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_派派小说





  
  这样也好,常去看看,留心着看他是不是装的,没道理我邹晴练了十年的高招就这么失了足!
  富二娘说:老爷说得对,只是晴儿也病着呢,寒风里来回折腾总归不好,卢公子,你到时候别怪晴儿怠慢了。
  我牙痒。
  
  不就是怕我和卢琉桑扯出些什么瓜田李下天雷地火的,到时候你那宝贝暖儿伤了心失了意么?
  “那倒不怕,刚入了冬的时候二娘您不就赏了我两件貂裘么,这时候拿出来穿想必还抵得住寒风。上回我病中,还是卢公子带了樱桃回来解了我的馋才好的那么快,这时候于情于理,我若不过去看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我说道。
  
  要搁平时,我是巴不得她这么说正好顺水推舟呢。
  没成想,我邹晴也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一天,为了见卢琉桑而显得这样迫不及待。
  我这张脸皮啊,算是被自己给丢尽了。
  
  有了老骆驼的话,过了午时,我特意穿了貂裘带了两个丫环去探病了。拍门,丫环露出头瞧了瞧便请我们进去了,摇椅边,一个丫环正服侍卢琉桑吃药。
  我走近了瞧瞧,他额头上有汗珠,端着药碗的手也在抖着。
  不知道真假。
  把丫环支走,房里就剩下他和我。
  
  卢琉桑的脸上没了往日那种不正经的神态,此时看起来有些疲惫,似乎连眼皮都没力气抬得高些。
  他说:邹晴,你坐下。
  我就在他对面坐下了,这时候穿貂裘,屋子里又热,我随意摸把额头摸了满手的汗。
  “现在知道怕了?下脚的时候怎么那么利索呢?”卢琉桑的口气像训自己调皮捣蛋的闺女。
  我忍,谁让我理短呢。
  
  “我怕什么,大不了赔你……”
  “哦?怎么赔?”
  “怎么赔,大不了我邹晴下半辈子给你为奴做婢吃苦耐劳任打任骂。”
  “没了?”
  “给你养老送终。”
  “然后?”
  我愕然,还然后?
  
  “你不会让我陪葬吧?那我可不干。”
  “为奴做婢?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熏衣磨墨的活儿你能做得熨帖么?任打任骂?是你任打任骂还是我任打任骂?”卢琉桑问我,这回眼皮抬了抬。那俩黑釉珠子盯着我,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吓了我一跳。
  人啊,果然不能做亏心事。要不,我邹晴哪有落到这个地步的道理。
  
  “那你还想怎么样?反正我就这一堆儿一块儿,再往大了就剩下一条命了。还有一招儿,如果你觉得还亏得慌,你可以去讹我爹,没准儿为了这不能外扬的家丑他能给你不少钱呢。”我说道。
  卢琉桑的眉毛有一瞬间拧了个劲儿,又吓了我一跳,按说我平时胆子挺大的,今天不知怎么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被卢琉桑吓着两次。
  我这儿还没缓过劲儿,卢琉桑又笑了。
  
  “光光,你说我有那么笨么?”声音软软的,尾音轻飘飘地往上挑了一下,配着他那眉眼,恍惚中我竟觉得他有点妩媚,像一只诡计多端的狐狸,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那只正被算计中的呆鸡。
  “和气才能生财,财源才能滚滚,闹僵了对谁都不好,你说呢光光?”我觉得他在试图给我挖个坑心甘情愿跳下去,要不也不会用这种诱骗的口气。
  
  “所以你想出了一个什么缺德的招儿?”热,汗珠都顺着脊梁骨往下淌了。这貂裘怎么这么发汗。
  “非也,皆大欢喜怎么能算缺德?一来,你爹的心愿得偿,二来,我抱得美人归。”卢琉桑这才想起药来,在这儿我都闻到苦味儿了,他的表情竟像喝琼浆玉液般慢条斯理喝完了,然后顺手把药碗递给我,我顺手接了一伸胳膊放到一边的桌上。
  “你瞧瞧你,这么懒还敢说耐劳,有你这样当丫环的早被主子辞一百回了。”卢琉桑还抓着“丫环”不放,“懒人有懒福,所以,你这样的女子当奶奶合适些,能把懒性子遮掩一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想装傻也装不成了。我邹晴这辈子,辛酸哪,前半辈子被爹抛弃又死了娘,后半辈子要守着个太监终老。
  可我又实在不甘心。
  “好吧,明天我请大夫来,如果他说你以后真不能人道了我就嫁给你,反正是我一脚踹的。”其实,说到“人道”这两个字我还是觉得有点羞耻的。好人家的闺女这两个字听都不能听的,我就当着个男人的面说了出来。
  
  “我何时说我不能人道了?”
  “那你……”好吧,我承认我有点龌龊,我眼神不受控制地飘向了他的腰带——以下,以下一点点的地方。
  “邹晴,你把眼睛给我挪开!”卢琉桑有点咬牙切齿。
  我挪开眼睛去看刚才那只药碗,感觉后背都湿了,脑门好像也湿漉漉的。
  我其实挺高兴的,一来,卢琉桑不用变阴阳人,二来,我可以继续做我书生娘子的美梦。
  “我,唉,你……我说你,唉,我一定是冲撞了什么了。”卢琉桑说道,声音不大,不过我都听清了。
  
  我还瞅着药碗,心说,你才知道你冲撞什么了?还好,不算晚。
  “明天找个道士做场法事弄两道符箓贴上就好了。”我好心地提个建议,到时候他正常了,活蹦乱跳了我这颗心才能真放下,要不万一哪天他又回头讹我怎么办?
  “邹晴!”
  “谢就不用了,你要是嫌麻烦,明天我帮你去打听打听哪个道观的老道厉害……”
  “你听好。”
  “说吧。”
  
  我竖起了耳朵打算把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听进去,等了会儿,他还没张嘴,估计是在打腹稿。
  “我……”
  门“叩叩”的响了,刚出去的丫环进来说二小姐来看卢公子。
  我瞅瞅卢琉桑,似乎在他脸上看见一闪而逝的不耐烦,不过我想我一定是眼花了,听听他的声音多温和:“请二小姐进来。”
  邹暖来的可真是时候,我就不用听卢琉桑的训斥了,当然,估计明天少不了邹暖跑我面前叉一回腰。
  
 
作者有话要说:想歪的去面壁!




要过冬至节了

  于是,在听见邹暖进了屋门的时候我识趣地站了起来,客套地跟卢琉桑说一句:“卢公子,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病吧。”
  “嗯,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劳你病着还来看我。”卢琉桑说道,估计是刚才吼我用过了力气,是以现在说话都有点有气无力。
  和邹暖走了个正脸儿,她大圆眼睛斜了斜,小圆嘴巴鼓了鼓,显见是不高兴了。
  我心情好,不与她计较(实在是知道明天她要特意与我计较,此时我就不费那精力与她比大小眼大小嘴了)。
  
  回房,我脱下貂裘,后背果然都湿透了,应该是热的,肯定不是怕得流冷汗。
  这晚上我可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我仿佛瞧见卢琉桑和邹暖成亲了,邹暖穿着喜服撩开喜帕直跟我做鬼脸儿,我记得我好像还跟她说:等入了洞房有你哭的……
  后来我渴醒了,想起我做的这个梦觉得十分有趣。
  
  第二天,邹暖如同我预料的一样,寒着脸跑来对我冷嘲热讽一通,我矜持地对她笑了几下就没再搭理她,我当时正想着去西市扯上几尺绢布给马怀素做一副鞋袜呢,当然,鞋大概是赶不及了,即便赶得及,我也没那个手艺,袜子大概还简单些,实在不行就照着我自己布袜的样子剪大一圈再缝起来就是。
  
  结果,我想得过于简单了。拿着布我很是踌躇,大一圈,到底大多大一圈才合适呢?后来狠狠心,隔一指宽的距离便剪一双,最后剪完了,丫环看我,眼神里满是不解,后来说,大小姐,您是想做袜子?
  这小丫头,这样子不是做袜子难道做裙子?
  熬到后半夜终于歪歪扭扭地缝了一圈儿,那针脚我自己看了都觉得寒碜得慌,熬不住,睡了,明天还要去客舍瞧瞧,顺便把今日给冯小宝买的鞋袜也送去,既结拜了,我又长他三岁,他又处处像个亲人一样帮衬我,送这区区鞋袜我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要说冯小宝做事果然是非常利索的,就隔了这短短的一天,那些个题头竟已都工整写好了,两处客舍也都用孔雀蓝标注了出来,打眼一看很是清晰。冯小宝不在,有两个小厮正里外忙着搬被褥盆架之类的,累得满头汗。
  我寻思冯小宝不在,这两天邹家要祭祖要忙这冬至节,想必我也不能轻易出来,不如就今天送去,免得过了节庆。
  骑着小毛驴到了冯小宝的住处,敲了四下门,里头没动静,倒是那枯死汉柏上架着的鸟窝里嘎嘎地飞出了一只乌鸦,迎着冬日里有些发红的阳光往西去了。
  我又敲了四下,仍旧没有动静,想必是不在。
  有点犯难,若是把这小包裹扔进院子里吧,古往今来好像也没这么送礼的。若是不扔吧,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出来,过了冬至节再给显得没诚意。想来想去,我琢磨着冯小宝现在当在何处。
  最后我决定去他那所宝光客舍去碰碰运气,当然,他也许也不在,也许和相好的出门看景儿去了呢。
  这条巷子很安静,是以在快到巷口与一个带着觱篥的女子擦身而过时我觉得新鲜。尤其是黑色觱篥,带着些神秘。人总是有好奇心的,我有一点点好奇那女子是谁家的小姐,回头瞧瞧,她正在那柏树底下拿管籥开门。
  原来是冯小宝相好的,难怪要戴着觱篥。
  那女子侧身进了门,停顿了片刻才关了门,一看就是平日里做事极小心的人。
  
  等我跑到宝光客舍,一进门就听见冯小宝愉快的笑声以及扑面而来的酒气,中间还夹杂着生硬的中原话,像东市里那些卖珠宝的波斯商人。
  此时,客舍对着门的厅中几张桌子拼在了一起,桌上胡乱摆了些菜,还有几罐酒,地上还有掉落的鸡骨头和花生壳儿,围着桌子坐了密密麻麻的坐了一圈的人,有高眉深目白皮肤的,也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像一锅大杂烩,冯小宝背着门坐着,我只能瞧见他歪着身子,左手拄着长长的凳子,右腿支着,右手正举着一个海碗,还在说“喝”。
  
  服气!能把这么多人凑一块儿放开了喝酒也是本事。
  我叫了他一声,寻思赶紧把东西给他我就走人。
  冯小宝哈哈笑着放下酒碗回头:“正不知道哪里去找你呢,来来来,光光,坐下喝酒,这是纯正的波斯酒,好喝着呢。”
  
  我摆摆手,推说病未痊愈大夫说月内都不准饮酒,冯小宝这才离了长凳跑过来问我何事,我把小包裹给他:“几双鞋袜,我不会做,买现成的,也不知道你脚多大,反正你挑着穿吧,不合适的那些你瞧着送人好了。”
  冯小宝瞅着我笑:“总算还有一点女儿家的长处,还知道逢年过节送些礼物。可巧我昨天买了两双麂皮靴,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我回去给你拿来。”
  “改天吧,冬至节前我尽量再出来两回,那边你先帮我照应着,回头我请你去胡姬店里喝酒。”我说道。
  
  他家里头此刻有人呢,此时他要是回去拿没准儿又惹得屋里那位多心,我知道他的心意就行了。
  反正我也不留下喝酒,也没什么旁的事儿,所以留下东西我便出门了,天色不早,本想绕到马怀素那里去蹭一碗茶水,想想大概又要扰得他不能静心看书便作罢。
  天越来越短,待我回到邹家已经又是上灯时分,又到了晚饭时候,本来这两天被卢琉桑唬得食不下咽,现在总算好了,步子都觉得轻快许多,尤其一想到过些日子等那些布袜都缝好了拿去送给马怀素我更是高兴。
  
  在外头溜达了一天此时饥肠辘辘,我直奔中厅去了,虽然,里面会有邹暖的圆圆的小寒冰脸,虽然还有二娘那时不时让人觉得有点厌烦的话语和眼神,虽然,更有卢琉桑那捉摸不透的俩眼珠儿,但,无所谓,我就权当没看见。
  
  今天,中厅里没有寒冰脸,也没有黑釉珠子,只有老骆驼并小骆驼和骆驼婆,左边下首还坐着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身穿着草色的遥溃派弦凰懿萆难プ樱烂硬荻牙锊淮蠛谜摇?br />   我心里暗自评价完毕,不过又有点嘀咕,瞧这人上好的衣料以及鞋上精美的绣工,想必又是个有来头的,不知道又是什么什么有家有底的。 不过,这人看起来比卢琉桑让人放心,他听见动静抬头向我看来的眼睛里我只看到一片纯净,比邹昉那个小破孩子的眼睛还干净。
  他对我微微点了下头,我也赶紧回礼点了一下头。
  他又冲我笑了笑,我咧咧嘴。
  
  这人,谁啊?这一进门又是点头又是微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