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桃依依
褚临静站在二楼楼梯口,微微侧首,垂眸看着叽叽喳喳不停的戴青,“箫凤在瞿塘酒楼。”
“谁?”哎呀呀,不就是箫凤嘛,等等!戴青蓦地睁大了眼睛,“箫凤?!那个……”那个追着他主子不放的妖精?
等他反应过来时,褚临静早已不见了踪影。
戴青气喘吁吁的跑回房间,趴在门口朝里面张望,“主子,今天还要去那个破屋子么?”那里真的好阴森啊,他真的真的不想去呀——
“嗯。”找了近几日,他不信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不可以不去?”真的好可怕。
淡眸扫射而来,戴青成功的闭上嘴巴。好嘛,好嘛,去就去,谁让他家主子更吓人。说来真气人,都不让他进宫享福,在这破酒楼里住破房子吃破菜,每天还要去那间破房子担惊受怕,还有没有天理啊……
“等这伴事过后,会让你进宫。”
“咦?”戴青蓦地噤声,睁大了眼睛。难道他刚才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
“拿着。”褚临静丢给戴青一个小布包,“今天我们会在那里待久点。”
戴青打开布袋,看着里面一堆的蜡烛,心底不禁哀嚎,天啊,这么多的蜡烛,主子今天准备在那‘鬼屋’待多久啊?!
戴青嘴里所谓的鬼屋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它只是一座被废弃的园子,厚厚的灰尘和随处可见的蜘蛛,以及院子里丛生的杂草,看的出这园子已经被荒废了多年,随着风声,几乎能听到门板廊柱吱呀呀的声音,仿似风再大一点,就能吹毁这整园的房屋。
园子很大,房屋也很多,虽然如今破败,但依旧能看得出它曾经的气派。
褚临静站在一个落满尘土的栅门前久久的驻足不动,那双清淡的能映出尘世间一切的眸,在这个破旧的废墟前变得深黯而迷蒙。
静悄悄的园子里,忽而起了风,风扬起他银白的发丝扫向破败的栅门,一直爱好的干净,甚至不喜欢碰触的他,却对此全然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回忆。
多少年前,在这栅门后也曾有过欢声笑语,他也曾在这里感受到过家人的温暖。他记得娘喜爱清净,因此总是不顾爹的反对,一人住在这里,久而久之,这清净的小园子反倒成了最热闹的地方,那个时候,他还是个被捧在手心的小公子……
“主子?”戴青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撩开褚临静被风吹起的银发,轻拍去上面的灰尘,轻轻地叫了声陷入回忆的他。
“……恩。”褚临静有些怔忡,不过随即抬手轻轻地点了下门扉,栅门应声缓慢地打开,呈现出其后的一片杂草,以及杂草后一间厢房。
他搜查过了所有的房屋,这是最后一间,也是最后的希望。
幽幽的烛光在戴青不停哆嗦的手下慢慢点燃,褚临静接过蜡烛,顿了顿后,推开厢房的门踏入屋内。
戴青跟在身后,听到屋内传来木头吱呀呀的声音,吓出了一身冷汗,又开始不断地自言自语安慰自己。他一抬头,看到褚临静盯着一个东西出神,憋在心里多天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主子,这房子到底是谁的?”
褚临静拿着檀香炉的手僵了僵,随即将东西放下,轻轻地道了句,“曾经的国师府。”
曾经的国师府?戴青在心里悄悄地念着,听说曾经的国师叫褚莫峰,主子曾经说过,他爹好像也叫褚莫峰,难道这两个褚莫峰是一个人?
戴青的手指着这间屋子开始颤抖,两个乌黑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国、国师府?”那是个多大的官啊?!天啊,他这个神仙一样的主子曾经居然是这么有地位的人?
既然曾经是宫中之人,那主子为何还这么厌恶皇宫?
这些疑问,他没来得及问得出口,因为褚临静已经回身走到了一个木桌旁。
垂眸看了木桌半晌,修长的指朝桌板下方摸去,一直绕着圆形的木桌摸了一圈,终于,褚临静蓦地停住,动了动指,从桌下勾出一封信来。
他知道,娘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不会将重要的东西藏在显而易见的抽屉中,而这件屋子在他的记忆之中,并没有暗室之类的地方。
只是,他以为自己要找的,会是一个信物或者贴身物品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居然会是一封信。
戴青急忙走过去,随便掏出一个帕子抹了抹桌上的灰尘,在上面滴了几滴蜡,将蜡烛固定在桌上,让褚临静更加能清楚地看到信封上的字样。
信封上媚秀的字体写着褚莫峰一个字。
看得出这信是出于一女子之手,而且不是他娘的笔迹。
可是,既然写给他爹的,为何会藏在他娘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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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他找了多日,寻的就是手中这封也许能为他解开疑惑的信。但是,当他真正拿到手中时,却开始犹豫。
素净的指一点点划开封口,取出装在信封中的信笺,是漂亮的淡蓝色。指腹轻轻地摸索过信笺的一角,他的唇角微微僵住,手指动作也在刹那间静止。
他记得一年前进宫时,在萱萱的房间见到过这种纸质的信笺,而二十多年前,萱萱根本还没出生,那就是说,宫中还有其他人用这样的信纸,而且身份一样的尊贵。
他仅存的希望在摸到这封信笺时荡然无存,难道说,真的是当今皇后么……
戴青在一旁看着,急性子的他想要看看信上到底说了些什么,但褚临静迟迟没有动作,他干脆在一旁找了能坐的地方,铺了一块布随意坐下慢慢地等。
“主子,打开就知道是什么了啊。”他真不懂,主子究竟在犹豫什么。
是啊,打开就知道了一切。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好犹豫。
所有的恐惧与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为强烈的渴望,一如积压了许久的烈焰,顷刻间全部爆发。
他不再踌躇不前,展开信笺,静静地开始浏览有两页之余的内容。
信的内容并不是很多,但是他看得很慢很慢,一字一字,仿佛错过一字,便会错过他仅有的希望。
窗外的阳光在屋外划过的一条淡淡的弧线,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最终的一点光亮在墙角下慢慢暗淡,整间屋子变得更加昏暗无光。
戴青不得不再拿出一根蜡烛点燃,竖在桌上增加屋内的亮光。
阳光隐去的瞬间,屋外响起轰隆隆的雷声,每一声响起,屋内的柱子都跟着咯吱吱地响,雷声渐弱,风声俱起,屋外有半人高的杂草在狂风中齐刷刷地朝一侧倒下。
戴青颤颤惊惊地抱起胳膊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看看面无表情的褚临静,又看看屋外摇曳的大树与杂草,以及不断发出咯吱声的屋子。
倐地,随意被关起的破木板门“哐啷啷”地一声掉了下来,震得屋内尘土飞扬,也将戴青从椅子上吓得跳了起来。
大风从门外灌进,狂乱地吹着屋内破旧的桌椅,以及褚临静手中那三张淡蓝色的信笺,在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主、主子……”他们可没有带伞,这下要怎么回去?而且,瞧瞧这房子,感觉随时都会塌下来一样,太恐怖了!
褚临静的视线一直停驻在信笺的末尾,很久很久。
他默然地静立在那里,狂风卷起他银发的白丝似一整面绸缎般颤裹住他的修长的身躯,他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一如他空幻的双眸,轻眨之间就荡走了韶光与年华,而留下的,似乎只有无尽的寂寞。
风依旧在肆虐,屋内的桌椅被吹得七零八落,面目狰狞地躺在地面上,整间屋的空气中都是风扬起尘土的味道。
飞扬的尘土一直顺着鼻孔钻进心肺,在心底落上一层厚重的尘埃,一点点地尘封所有难宁心绪。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褚临静慢慢地抬首,翻转掌心间吹过周身的狂风渐渐平息,环绕的银发也渐渐地落下,静垂在身后。
他将信笺揉成一团紧握在手心,微微使力,完整的信笺在顷刻间化为淡蓝的粉末宛如流沙般从他的指缝洒下,消散在风中。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看吓得半死的戴青,用他惯有的沉静优雅慢慢转身,朝外走去。
戴青则是噗通一下跳起来,也不顾早已被风吹灭的蜡烛,嘴里念叨着紧紧地追了出去。
*****
端木萱萱从床上缓慢地坐起,拿过一旁外袍随意地裹在身上,就朝外走去。
门被打开的瞬间,风一下子从屋外灌了进来,门板被风吹得从她手中脱离,重重地撞击在墙上。
她抬首朝天上望去,看到阴霾的乌云遮住了晴朗的天空,看不出是什么时候。
听到声音的彩袖拿着一件披风跑了过来。
她伸手拨开彩袖正准备为她披上披风的手,只淡淡问了句,“现在什么时辰?”
“才刚申时,公主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彩袖无可奈何,只能将披风收回,心疼地望着憔悴的端木萱萱。自从前些天开始,公主就吃不下饭,觉也睡得比平日里少了一半,柳大人虽每天都来探望,但公主的气色也不见好转,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公主变成这副样子。
不到一个时辰?
才过了这么久么?为何她觉得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她推开彩袖,独自一人走下石阶,站在空旷的园中,望着眼前的一片桃花林出神。
她忽然轻颤了一下,觉得风很冷,脸上有凉凉的东西一直流到唇角,她伸出舌一舔,淡而无味,抬起头来,淅淅沥沥的雨水逐渐地连绵起来。
原来,是下雨,不是泪。
但是紧接着,眼眶中有热热的东西涌了出来,一直滑到唇角,她抿起唇,拒绝那温热的液体流入嘴中,但还是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和着雨水的泪,为何还会咸到让她心痛……
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被雨水冷风吹打的落花在她眼前逐渐模糊成一片,她的眼中,除了一整片绯色,就是温热的眼泪。
雨水慢慢地濡湿了长发,顺着她的下颌、发梢汇聚,沿着下颌的弧线一直流进她雪白的脖颈。
彩袖撑着伞从回廊上跑下来,却又不敢上前,焦急地左右张望。每天这个时候柳公子就来,今天怎么还不来?
说着,一抹淡青在朦胧雨水中渐渐清晰,彩袖还来不及开口,方入园子的柳锦就看到了雨中那一抹纤弱的白,皱起眉的瞬间风般地掠了过去,为失魂的端木萱萱遮住了冰冷的雨水。
“你到底还要折磨自己多久才甘心?!”他将浑身冰冷的她拥入怀中,语气少有的严厉。
彩袖惊讶地望着柳锦,在她的记忆中,柳锦一直是温柔的模样,甚至不曾对公主高声说过话,这样的音调,已经可以称之为怒吼了。看来,公主这次真的是将柳大人惹怒了。
端木萱萱任柳锦拥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抬首,脸上的水迹早已分不清是泪水亦或者是雨水。
她的唇角动了几下,又复平静。然后慢慢地离开柳锦,转身,走回房间。
彩袖急忙拿来薄毯裹住端木萱萱,“公主!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哭了?”
彩袖不知所措地望向柳锦,柳锦蹙着眉淡淡道,“你出去吧,在门外守着,皇上皇后要来,就说公主午睡还没醒。”
房门被轻轻地掩上,将冷风碎雨阻隔在外,留下一片寂静。
柳锦将毛毯在她身上裹好,轻轻叹了口气。
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流泪。
外面的雨愈下愈大,慢慢地,又渐渐变小,只有风声依旧肆虐,吹打在木窗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她静默的流泪,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将所有的痛都一丝不剩的咽进肚子里。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有风雨声依旧。
柳锦再度张口,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吐地很清晰,“既然是兄妹,就等于切断了所有的希望,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他要让她认清现实。
她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忽然颤了下,而后她笑了,垂眸望着自己的脚尖,用比他还慢的语速轻轻道,“兄妹……”这个事实,她至今都不愿去面对,甚至都不愿去想,为何他每天都要来告诉她,每天都要来断绝她的希望……
她的声音那么低,那么哀,那么凉,让他不忍再多说些什么。
柳锦伸出手将她环住,突然感到一阵凄凉,为何自己多年的等待、多年的付出,至今换来的仍旧是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痴情。
柳锦抚上她冰凉的脸颊,将木然的她转至他眼前,将十多年的深情全部灌注在那双温柔的眸中,默默地传递给她,“萱萱,忘了他吧,你答应过我的……”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深情,也看不清他染满痛苦的俊颜,同样,也看不清他逐渐落下的吻……
“褚公子!你不能进去!唉——褚公子——”
彩袖刻意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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