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_第一部分
虽然不满意沈重元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但李铨碍于情面吩咐手下人道:“听到沈先生说的话了吗?还不快去搜!”
这次接镖本就不是什么重大的任务,所以李铨只带了十个手下在身边。
镖师们听到命令,整齐划一地抱拳称是,随即走出客栈。
满意地看着训练有素的部下,李铨从墙边提起一坛酒道:“太好了,这酒正好是给我们兄弟们洗尘的。”说着就欲拍开酒坛的泥封,但沈重元立刻制止他道:“李镖头,这酒还是不喝为妙。可能已被人下过药了……”沈重元的猜测并没有猜错,这些酒都被岳凌楼下了君子毒,目的就是要封住段瑞南一行人的内力。
“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李铨放下酒坛讽刺道,“别人都说你沈重元你是七巧剑客,但是我看还不够,应该说成是百巧剑客。你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麻烦事情怎么这么多!”
“李镖头还是小心为好……”沈重元不由放轻了语气。
正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突然一名小镖师匆匆跑来报告说在附近的湖里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
“无头尸体?”李铨和沈重元同时重复一遍,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果然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走!带我过去!”
李铨表情蓦然一肃,刻不容缓地跟着那小镖师朝着水湖的方向去了,沈重元紧随其后。不多时,镖局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水湖边,他们有条不紊地把尸体打捞上岸。此时,刘辰一的尸体已经在湖水中整整浸泡了一天一夜,早就变得浮肿不堪。再加上死者头颅被人削去,所以身份就更难辨识。
李铨命手下把尸体葬了,无论这尸体是谁,出于人道总不能让他一直泡在这湖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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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辰一的尸体浮出水面,天翔门的人发现尸体,这一切早已不在岳凌楼的计划之中了。因为岳凌楼没有想到这次沈重元会一同跟来,不然他就不会如此疏忽,而会把真相隐藏得更加彻底。
但是,上天却帮了岳凌楼一个忙,这些所谓的巧合使他的计划依旧正常地运转着。没有人知道还有一件重要的证据沉在湖底,只要发现了那个证据,尸体的身份立即就推断出来。
那重要的证据便是——刘辰一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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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鸿一派盘踞云南数十年,实力雄厚,分支众多。虽然现在影响力已大不如前,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千鸿一派余威仍在。基本上只要在云南这片土地上,都可以找到它的分舵府。
千鸿总舵设在距离离阳镇大概七十多公里的兴和城里,属于常氏一族的家业。舵主之位历来由本家嫡长子继承,但是由于前任总舵主的猝然死亡,而新舵主又不得人心,所以内部矛盾越发变得尖锐起来。
兴和城附近因为盛产绿茶,商旅往来频繁而日益繁华起来。自古,繁华之地总是少不了金粉笙歌醉意红楼。这兴和城当然也不能例外。
当西楼两人通宵赶路来到兴和城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旭日东升,天边朝霞满天,薄薄的红光把兴和这座城映衬得格外耀眼。
由离阳到兴和的七十里路自然不算短,纵使西尽愁有百万个不愿意去讨这个麻烦,但因为岳凌楼执意要来,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谁让自己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呢?
不过,出乎西尽愁意外的是,岳凌楼连夜赶来兴和城的目的地竟是一家名为翠微轩的青楼。在兴和的这条花街里,翠微轩虽算不上首屈一指的豪华,但因为门庭和装饰都非常用心,各种花纹图案的搭配正恰到了好处,所以能让人第一眼就产生好感。
时候尚早,翠微轩的门庭颇为冷清,第一层里几个满脸通红的宿醉客人趴在酒桌上酣睡。脂粉涂得很厚的老鸨正单手叉腰,指挥着佣人们的打扫。
见西楼两人踏进楼里,老鸨急忙堆笑着跑过来招呼。在这风月场所里呆久了,自然练就出了查人识面的好本领,见两人气宇非凡容颜俊美,她就猜到了来人决不是泛泛之辈。尤其是那名白衣的公子,更是有一种华贵的气质流溢而出,让人很难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公子啊……”老鸨扭着腰杆朝岳凌楼走来,而岳凌楼却竖起食指在唇上点了一点,示意她说话不要太大声。老鸨立即谄媚地笑起来,用手掩了掩嘴,压低声音道:“两位公子还请到楼上去……”楼上为上宾位,要有些身份的人才上得去的。
岳凌楼对老鸨笑笑,俯首在那老鸨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递到那老鸨手里。见岳凌楼出手竟如此大方,鸨母立即两眼放光,受宠若惊地急忙点头称谢,恨不得立刻造间庙给岳凌楼给供起来。
而一旁的西尽愁只是莫名其妙地注视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猜想着岳凌楼来这里的目的。不过,男人的话,来妓院通常只为了一种理由吧。老实说,西尽愁很难想象出岳凌楼左拥右抱倒在女人群中的样子,但是来这种地方除了找床伴以外还有什么事可做呢?
正在西尽愁思索之际,老鸨就已经引着他们两人上了轩中的木阶。在脂粉味扑鼻而来的回廊上绕过了半圈后,老鸨打开一间空厢房的门,含笑看着两人。岳凌楼笑得暧昧不明,偏头朝西尽愁扬扬下巴。
“干什么?”西尽愁呆立在门口,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叫你进去啊……”岳凌楼不由分说地一掌把西尽愁推进房间,然后朝鸨母略一挥手,鸨母便自觉地合上门离开了。
西尽愁仍是满头雾水地站在房间中央,觉得该问清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果现在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况,接下来的事情不言而喻。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总不会也要往床上倒吧?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岳凌楼的脸居然长在男人身上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正在这时,岳凌楼突然转过背解开了衣衫。望着那袭柔软的白衣顺着他的肩臂滑落,西尽愁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不会吧……事情的发展好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外衣倏然落地,掠过处青丝轻扬,幽香依依。岳凌楼赤裸的背部在青丝的半遮半掩下更显撩人,西尽愁竟一时无法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
“喂,你……”西尽愁呆呆地只说出这两个字,岳凌楼就突然转过头来,见西尽愁正毫无掩饰地盯着自己看,不禁颦眉扬目道:“把你的脸……转过去。”
西尽愁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失态,慌忙把视线移向窗外,说:“你紧张什么?反正都是男人。”
看到西尽愁慌神儿的样子,岳凌楼立即猜到他想到哪方面去了,于是嘴角勾出一丝笑意反问道:“到底是谁在紧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说着,他已经从妆奁盒里取出黛笔,开始对镜描眉,边描边说:“即使都是男人,也不一定安全哦。你如果不知道我倒是可以教教你,男人和男人之间的……”
把最后一个的字拖得老长,却不把话说完,给西尽愁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大清早的,早饭都没有时间吃,就开始讨论这种问题,的确是非常奇怪。但岳凌楼却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把西尽愁说得没语言了,只好一直僵硬着身体望着窗外。
天边红日正在冉冉上升,空中也有了早起的鸟雀展翅冲上云端的身影。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的街道上行人和车马渐渐多了,人声也跟着变得嘈杂。翠微轩里,不多一会儿也热闹起来,隐约还可以听到莺燕们和客人调笑的声音。
“哪有一个大男人大清早就跑到青楼里来梳妆打扮的?”西尽愁纳闷着,“难道对方是女扮男装的?也不对……既然丘然已经说了他是男的,他就不会是女的……但是……”
左想右想也没想出个什么结论来,西尽愁干脆放弃思考这个费脑筋的问题了。不过,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在这段时间里竟一直无法回头。硬要追究原因的话,大概是潜意识里,担心自己稍有动摇转了身,就会立即中了那小妖精的魔吧。即使如此,他却没有忘记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以确定岳凌楼乖乖坐在妆镜前没有离开。
岳凌楼的确没有离开,他也没打算离开。从刚才到现在,他除了打扮自己以外没有耍任何花招。因为昨夜他急急从离阳镇赶到兴和城来,就是为了见一个人,而这个人则是这翠微轩的常客,也是云南千鸿一派的现任总舵主——常桐。
从镜子里看到西尽愁一动不动的背影,岳凌楼觉得好笑,暗想:“叫你转过去,你就不敢再转回来了。未免也太听话了吧?”正想开口讽刺他几句,却瞥见了搁置在地面的一张古琴。银色的琴弦,暗红的琴身,一圈细致的金色花纹把琴面装饰得华贵典雅。
总觉得……似曾相识。
遥远的记忆里,总有十根白皙纤弱的手指在拨弄着琴弦。“小楼……”母亲见自己听得出了神,便会微微转过头,弯着细细的眼角温柔地问说,“想学么?”
于是仰起脸狠狠地点着头,一头钻进了母亲的怀里,让她的手掌附上自己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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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噌——”
岳凌楼的指尖微微上勾,一个音符飘飘而出。曾经以为早已经遗忘的旋律刹那间又涌入头脑,止也止不住。哪里该轻拢,哪里该慢拈,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它们早已经渗入自己的骨髓,剔也剔不去。
然而传来阵阵凉意的手背却残忍地告诉自己一个不争的事实——母亲已经死了,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自己眼前。她的尸骨早已被埋入不知哪里的乌泥,化为蛆虫。
那天,她的血滴到自己脸上,是温热的;还有一并滴到自己脸上的泪水,也是温热的。仿佛无论何时,母亲都是温暖的……曾经天真的以为,一直一直,她都会淡笑着握住自己的手,把她让人安心的体温传给自己……
但是那一天,母亲却冷了,僵了,瞪大的双眼再也无法闭上了,脸上痛苦的表情冻结住陪着她长眠地底。也曾想过,当她和那个杀死她的人共赴黄泉时,心中是否还残有一丝半点的情意?母亲是爱着那个男人的,若干年后,当岳凌楼在恍惚中梦见母亲那天的表情时,他才知道她还爱着那个男人。
她的眼神分明在说:“即使是死也无所谓,怎样都无所谓,只要在你身边,只有让我们两人在一起……无论是地狱,还是黄泉我都陪着你……”
话音刚落,只听砰!一声巨响,门被常桐一脚踢开。
房间里的西楼二人同时侧目朝门口望去。西尽愁并不认识常桐,但见他衣饰华丽行事嚣张,猜想他的靠山一定够硬,不知是朝廷重臣之子,还是独霸一方的名门望族。
见有人硬闯了进来,岳凌楼假装一惊,立即起身,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这位公子……”
“是千鸿一派的总舵主常桐常公子啊……”赶过来的老鸨急忙抢着回答。她的意思是提醒岳凌楼这千鸿一派的总舵主可不好惹的,说话顺着他一点,不要把对方惹急了,在翠微轩里生出事端来不好收拾。
岳凌楼对鸨母淡淡一笑,仿佛在说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但事实上岳凌楼早已打定了主意,今天他不但要惹事,而且还要惹大事。见鸨母紧蹙双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岳凌楼朝她点了一下头,示意这事自己会处理。老鸨犹豫了一下,转身朝身后的众人道:“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下去吧。挤到这门口来干什么?别把我家的姑娘给吓着了……”
鸨母连推带哄,又说了一大堆话,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聚集在门口的人群给驱散了,随后鸨母也关上门退了出去。此时厢房里只留下常桐、岳凌楼、西尽愁三人。关门时,鸨母还非常不放心地望了岳凌楼一眼,仿佛有些后悔当初答应让岳凌楼他们进来。
常桐么……西尽愁默念着这个名字。云南第一大派当家人的大名,他当然早有耳闻,不过都是从和女人扯在一起的艳史花词里听来的罢了。本来以为这种靠本能生存的动物一定是其貌不扬肥肉成堆,但是常桐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不但眉眼端正而且体形颀长,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符合美男的标准,如果不说话往街上一站,绝对是众人眼中的焦点人物。
房间里的气氛尴尬到极点,表面上是两男一女,然而实质上却是三个男人。首先打破这诡秘气氛的人是岳凌楼,只见他规矩得体地朝常桐行了一礼后,问道:“小女子凌楼,不知常公子有何贵干?”
凌楼?岳凌楼!
西尽愁突然愣住了。相处了这么久,竟忘了问对方的名字。难道他就是即将上位的天翔门东堂堂主岳凌楼——那个尹昀临死前要叫自己小心的人?如果他真是岳凌楼,为什么不乖乖呆在杭州等着即位,跑到这千里之外的云南来做什么?
那常桐见了岳凌楼,七魂早已被勾走了六魄,一改刚进门时的凶神恶煞,说话的语气也温柔起来,好像生怕吓坏了他眼前的小美人似的:“不干嘛,就是想要见见你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