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有爱三百两 作者:墨银(晋江vip2012-04-06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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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却好似十分熟悉窦阿蔻一般,面具后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嘿,汤团子。”
窦阿蔻一惊,醍醐灌顶,失声道:“苏洛阳?”
对面的苏洛阳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傅九辛:“少主——”他刚叫了两个字,大概自己也觉得这称谓不妥,于是苦恼地停了下来,斟酌了半晌,爽朗一笑,叫道:“傅先生。”
傅九辛注视着他的面具半晌,眼中痛惜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又恢复平静,点头示意。
“是这样的,蝉蜕有一个不情之请。若先生答应,是再好不过了,若先生不答应,那也是情理之中。”苏洛阳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但是窦阿蔻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傅九辛道:“说。”
“希望先生去见陈伯最后一眼。”
窦阿蔻浑身一震,她想起不对劲的地方了!当时她和傅九辛在那地下迷宫入口,苏洛阳率先钻出,等他们要出去的时候,陈伯放了那一场大火。最后一眼,窦阿蔻只看见熊熊烈火中的苏洛阳和陈伯,那么苏洛阳现在脸上的面具……一定是他在那场大火中逃生,但被烧毁了脸。窦阿蔻心一颤,只觉得替苏洛阳不值,又听苏洛阳提出这样的要求,心情一时复杂。
她对陈伯的感情很矛盾。既有些恨他怕他,又觉得他一个垂垂老人,这样坚持着要复国,最后索性一把大火毁去一切,实在有些可怜可悲。
可现在听苏洛阳所说,这个老人好似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从前做过再多的错事也好,毕竟是一个长辈,做晚辈的,总不该绝情至此。
她这样想着,就看了一眼傅九辛。傅九辛的想法显然与她相同,立刻点头:“前面带路。”
苏洛阳也不含糊,立刻拔脚走人。他带着窦阿蔻和傅九辛往山的另一边下去,一面走,一面说着当日发生的事。
陈伯当时那一场火,放得实在是没有留一丝余地,仿佛就是冲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去的。纵使苏洛阳别号蝉蜕,极擅逃匿与偷袭,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免勉强。况且他终是不忍看到陈伯活生生被烧死在火场,又搀了一个他,行动上缓慢了许多,最后虽然命是保住了,但全身被火烧伤了多处。
窦阿蔻听得一惊一乍的,她原以为她和傅九辛已经是九死一生了,没想到苏洛阳更是惊险,她有些犹豫,想看看苏洛阳面具下的脸,被苏洛阳笑着拒绝,说是怕吓着她。
窦阿蔻心里惋惜,苏洛阳从前的样子还在她脑海中,那是一个十分俊秀干净的少年,而今被大火毁去容颜,就像是眼看着一样美好的事物被活生生毁去,真是十分难受。
苏洛阳倒好像不大在意,又接着说起刚才被打断的话。他毕竟年轻,虽然被火烧伤,但修养一段日子,也就好了;而陈伯本就年纪大了,在火场中死里逃生后,伤口久久无法愈合,不多久后又发起了高烧,拖了好几天,请了大夫来看,个个都摇头,说是药石罔及,准备后事吧。
“他现在也就剩最后一口气了,可还念着复兴司幽国的事,先生就当行善积德,当着他的面许了他,也让他走得安心些。”
窦阿蔻和傅九辛都不做声。这种对家国的执念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然而过犹不及过刚易折,凡事太过执着,便易成心魔。
他们走了不多时,窦阿蔻举目四眺,见这方向是往毫辉城遗迹而去。三人都练过武,虽然窦阿蔻因为有了孩子,被傅九辛勒令不准用内力轻功,但比起一般人来说,脚程还是快了很多。
日头已落在山后,只留下一点黯淡晕黄还残留在天空,而他们也再次来到了毫辉城。
暮色下的毫辉城遗迹,仿佛经历了一场劫难,塔身已折了小半,断壁残垣立在惨淡余晖之下,投下一片一片崎岖阴影。各武林门派早已离开,遗迹上却还有他们随手抛弃的物资。若说之前未经挖掘的毫辉城只让窦阿蔻感觉到了厚重的苍凉古朴,那么现在这样的毫辉城,是真真切切被人弃置的残迹了。
苏洛阳带着他们在前面转了个弯,消失在一片碎裂的砖石中,窦阿蔻跟着转了个弯,才看到一栋破破烂烂的民居立在眼前。
“他……在这里?”窦阿蔻惊道。
“嗯。说是死也要死在故国,我没办法,只能带他回来。”苏洛阳一边说,一边绕过民居荒凉的庭院,走进了内室。
窦阿蔻远远便闻到草药味,经过灶房时,还看到那炉上海煎熬着一壶药。她盯着那药炉发了一会儿呆,再回头的时候,陈伯就猛然撞进了她的视线。
窦阿蔻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倒退了一步。此刻呈现在她眼前的陈伯,形容枯槁,一双干枯青紫的手臂无力垂在被褥两侧,像是被吸干了血液,他瘦得不成样子,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突出两块高高的颧骨,从前鹰隼一般的眼神早已不见,只剩下了缠绵床榻奄奄一息的恹恹。
从前那样精神矍铄的老头,一病下来,竟然便再也起不来了。
他似是感到有人进来了,吃力地睁开浑浊的眼睛,麻木地一一扫过窦阿蔻和苏洛阳,在停留到傅九辛的时候,猛地瞳孔一缩,精光暴闪,死死盯着傅九辛。
傅九辛走前两步,在他床前俯下身,握住他皮包骨头的手,沉声道:“陈伯。”
老头子脸色青白,流下两行浑浊的泪,一只手抖索着探进怀中,掏出了一块什么东西,颤颤巍巍塞进了傅九辛手心。
那是一块玉牒。打开毫辉城地宫青铜门的玉牒。
傅九辛低头看了那玉牒良久,又对上陈伯期盼的眼神,当着他的面将玉牒收进怀里,点头:“陈伯放心。”
陈伯像是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脆弱的弦绷成一线,就等着最后那一刹那,傅九辛的话,像是这张弦上射出去的最后的箭,随着他话音刚落,这张弓猛地一颤,终于断裂。
陈伯的身体在床上猛地一挺,而后重重落下,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怪声,直到他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依旧在坚持着这一生的执念。
毫辉城已毁,青铜门已倒,这玉牒又有何用?
傅九辛叹了一声,将玉牒重又掏出,抛给了苏洛阳:“你拿着吧。”
苏洛阳的面具后发出一声轻笑:“先生,你的意思,司幽国少主变成我了?”
傅九辛顿了一顿:“未尝不可。”而后便拉起窦阿蔻,走出了这屋内。
这一次离开,他真的再也不会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搞残男主,那我就把男配毁了吧哇哈哈哈哈!
学厨记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些心事重重。窦阿蔻一反常态地沉默,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唉声叹气。
傅九辛见她这副样子,不由失笑,仅余的最后一丝阴霾也尽数散去,想去揉窦阿蔻的头,又恐弄散了发髻,只得放下手:“你叹什么气?”
“我就觉得陈伯挺可怜的。”窦阿蔻如实说出自己想法。
傅九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若是陈伯愿意,他也可以和你爹一样,颐养天年尽享天伦,但他既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接受这结果,怨不得人。”
窦阿蔻胡乱点了几下头,就把这事儿从心里驱除出去,毕竟陈伯一死,这事儿算是真正结束了。死去的人怀着未尽的愿望与执念而死,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他们的新生活。
转眼到了九十月份,火辣辣的秋老虎下山猖狂,白日里烈日炎炎,日头毒辣,到了夜里,却立刻又变成了秋夜的凉爽,倒颇有些凉意。
窦进财的绣坊已经有了些进展,窦家几个姨娘的针线活儿本就细致,再加上绣的又是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龙凤镇里的百姓们从未见过的新奇花样,立刻就从镇里原本就有的几家绣坊中脱颖而出,窦进财深谙经营之道,虽然他们的绣品无论手工还是花样都超出一般绣坊一截,但他的价格却十分合理,比普通绣品贵不了几文钱,如此一来,物美价廉的窦家绣品很快在龙凤镇里风靡起来。
起初还只是姨娘们绣好了一幅绣品拿出去变卖,然而很快就变成了镇上的富户们出钱预定,这生意算是做起来了。
这期间傅九辛与窦进财关在书房里谈了好几夜,大约是谈些生意上的事,窦阿蔻不知道具体内容,只知道每每谈完以后,第二天他们的绣坊总会搞出个新花样,让姨娘们的绣品卖得更火。
窦阿蔻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开始迟缓不便,她本来就有些丰满,怀着四五个月的身孕,就更显得珠圆玉润。三姨娘打趣傅九辛,说傅九辛本来就宠窦阿蔻宠得不成样子,这会儿就更宠了,简直像养了一个爱娇的小千金。
窦阿蔻吃得好喝得好精神倍棒胃口备香,她本来就爱吃,这段时间更是食欲大增。几个姨娘各显神通,天天变着花样儿给她做好吃的。只可惜傅九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精通浩瀚三千年史,独独这灶头里的事情,是一窍不通。
然而这毫不妨碍好学青年傅九辛的求知**,他这几日天天窝在厨房里,杵在几个姨娘旁边,专注地盯着从生食材到一盘熟菜的整个流程。
三姨娘麻利地在锅里倒油,放入姜片葱段翻炒,再从锅沿滑入一尾鱼,油锅登时刺啦刺啦地爆出小油星,三姨娘用手腕轻轻滑动锅子,待了片刻,熟练地将鱼翻了个面,只见方才在锅底的那一面已被炸得金黄。
再下去的事情就简单了,只要等鱼两面都熟了,放入清水滚煮,再加几块嫩豆腐,待鱼汤熬至奶白,就可以出锅了。
三姨娘抹了把汗,倒不是因为灶膛里的柴火,而是因为杵在她旁边的傅九辛。
这尊大神从一开始她剖鱼就已经杵在这了,表情严肃认真,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差没有拿本小本子记着了。三姨娘知道傅九辛这是想学一招两招给窦阿蔻煮饭吃,但你好歹有什么不懂的要问啊。他倒好,就这么静悄悄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看似是不打扰她煎鱼,但三姨娘觉得,他的存在就是一种极强大的气场。
她入窦家门时,窦阿蔻已经十岁了,傅九辛则十五了。十五的男子已经是个少年了,应该有男女之防了,所以三姨娘那时并没有多少机会与傅九辛相处。但她总有一种感觉,这个少年不是平凡人,甚至她刚进门的一段时间,她有一度十分惧怕这个不言不语的少年。
果然她的直觉在五年后得到了验证。可她没想到的是,这只本该翱翔苍穹的鹰居然被自己家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窦阿蔻绊住了翅膀,这只能说是天注定。
三姨娘这么想着,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傅九辛,清了清嗓子,问道:“九辛,你要学做鱼汤,光靠看是不行的,我和你说下这道菜的做法……”
傅九辛继续严肃地摇头。清汤白水一样寡淡的面孔下,是他一颗惊涛骇浪的心。他刚才在观看三姨娘煎鱼的过程中,内心受到了一阵又一阵的震撼。比如,三姨娘的锅铲翻飞,眼花缭乱堪比清墉城的斩峰十二式,三姨娘捏准时机果断将锅铲插|入鱼身下又翻一个面,那迅如闪电疾如流星的招式,便是七杀连环坞中隐匿于黑暗中的杀手也未必能做到……
傅九辛陡然觉得,他好像冒冒失失踏进了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神秘未知空间,且这空间里每样东西似乎都蕴藏着巨大的含义,墙角老旧的筷子筒、房梁上垂着的一串干辣椒和玉米棒,灶膛里燃烧着的柴火……每一样东西都在默默地诡秘地注视着他,墙上硕大的锅铲和漏勺甚至“叮”的一声反射了一道精光!千军万马在前也岿然不动的傅先生,这时有了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他无法掌控的世界!
傅九辛发着呆,脑子里汹涌酝酿着剧情丰富一波三折的小剧场,而这会儿三姨娘已经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鱼汤起锅盛好,青花瓷的大碗里,奶白色的细腻鱼汤上漂浮着碧绿的葱段,一小块玲珑剔透的嫩豆腐在汤中时隐时现,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去,给阿蔻端去。”三姨娘唤回了傅九辛的神智,傅九辛默默地压下心里的滔天巨浪,端着这碗鱼汤走出去了。
不知为什么,三姨娘总觉得傅九辛的背影有一丝可怜的仓皇,三姨娘想,这一定是她的错觉吧,毕竟傅九辛何时害怕过一样东西?
窦阿蔻躺在躺椅上,摸着她圆滚滚的肚皮。傅九辛一出现在门口,她就兴奋起来了:“哦呀,先生,我闻到鱼汤的味道了!”
这鱼汤是自她回到龙凤镇以后,三姨娘每天都要做的。一方面是替窦阿蔻补补,另一方面,也是听人说,怀着孩子的时候喝鱼汤,孩子生下来会特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