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_派派小说





  他又冲我笑了笑,我咧咧嘴。
  
  这人,谁啊?这一进门又是点头又是微笑的……
  来解开我疑问的是邹暖,她的声音很欢快,明显心情很好。
  “余哥哥,你来了。”
  余?
  我就是猪转生的也能想到余行头家的儿子,我又瞅瞅他,卢琉桑说他是个傻子来着,可,这明显不大对劲儿,傻子的眼睛应该都是混沌的吧?会有这么清明么?
  老骆驼本来慢条斯理睡着了梦游似的喝茶,这会儿回魂了:“晴儿,这位是余伯伯家的公子,还不来见过。”
  “余公子有礼。”我说道。
  “大小姐有礼。”余公子站起来冲着我微微一揖,然后仍旧落座。
  这顿饭又别想安心地吃到饱了。
  
  开饭,我左边邹暖右边邹昉,左边这只耳朵就没怎么消停。
  “余哥哥,听说你去南边儿了?”
  “余哥哥,南边真的很温暖么?”
  “余哥哥,那边儿有京城好看么?”
  我真想拿一个尖馒头塞她嘴里让她安静吃饭,平日也没见她这么多话。好不容易左边耳朵消停了右边耳朵又遭了殃。
  “大姐,你今天又出去玩儿了?”
  “大姐,你还没送我鞋袜。”
  “大姐,听说冬至节雁塔有祈福……”
  我真想拿馒头把自己耳朵塞上然后能消停吃顿饭。
  余公子看没看我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盯着眼前盘里的菜。
  好不容易饭是吃完了,我借口外头吹了风头晕赶紧跑了,回房继续摆弄我的针线活儿。
  手又被扎了一下,冒出个小小的血珠儿,卢琉桑果然是只扫把,想想他晚上为什么没来用晚饭我都能被扎出血。
  他吃不吃关我什么事呢,邹家人把他当宝贝一样的,就是饿着我冻着我也不会亏待了他!我跟着操什么心。
  折腾到半夜,总算又缝好了一只,针脚仍旧是歪歪扭扭,不过看起来好像比昨天的直了一点儿,丫环催我睡觉,整理线盒儿,因为少了根针又找了小半个时辰,等我躺下的时候三更都快尽了。
  




大小姐被挟持了

  第二天,我窝在房里又缝了两只,到天蒙蒙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手艺长进了不少,估计晚上又能缝出一双来。还没到吃饭时候,二娘屋里的大丫环捧着个盒子来了,说是余夫人派人送来给大小姐的鞋袜,然后放下就走了。
  我心里惴惴着打开盒子,很是精美的绣鞋,鞋尖还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不大,亲密地凑在一处团团的围出一朵小白花儿,袜子也很精致,边儿上和脚面都绣着鲜艳的缠枝花儿。
  我想了想,昨天余世宁公子来了,今天便送来礼物,难道他是特意来相看的?他觉得合心合意了?
  
  作为老姑娘的我其实应该感到高兴吧?应该吧?
  左边是我缝得歪扭的白袜,右边是刺绣精美的浅碧色袜子,两相一对比,显得左边很是寒酸。
  “收起来吧,我脚大穿不上。”我说道。
  再精美能怎么样?我也不光脚穿袜子上街。
  丫环说小姐您还没试过啊,我瞥她一眼,我自己脚多大我不知道么?
  
  因了余家这两样东西我晚上又被扎了几个血珠,丫环实在忍不住说大小姐我帮您缝吧,我没让,她缝了那到时候算她送的还是我送的?
  眼看着冬至越来越近,我紧赶慢赶,饭也吃得飞快,邹昉常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他常说:大姐,你这样吃容易存食。
  
  存食,要是真存下还好了,以后的粮食都可以省了。
  二娘说:晴儿最近白天黑夜忙什么呢,眼睛都红了,我看手上好像也不大对,让大夫来瞧瞧?
  这个女人总是很适时的聒噪,老骆驼不在跟前儿她是视我于无物的,老骆驼在,她简直比我亲娘对我还亲。
  我说我缝袜子呢,邹暖便歪头看我,圆圆的眼睛也瞪得圆圆的,好像坐她身边的我忽然长了两只牛角:“姐姐是缝给爹爹的么?”
  
  “不是。”我大口扒拉着米饭,抽空答了她一句。
  “那是给谁的?”邹暖的声音变得俏皮,像是不经意的一句。
  “我娘。”怎么这么多问题,诚心不让我吃好饭。
  邹暖说,我以为是缝给余哥哥的呢。
  我也歪头瞅瞅她,腮帮子还咕哝着,这一口吃多了,嘴里地方不够,翻搅起来有点费力。
  “我跟他又不熟,给他缝哪门子袜子?”然后我舀了一大口汤咕噜冲着米饭咽了下去。
  我目不斜视地吃完了饭,跑了,回了房让丫环把房门关得紧紧的,谁叫也不准给开。
  
  在我某天看菱花铜镜发现自己变成了兔子眼的时候,布袜终于缝好了,虽然没有绣花也没有珍珠,甚至连颜色都没有,但我自己怎么看怎么舒心,我特意找了块儿普通的包裹皮儿把鞋袜小心的包好,因为鞋子不是我做的,当然要放在布袜的下面压着。
  眼看着就冬至了,我就是半夜爬墙也得去给马怀素送去,最好他心里感动立时觉得我是个体贴细心的姑娘家最好。
  只是……
  
  这个小包裹,如果我拎着走在路上会不会有人会以为我是要和人私奔去呢?我正琢磨把包袱换成个盒子,一个丫环进来了,眼生得紧,她说大小姐,老爷请您去呢。
  又请我,这回肯定没好事,我说你跟老爷说我要歇午了,丫环说,老爷说了,如果大小姐歇午了就让奴婢在这儿等着您醒。
  看来,这是咬定青山不放松要跟我商议重要事。
  
  老骆驼那个书房里头并不怎么暖和,看书倒是很提神,我就纳闷,一个有空就待在书房的生意人怎么赚钱呢?他不是应该到那幽暗的大帐房里一坐,然后周围围一圈儿老的少的柜上人,大家喝着茶抽着小烟袋商量着下一批货往西走沙漠还是往南走海运么?
  他要跟我说的,居然不是我想象中那件事!
  
  他说完了,我觉得我的表情一定很惊恐,因为他皱了眉瞧我。
  “晴儿,你觉得如何?”
  “我宁可嫁给余家少爷,就他,改天把我卖了我还得替他数铜板呢,我愚笨,没长五姓之家少奶奶的那个脑子。”我说道。
  老骆驼打蛇随棍上:“晴儿你觉得余家少爷可还中意?”
  这种问题,哪有当面问的?安心让我害羞脸红么?
  我笑了笑:“中意?我就见他一次怎么说得上中意不中意?眼下说这些事都还早,您就别急了,按说起来,我比您还急呢。”
  
  我有我的打算,最不济这亲事的事儿也得拖到明年夏天去,到时候怎么样还不好说呢,若到时候马怀素真被我感动了,即便他落第仍旧是个穷书生,那我也情愿跟他回家乡守着茅屋过活。
  说来说去,我最大的症结在马怀素身上。马怀素又是一只晶莹剔透需要轻拿轻放淋不得雨吹不得风的精致瓷器,此时如果我动作大一点,估计他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如果神仙能给我开一剂把这瓷器感动的药,我宁愿折寿十年。
  
  后来,当我扑打扑打裙子打算走人的时候老骆驼又叫住了我,冬日午后光线太过昏暗,是以桌上点着蜡烛,此时那光就在他脸上飘飘荡荡,只有发际线过高的脑门闪着光亮。
  “依爹看,卢公子倒不像说的假话,若能结此姻缘也是好的。”老骆驼说道。口气真像庙里给人解签的和尚。
  我故意皱皱眉挠挠头发:“他不是来娶邹暖的么?”
  “谁和你说的?”老骆驼问我。
  这还用得着谁说么?郎情妾意的,邹暖就差请人写副墨宝挂他身上宣示“此君名草有主,乱近者杀”了。
  
  “这还用说?!这事中途若有了变数总是不好,再说,我又不中意他。等我有了意中人我会告诉您的,到时候还希望您成全呢。”我说道,先给老骆驼爹心理准备。
  但是,显然,老骆驼似乎误会了我的话。
  “难道晴儿你中意崔家公子?”
  很多意外就是这样发生的,譬如此时,如果我正拿着把剔骨刀在玩儿,没准儿我这手就一抖刀子就插在了身上。所以说,人有时候想的事太多也不好,像老骆驼,我不过和崔雍一起游过船他又送了我幅画儿而已,哪里就能扯出那么多莫名其妙子虚乌有的事情?
  
  我扯了句闲话,我说:“其实,不怕和您说了,我中意那位比崔公子要俊美许多。”
  老骆驼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珠子里看到那人的倒影,但,谁都知道,此时我眼睛里只有那跳动的烛火以及一小块光亮的脑瓜顶。
  
  离了书房,我感觉身上的血到处乱窜,窜得我头脑发热。
  卢琉桑这是报那一脚之仇么?说这种话,显见是想让富二娘和邹暖做法害我!娶我?他脑子一定有毛病。
  我不想去找他吵架,我决定无视他。
  
  谁成想,在那道长长的回廊边上我就被劫持了,气息很熟,是卢琉桑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香,倒是怪好闻的。
  因为我和老骆驼这番谈话完毕天已经擦黑,廊上的灯笼还未燃起,所以很是好躲,他把我面袋子一样扛着几个躲闪就来到了一处,呃,鬼宅一般的院子。
  说鬼宅也不大贴切,只不过是院中的草多了些杂了些长了些,窗子上很多窟窿,屋子里灰尘的味道很浓重而已。我觉得卢琉桑的气息与这宅子挺配的,鬼气森森,还带着点杀气。
  




卢公子的“墓志铭”

  我在想,这次我用什么招数,声东击西和出其不意大概是行不通了。
  卢琉桑把我这面袋子放到了桌上,我两手下意识地往桌上一拄,满手的灰,两手一拍扑打扑打,还是不干净,顺便在裙子上抹了一把。
  
  “邹晴,你值多少钱?”卢琉桑问我,他此刻站在我面前,两只胳膊拦在我身体两侧,手拄着桌面,还一敲一敲的,他离我很近,这让我很不舒服,又想起了某天晚上他发癫的事。
  “多少钱也不卖你。”我仍旧在裙子上擦手——卢琉桑占了两边,我手没地方拄。
  “五姓之家的少奶奶要长个什么形状的脑袋?”
  我想说,你们家所有女人那种形状的。
  “我会把你卖了么?卖了你还不够赔的。”
  
  “听墙根儿非君子所为。”我只能挑着这种话说,其实,我有点怕把他惹毛了,因为,我见过疯了的小驴子,杀伤力还是很大的,尤其这月黑风高夜偏僻无人处,真有点啥血腥事件发生都没人来救我。
  “你中意的是谁?崔扶么?”
  “关你鸟事!我中意谁用得着告诉你吗?你当你是谁?别忘了,这是我们邹家的地盘!”我有点火。
  五姓之家啊,被天下人给惯坏了。
  
  “还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市井游侠儿?”
  真是拜托,这种事情,居然猜两次也猜不着,枉我还觉得你很聪明。
  “我比他差在哪里?”卢琉桑的口气很是郁卒。
  这个,还真不好说,有些人吧,哪哪儿都好,就是招人烦,这也没办法,大概是生来就带了种讨人厌的气息。
  “差在,人品吧。”
  冯小宝虽和公主府的侍女勾。搭上,可人家也没藏着掖着,可卢琉桑呢,一会儿给这个送衣服,一会儿又和那个拉拉扯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还有呢?”
  “小缺点不用数了,瑕不掩瑜嘛!”我又不傻,说人家缺点还能真尽数道来么?
  “你缝的布袜是送给他的?”
  “送了很多人,你要是想要,一会儿我派人去买一双给你。”花不了几枚铜板,图个清静。
  “我要你缝的那些。”
  做梦,那是我眼睛瞪成了斗鸡眼才缝好的。
  “不想给?”
  “当然不给,原本也不是给你的。”
  “那我必然要呢?”卢琉桑的口气阴森了一点儿。
  我这手,痒痒得紧,想一大巴掌把他扇到房梁上挂着。
  
  “找别人要去,我又不是你们家绣娘。”不要欺人太甚,否则我这只小白兔也会咬人的。
  “那好吧,今天我就在这儿冻着,冻到你把鞋袜给我。”
  “哦,那回头我用不用让你家的小童给你送件衣服或者手炉脚炉来?”他爱冻着是他的事,只要我不冷——我无所谓。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么?”
  “卢琉桑,你别给我太过分,蹬鼻子上脸!你管我?你算哪根葱哪头蒜?老骆驼尚且管不了我,你给我一边凉快去!别真把我惹毛了,杀人放火的事我也干得出来。”对卢琉桑这种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果然不能抬举着,太容易忘乎所以。
  卢琉桑一定没被人骂过,他居然笑!难道以为我在夸他?
  “我就喜欢看你猫一样炸毛的样子。”
  
  “你应该延请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