
　　一道雪白的纤影却在云雾间穿梭自如，边走边张望，视线透过层层迷雾寻找熟悉的身影。
　　最终，她在一条小溪前停驻，看到重重云雾中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的月牙白背影，轻轻舒口气，朝溪边的大石走去。
　　褚君怡纤细的指覆上褚临静的肩头，“静哥哥，回去吧，湿气越来越重了。”
　　“怡儿。”
　　“嗯。”
　　“人为什么如此善变？”他的声音还是很淡，飘似浮云。
　　褚君怡不知他为何如此问，更不知他的语气为何会如此无力，“什么意思？”
　　悠然起身，他没有回答，转身越过凝着他的人儿，“回去吧。”
　　褚君怡移步跟上，走在他身侧抬眸轻转视线，在雾霭中看着他的优美侧脸。
　　人善变么？不会。
　　静哥哥，怡儿一直喜欢你，你看不到么……
　　气氛如此安静，安静到向来喜爱清净的她也不禁觉得喘不过气。
　　“静哥哥方才那样问，是因为公主么？”褚君怡淡淡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好像真的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多年来的相处，褚君怡清晰地感觉到一旁的人身体有瞬间的僵硬，知道自己猜对了。
　　“公主她怎么了？”
　　“……没什么。”他喃喃自语，眼眸空幻如雾，声音也空幻如雾，“她只是厌倦了……”厌倦了一直追着他，他终于让她感觉疲倦了……
　　公主厌倦了？公主决定放弃静哥哥了？
　　红唇轻抿，胸腔内瞬间翻涌起喜悦的气息，纤弱的身躯忽而承受不住如此大的情绪转变，不禁轻咳起来，苍白的脸颊泛上红晕。
　　头被一只大掌被迫扬起，药丸如多年来一样及时送入她的口中，急速狂跳的心逐渐趋于平缓。
　　熟悉的大掌轻缓地在她的后背抚动，耳边传来他淡漠的声音，“行医之人居然不懂如何照顾自己，有心疾就尽量不要让自己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停顿片刻，“过段时间，我还会进宫一次……”
　　“去找公主？”她问得急切，吐口而出的话，瞬间又开始后悔。
　　“不，”他的眸子薄雾中暗下，声音变得愈发冰冷，“去找去麒麟。”
　　他已经找不到回去找她的理由……
　　“玉麒麟？那静哥哥有玉麒麟的下落么？”褚君怡在提到玉麒麟时，不可避免地轻蹙眉头，非常地不安。
　　轻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逸出薄唇，“没有。小时候听他和母亲谈话提及过，但记不清，只知道在皇宫，但进宫数次还是无法确定准确位置。”
　　褚君怡知道，他口中的‘他’是他的亲生父亲褚莫峰，“也许真的没有玉麒麟存在……”
　　“我相信它存在。”他打断褚君怡的话，语气有些急促，似是怕仅存的希望破灭。
　　菱唇开启又合上，欲言又止。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提醒，“即使玉麒麟存在，它也不一定就能救你娘的命，毕竟让一个已死多年的人复活，听起来都……”
　　背上的手移开，褚临静淡漠的语气扬高了一些，“不要再跟我讨论这个问题，任何一点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略带童音的清朗歌声在池月山下的山谷响起，顺带起一阵阵的回音。
　　戴青背着药笼边走边唱。
　　偶尔蹲下身，观察路边的野花野草，发现能够当做药材的就急忙采下放入背后的笼中。
　　忽而，路边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动静引起戴青的注意，他在这条路走过数年，这里不会有什么野兽，可是这动静是怎么回事？
　　戴青看看渐晚的天色，有一点点小紧张的拨开草丛，一团雪白的东西引入眼帘。
　　兔子？
　　戴青上前，用指头戳了戳在除了偶尔抖动便无任何动作的兔子，眼尖的看到一旁草丛上的血滴，一惊，急忙抱起兔子，看到它后腿上咧开一个大大的口子，血流不止，同情心瞬间泛滥而上，
　　“好可怜，我把你带回去，让主子帮你看看，就不会有事了。”
　　视线瞥过兔子肥嘟嘟的屁股，瞧见一圈巴掌大的黑色绒毛，惊讶地张大嘴巴，“肥兔子，我们可真有缘，原来是你呀！”原来是萱萱公主被箫凤掳走的那天，被他们慌乱中丢下的那只肥兔子。
　　戴青扯下衣裳一角，小心翼翼地帮肥兔子包扎好腿部的伤痕，然后将它抱在怀里朝山上走去。
　　簌簌。
　　簌簌。
　　走了没多久，耳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簌簌。
　　戴青停住，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视线转向声音来源，看到脚边的草丛簌簌直动，“不会又是一只兔子吧？”戴青摸摸怀里安静的白兔，“不会是你家另一只吧？”
　　不对，兔子的话，草丛应该不会这么大面积的簌动。
　　不祥之感从脚底一直蔓延至全身，这回、这回不会真的是老虎之类的猛兽吧……
　　惜命的本能让他瞬间抬起右脚，准备逃命，可就在迈出的脚落地的同时，被一只手紧紧拽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吃我！我身上没几斤肉啊——啊啊啊——救命啊——”
　　“等等……”
　　“啊啊啊啊——放开我！”戴青奋力地抽出脚，一下绊倒在地上，不停地踢打。
　　“等等……”
　　咦？脚上的触感似乎不像猛兽的爪子，而像……人的手？！
　　戴青气喘吁吁地抱着兔子，颤抖着手拨开草丛，一个浑身衣服被刮破的女子躺在草丛中，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裤腿，干燥的唇微微启开，“找褚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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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夜静，风冷。
　　月色如水，带着阵阵寒意萦绕在池月山上，有着化不去的凉意。
　　郁郁葱葱间悄然而立的竹屋，透出点点亮光，在墨玉般的山头宛如星光闪闪发亮。
　　竹屋内，褚临静坐于竹椅上，静静地品着香茗。褚临静偶尔会抬眸，朝床上望去一两眼。
　　戴青则是一会儿床前，一会儿木架的水盆旁，来来回回不停的跑。
　　“呼——死了。”戴青见床上之人满脸的污渍已经被他擦干净，吁了一口气，“天啊，真够脏的，我的小胳膊都快累断了。”
　　转头看看依旧安静的两人，戴青习惯性的撇撇嘴，反正他自言自语惯了，多一句也无妨，“主子，你看这姑娘是不是有点面熟？”而且指名找褚公子，看来认识主子呢。
　　听戴青这样一说，褚临静才朝床边走去，看着连脸上被树枝划了几道口子的脸，沉默半晌淡淡道，“不认识。”
　　他本就不太记人，即使与他说过数次话的人，他若不在意，也不会记得。可是萱萱，他却在第一次见面，就将她的容貌印入了脑海，这才使得他对那个给他深刻印象的小姑娘产生不一样的感觉……
　　“主子？”
　　思绪拉回，褚临静俊眉微蹙，“又怎么了？”
　　“我感觉她长得好像萱萱公主身边的那个丫鬟啊！”主子不记人，可不代表他不记人，戴青偷偷地抬眸，觑着褚临静的反应。
　　果然——
　　已经快走出屋的步伐一旋，又朝床边走来，细细打量床上的小姑娘。
　　他，真的不记得。
　　“哎呀！”戴青激动的一拍掌，好似真的才刚刚想起一般，“这就是萱萱公主身边那个霓裳嘛！她怎么会大老远从宫里跑来池月山？难不成公主出事了？”
　　毫不留情的冷厉视线在瞬间射向戴青，戴青吐吐舌头，继续帮霓裳擦拭着脸。
　　昏迷中的人，闭着的眸几经挣扎，终于缓缓睁开。
　　霓裳眨眨眼睛，迷朦的视线终于逐渐清晰，在看清眼前修长的身影是何人时，霍地从床上起来，急忙抓住褚临静的衣袖，“褚公子！褚公子，呜呜，我终于找到你了！霓裳死而无憾了！呜呜……”
　　戴青被霓裳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朝褚临静脸上望去，看到那张漠然的脸果然蹙起眉头，急忙将霓裳的手从褚临静的袖口上扯下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霓裳吸吸鼻子，终于开始道出来意，“褚公子！你去宫里看看公主吧！”
　　公主的身子虽然比回宫时好了很多，也不再发冷，但是食欲不振，才短短十多天，就瘦了一圈多！不只皇上皇后心疼，她们看了也心疼啊！
　　想着想着，霓裳红红眼圈里的泪水再次泛滥。
　　褚临静怔怔地望着霓裳，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却也透着强烈的希望，“是萱萱让你来的？”
　　“……不，不是……是我自己要来，公主不知道……”看着褚临静绝色的冷漠容颜，霓裳突然有些口吃，紧张的不知该如何回。公主不知道她来，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因为实在看不下去公主如此自虐的生活……
　　眼底的迷茫在顷刻间消散，回归往日的沉静。
　　她怎么可能会让人来找他……
　　他亲眼看到她已经找到可以依靠的人了，不是么？
　　为何还傻傻地抱着一丝希望……
　　他淡淡地扫了眼霓裳，旋身走向主椅，重新坐下，“我为何要去？”
　　他的声音清淡如晴空飘过的白云，音落，不留一丝痕迹。
　　霓裳愣住，虽然在公主和他相处数月中，她也清楚他的冷漠，却万万没想到他对公主竟冷情的没有一丝留恋！
　　气愤霎时间涌上心头，霓裳掀开被子走下床，“没想到褚公子当真是这么冷情的人，我真为公主感到不值！”
　　霓裳穿好鞋子朝外走去，被怒气冲昏头的她根本顾不得外面是不是已经深夜，只是不想留在这个让她为公主感到心酸的房间，“公主为了你，茶饭不思，短短数十日，就消瘦了一大圈！”
　　淡粉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去把她追上，明日再下山。”真是个莽撞的姑娘，对一个连路都不知的人来说，深夜下山，死路一条。
　　“啊！是！”戴青一溜烟，朝外追去。
　　褚临静起身朝外走去，手里捏着方才的茶杯，去浑然不知。
　　夜雾笼罩山峦，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大雾中消失，朦淡的月色柔和的洒在他的脸上，将他冷傲的容颜勾勒出几分惆怅之色。
　　手轻轻地捻动酒杯，松开手指酒杯掉落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零碎如同他此时无法拼凑完整的心，脆片散发出冷冷幽幽的光，映衬着他同样清冷优雅的容颜。
　　
　　红雨苑的回廊上。
　　“你总算回来了！还好公主最近没精神，也只是问过你几次，就没再追究！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圆谎。”彩袖将刚回到皇宫的霓裳拉至角落，抬眸看到她脸上还未消退的痕迹，关心的问，“你的脸怎么了？”
　　霓裳抹抹脸，蹙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没事，被树枝划了，过几天就会好。”她本来也担心脸上的伤，但是褚临静身边的侍童倒挺好心，告诉她涂了药膏过几天就会好，比他那个冰块主子强太多了！
　　想起褚临静，霓裳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加上彩袖刚一开口提及“褚公子”三个字，霓裳立马烦躁地挥挥掌，又不敢太大声，只能低斥，“别跟我提他！明明就长得一副谪仙般的面孔，偏偏心比石头还硬！”
　　彩袖偏首，没听出重点，喃喃道，“神仙的心就一定都是好的么？”
　　霓裳受不了地瞪她一眼，“公主怎么样了？还是吃不下饭么？”
　　“是啊，皇上皇后都来看过很多次了，但是公主谁都不见，吃了就吐，太医也没法子……”彩袖的眼睛慢慢黯下，语气中尽是心疼，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褚公子什么时候来？”
　　霓裳丧气地在回廊的护栏旁的石凳上坐下，手指在廊柱上画着圈圈，低声道，“他不来。都是我没用，如果我不耍脾气，好好求他，说不定他会来的……”
　　悄声低语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朱红太门后，一道纤弱的身影无力地靠在门后，缓缓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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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他不来……
　　霓裳将她的状况都告诉他，他还是不愿见她么……
　　萱萱咬着唇，后背紧紧地靠着大门以支撑自己逐渐虚脱的身体，却还是不能抑制地下滑，无法
　　挣扎，无法摆脱，只能任心底的痛肆意蔓延，延向四肢百骸。
　　她说不离开皇宫，那并不是真心话，她只是倔强的不愿退让，希望他能说，那我留下。
　　可是她还是赌输了，他不是子絮，也不是锦哥哥，所以他不好迁就她。
　　直到现在，她才愿意正视，他真的不是一个她能驾驭的人。他就像一朵浮云，来时轻渺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