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马特乌斯克林斯曼)
?br /> 立刻,我的怒火飞蹿起来!对这个目中无人的混小子我的确已经忍耐很久了!
我一锤桌子站了起来:“Effen,你这是什么意思?”
埃芬博格傲慢地回过头:“我有什么意思,你神经过敏了吧?”
餐厅里顿时鸦雀无声,队友们面面相觑,伊尔纳格咳嗽了一声,“洛塔尔,爱写什么就让他们去写呗,我们再进一个球这些混蛋就忘光说过什么了……”
“我介意!”我怒吼着把椅子摔出去,埃芬博格向后闪开,青筋暴起,挥拳冲了上来,众人一哄而上才把他拉住。
“洛塔尔•;马特乌斯!你以卫国家队就你一个人说了算?你他妈的不是上帝!”埃芬博格在大家的拉扯中仍然咆哮着骂骂咧咧,“你这种懦夫,根本不配当队长!”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去找福格茨,叫他撤了我,让你来当。”
埃芬博格毫不服软地回嘴:“别以为我不会!你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想?你一直欺负尤尔根,不就是害怕他抢你的地位?!起码他还敢在四个后卫腿底下护球!”
头脑一片眩晕,但是怒极反静,我冷冷地笑了,“原来是他啊!说得没错,说得简直对极了。不过Effen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天还带着这个袖标,谁都别想在国家队的更衣室里兴风作浪!”
门突然开了,福格茨站在外面,看到屋里的形势,径直走到埃芬博格面前,晃了晃手指头:“我口袋里现在就有两张回慕尼黑的空白机票,谁想得到尽管告诉我。”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摔门离开了。
埃芬博格恨恨地冲我骂了一句不出声的粗话,可是我已经无心再跟他纠缠。
这种容忍对福格茨已经是极限了吧,对这支大牌云集的队伍,他一直找不到让大家闭嘴的办法,人人都对他不满意,他对每个人更不满意。而最后承受他的迁怒和挫折感的人一定是我。
或许,只有一个人除外。
我环顾四周,大家都讪讪地回到座位上继续吃饭,哈斯勒和基斯滕哄着埃芬博格离开,他却压根没在场。
“尤尔根呢?”我平静而冷漠地问。
“我在这儿啊。”科勒嬉皮笑脸地接上一句,他的名字也叫尤尔根。我知道他是为了缓和气氛,但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幽默。
“叫克林斯曼训练以前来见我。”
我知道这些人反感我命令式的口气,但是现在这些故作平静的脸让我看上去格外虚伪,有些人底下玩的小花样我早就清楚,我并不是傻瓜!
我必须在队伍里恢复秩序,这也是德国国家队的传统。我们的队长可不象意大利队那样是个摆设一样的场上职务,监督训练和参与战术布置是队长的权限,连主教练都不能否认。
我走进更衣室,闹闹哄哄的声音马上安静了,虽然安静里带着一丝敌意。说白了,也就是那几个人而已。我并不担心什么,走向自己的衣柜,顺手拍拍年轻的卡恩的肩膀,他是我们的第三替补门将,在本届杯赛上大概只有全程坐板凳的份,可我很喜欢他的勤奋和不嚼舌头,另外,他也来自拜仁。
大家陆续换好衣服走了出去,更衣室里全空了,才看见我刚才找的人,正在更衣室最深处,一只脚踏在板凳上好整以暇地整理球袜,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出现。
我盯着他说,“难道没人告诉你,我在找你吗?”
他不仅没看我,连手上的动作都没停下,“那你现在已经找到了。”他淡淡地说。
“请别挑战我的耐心!”
“那么你也别挑战我的。”他猛地抬头,蓝眼睛里怒火一闪而过,旋即,仿佛生生压了下去,“有什么事?”
我看了他良久,最后轻轻点头,“好,以后我们再说这个。今天下午休息,请你、哈斯勒、沃勒尔和布赫瓦尔德3点钟到我房间来开会。”
第 15 章
我关掉录像机,房间里瞬间非常安静,只有冷气机仍在单调而尽责地轰鸣着。
虽然特意拉上了两层窗帘,阳光还是透过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条锐利刺目的光柱。炎热时刻不忘四处伸张它的触角,即使在24小时冷气的宾馆房间也不放弃。
我把遥控器放回原处,目光从面前的五个绝对主力脸上一一扫过。还没有人说话,可表情各不相同,茫然、凝重、无谓、感兴趣……
克林斯曼坐在最里面,被布赫瓦尔德挡在阴影里,看不见神情。只见那道光线从他头发上掠过,亮得晃眼。
不出所料,第一个发言的是沃勒尔,他是个直截了当的人:“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对付过比西班牙更难缠的对手。”
“但不是在下午4点,32摄氏度气温。”我指指被挡在窗外的炫目阳光和晕眩的热浪。“我不想提这一点,不过事实的确是,我们首发阵容的平均年龄比大多数参赛队伍大,在这个温度下拼体力太蠢了。”
这个愚蠢的时间安排,听说是为了照顾电视转播的收视率,只有美国人干得出来!他们既不踢足球,也不看比赛,世界杯的意义不过是大把旅游者、广告和电视转播权收入。
沃勒尔皱起眉头,年龄的话题他很不爱听,但是无疑知道我是对的。
刚才我给他们放了西班牙和韩国的小组赛录像,双方踢平。西班牙一直是大赛上运气不好的强队,目前在被逼平的形势,他们对我们无疑将全力以赴背水一战。
福格茨上午曾经召集首发队员的战术会议,而我告诉他下午我打算与核心队员讨论落实。
他并不知道,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可是必须这样!我已经看到,与一个教练坚持争论的结果是什么。
“主教练不就是要我们打快速反击吗?你是说,我们应该更加注重防守,减少跑动消耗?”这是布赫瓦尔德疑惑的声音。
“不。恰恰相反。”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我没有转头,可毫无疑问地感觉到那双眼睛也抬了起来,似乎连那目光也是蓝色的,在汇聚中可以清清楚楚分辨出来。
“我们得进球。”我毫不犹豫地截住那道目光,盯在他脸上,“得尽量早进球。福格茨太保守,这样拖下去,下半场后防很危险。”
布雷默刚要说话,我制止了他。“安德雷斯,我知道你是一流的边后卫,可是我希望你明天同时注意助攻。如果我们能在上半场进球,胜利的把握就很大。”
几个人又沉默了。哈斯勒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问:“洛塔尔,为什么不跟主教练谈谈你的主意呢?”
“这个当然了。不用担心。”我平静地回答,我得让这个狡黠的小个子感到高深莫测,说实话我并不愿意叫他来,但他是主攻前腰,无论如何没法绕过。可是,就在同时,我的余光清楚看到了一个人脸上的微笑:洞悉一切的,带点嘲弄和讥讽的笑容……
“尤尔根,你怎么看?”我冷不防地突然转向他。
他的微笑在瞬息之间收敛了,这人就是有随时控制表情的本领!
“嗯……”他沉吟一下,金色发缕在光线里轻轻抖动着,“说实话——”
大家都在看着他,我们的主力前锋,进球——本来就几乎是专门交给这一个人的任务……
“……我同意队长的看法。如果过于保守,下半场体力下降以后,我们很难保证不失球,更难进球。”
不得不承认我松了一口气!
奇妙的是,在他表态之后,气氛马上有所改变,其他人显得轻松和积极多了,没多久大家就达成了默契。
复杂的感觉:队里的重心和权威似乎在悄悄转移,这叫我隐隐有些不快;然而还有更微妙的——天啊,如果我能为这些简单地恨他该多好!
克林斯曼最后一个离开,对我说还想看看那场比赛的最后十分钟。我有点诧异,不过还是照办了。最后十分钟没有进球,只是双方竭力找机会,攻防转换很快。
他看得很入神,眉毛越皱越紧。
“你的腿怎么样了?”不知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什么腿?”他过一会儿才回过神,眼睛还盯着电视机。
没再说话,停了片刻,他回头微微一笑,“原来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恨不得它断了呢。”
我一时语塞,这种快速变线球式的态度,让我像个傻瓜似的无所适从。
“放心,都好了。”他笑得居然很温柔……是错觉吗?
“洛塔尔,要我看,我们在小组里真正的麻烦,不是西班牙,而是它现在这个对手。”
“你是说——”
“没错,我是说韩国。”
第 16 章
“看他们奔跑80分钟之后的体能。”他指指电视机上一个奔跑的前锋,“让我在这个时候,可没有这样的速度。”
“哦?”我盯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要真的没信心,可以换人啊。”
他倒并不生气,“我已经老了。不是吗?”他微笑着望过来,明显是在提醒我别忘了自己的年纪。
我没理他,却暗暗叹了口气,的确,战车虽然威武,却已经到了更换零件的时刻。他还算是在巅峰,我们却……
“洛塔尔,”我听到他平静的声音,“我们得让教练用里德尔换下鲁迪。”
一股凉意窜上后心。
鲁迪•;沃勒尔是我们多年的伙伴和很少几个共同的朋友之一,尤其,是他的搭档!克林斯曼开始加入国家队的时候,是在沃勒尔的帮助下才一步步进入状态。
“哦,那你觉得应该拿谁换下我呢?”我讥讽地问。
“如果是我自己,我也会这么说的!”他飞快看我一眼,稍微提高了声音。
他低下头,看不见表情。我默默望着他,在温文尔雅的外表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可是,不幸在于,他的确是对的。
我默然无语,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我没叫埃芬博格来,可是——”
“我去和他说。”声音很轻,他慢慢闭上眼睛,这张总是活力十足的脸上很少能看见的淡淡疲倦。
我们无言对坐,很近,很遥远。
对西班牙是一番苦战最后逼平;而对韩国那场比赛,简直就差点上演极地翻车,韩国人连扳两球,所有的德国球迷都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借着上半场的三个进球,最后我们险胜,那场比赛的回忆除了漫长和艰苦,就是克林斯曼打进了本届杯赛中我们最漂亮的一个进球,还有埃芬博格闯祸的“中指事件”。
我仍然清楚记得,他接到哈斯勒从右边底线传中之后的动作——那本来是个速度太快没能停好的球——他就势将球一挑、以右脚为支点,左腿转身抽射,将皮球直送网底死角!舒展潇洒,宛如鹰击长空。世界波!全场惊呆了,片刻后欢呼雷动……
我在半场之后,看着他展开双臂向场边奔去,几个替补队员和他拥抱在一起,金发一闪,宛如当年在斯图加特的少年。
时光如梭,不变的是否只有身影?
埃芬博格是怎么向嘘他的球迷竖中指的,我并没看见,赛后听说福格茨也是看录像才发现,却毫不耽搁地将空白回国机票派上了用场,埃芬博格就这么被扫地出门,结束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世界杯之旅。对这个决定我倒不反对,这个坏小子踢球虽然不错,却是颗定时炸弹,早晚会给我们好看。
只不过,如果我们没有赢球的话,剩下那一张应该是留给我的吧?我从福格茨脸上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狐疑,擅自干涉战术安排,和场上队长的临时调度,之间的差别是瞒不过他的,更何况,完全可能有什么话传到他耳朵里。
意外的是,克林斯曼似乎也“失宠”了,尽管他进了不少球,尽管我和他人人皆知的“不合”,常常使他被格外重视,以平衡我的影响。
难道是他在关键时候支持了我?或者他去为埃芬博格求了情?
我不知道,也不愿去多想,因为残酷的淘汰赛来临了。
正在这时,我听到了马拉多纳被查出服用麻黄素禁赛的消息。
我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拨了他的电话。对迭戈,我的亲切感超过了自己俱乐部和国家队的大部分人,不是因为他是球王,而是他身上永不衰竭的天真和热情,大多数攻击他的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记者采访我这个老对手的时候,我告诉他们:马拉多纳离开了,无论谁得到世界杯,都肯定成色不足。
这话招来一片不满,包括队里上下和足联的官员。
接电话的居然是卡尼吉亚。
一阵小声的西班牙语,好像卡尼在低声请求迭戈说话。
过了片刻,卡尼无奈地回来,“迭戈不想接电话。请原谅他,你知道他的性子。”
是的,迭戈实际上永远是个孩子。但只有被造物格外眷顾的宠儿,才有永远当孩子的特权。
迭戈不知道,他有多幸运。
“为我问候迭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