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奴儿
他想起方才在门外看到的那个乞丐,由于他自己小时候当过乞丐,所以对身世相同的人会额外同情。苗雪卿是因为双亲死去,被迫流浪的,刚才那乞丐不知道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而他说要找的「三郎」会不会真的就在这里呢?
苗雪卿实在很想帮助他,虽然申屠柏儒说过要跟他一起去找,可苗雪卿越想越坐不住了。既然现下无事可干,何不去找那乞丐?
他当机立断地站起来,拿起佩剑,飞快地走出房门。
走到大门外,却到处也找不到那乞丐的踪影。问守卫,对方冷漠地说:「那个乞丐啊?把他打了一顿,扔到西街城门那边了。」
苗雪卿咬切牙,问道:「请问西街城门在哪个方向?」
「那边。」守卫指向一边。
「谢谢。」苗雪卿向那方向快步走去。
西街算是城内的贫民窟了,流离失所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西街那边的城门外有官道经过,许多客旅为求方便,会从这里进城。
苗雪卿在穿著破烂的人之中找着,却再也寻不到那名乞丐。这里当乞丐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者,不像方才那个乞丐,看起来四肢健全且也年轻。苗雪卿见寻获不得,只好折回。
这时,一名穿著补丁衣服、头发蓬乱的小男童跑到他脚边,拉着他的衣服,对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牙齿。
「大爷,给我钱买包子吧。」小童伸出手,用充满稚气的声调道。
苗雪卿微微一愣,他看向小童身后,一名衣着同样破烂的妇女正无精打采地靠坐在墙角里,妇女手里拿着破碗,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婴儿,她应该就是这小童的母亲了。
苗雪卿心里酸酸地,他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男童手里。男童捧着银子,开心地说了声谢谢,一蹦一跳地走回母亲身边。那位母亲看了看,露出淡淡的笑容,向苗雪卿微微一鞠躬,苗雪卿也回礼。
当母亲的吩咐了小童几句,他点点头,拿着银子向旁边的茶馆跑去。苗雪卿有点不放心,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
小童在茶馆里买了几个热腾腾的肉包,用纸袋子装着,另外还剩下不少碎银。他把银子装在口袋里,抱着纸袋子走出来,正要横过马路回到母亲那里,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吆喝声:
「让开!都让开!」
两辆马车踏着滚滚沙尘,飞速奔来,路上登时鸡飞狗走,人们争相躲避。那小童没见过这么混乱的场面,只顾抱着肉包子站在路中央,痴呆地看着向自己疾速冲来的马车。就在马车快要撞到他的一剎那,一条身影如闪电般飞出,抱住小童跃开。
马儿被惊吓到,长嘶着提起前脚,紧随其后的马车也险些撞上去,车夫慌忙扯住缰绳,两辆马车在原地打着转。
车夫们边下车边叫骂着,苗雪卿把那些辱骂声置之不理,他脸色沉重地把吓得合不起嘴巴的男童放在路旁,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叫他不舒服。想不到更让他吃惊的是,一把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手拿折扇、气宇轩昂的俊美公子从马车里下来。
苗雪卿听到这声音,惊诧地转过头去,站在马车前的夏侯勋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他,两人盯着对方,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时间凝滞在这一刻。
三年……离别已有三年。曾经一度以为已死去少年,青涩已然褪去,那张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俊秀脸庞此刻看来是如此陌生,却又带着刻骨铭心的熟悉感。
夏侯勋向他踏出一步,苗雪卿瞬间响应过来,他双腿一蹬,旋身跃上屋顶,飞快逃离。
「雪卿──!」夏侯勋在下一刻追赶上去,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在屋顶追逐着,直到失去踪影。
这时,坐在马车里艳丽女子探出头来,她嘴角的一颗小痣让她的红唇看起来额外诱人。女子问着车夫们:「少主呢?他上哪去了?」
车夫呆呆地回答:「追着一个男人跑了……」
「男人?」
疾风从两耳旁呼啸而过,夏侯勋紧紧追着眼前的身影。为何要逃?为何不把脸转过来?为何不肯看着我?
他厉声叫着:「苗雪卿!」
前方的人充耳不闻,他敏捷的身形慕地往下一沉,没在屋檐底下。夏侯勋飞奔过去-下面是一个空旷的院子。
他跳进院子里,环视四周,院内只有几个鸡笼,几棵细小的桑树,根本没有容身之所。
苗雪卿却像凭空消失了,如同他当初在雪地里消失一般……
被他跑了吗……夏侯勋愤恨地想着。这时,他的两名手下赶了过来。
「少主,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先回去吧。」夏侯勋脸色阴沉地说,只恨自已此刻有别的事务在身,无法分神。
三个人跳上屋顶,沿原路回去。他们走远后,缩在狭小的屋檐下的苗雪卿才悄悄探出身来。
得知夏侯勋也在城内,他不敢再明张目胆地走在大街上。苗雪卿沿着小巷,躲躲藏藏地,费了好一段时间才回到安府里,还女赶上了吃晚膳的时间。
申屠柏见他吃饭的时候魂不守舍的样子,心知他一定是在外头遇到不愉快的事了,不过他没有急着追问,而是静心地等待苗雪卿主动告诉他。
当晚,苗雪卿就把白天遇到夏侯勋的事跟他说了。申屠柏檽沉吟了片刻,道:
「看来……他还想让你回去独扇门。」
苗雪卿不语,苦恼地低下头,申屠柏儒问道:
「那你想回去吗?」
苗雪卿果断的摇头。「不想,我不想再去杀人了……」
「只要你不想跟他走,我就一定会保护你到底。」申屠柏儒坚定地说,苗雪卿心里洋溢着感激。
「谢谢你,师父……」
「如果还当我是你师父,就别再说谢谢了。」申屠柏儒笑道。
苗雪卿看着他温和的笑脸,这辈子都没有待他这么好的人……同样是救了自已的性命,为何夏侯勋与申屠柏儒的区别就如此迥异?一个将他当成棋子,物尽其用;一个把他当成徒弟,百般爱护。
但为何他偏偏却爱上了那个利用自已伤害自已的人?要是能早一点遇到申屠柏儒的话……要是不必跟那人相遇的话……苗雪卿眼眶一热,蓦然地跪下来。申屠柏儒一惊,忙扶着他:「你怎么了?」
「师父大大恩大德,弟子这辈子都无法报答。」苗雪卿又跪下去,磕了几个头。「如果真有来世的话,我愿意为师父您做牛做马。」
申屠柏儒轻叹:「真有来世的话,我可不是想让你为我做牛做马……」
苗雪卿迷茫地抬起头来。「师父?」
「没什么。」申屠柏儒掩藏着眼里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情意,道:「好了,夜深了,你回房间休息吧,夏侯勋的事也别想太多了。」
「是,师父。」苗雪卿站起来,与他告别后便回到隔壁的房间。
尽管申屠柏儒叫他别想这么多,可苗雪卿还是为此事辗转难眠。他总觉得,夏侯勋的出现又会给自已平静的生活带来波澜。今天的重遇,除了让他惊慌以外,竟然还有一丝莫名的喜税。
难说,自已原本就一直期待着能跟那个曾狠心对待自已的人相见吗?不!他不能有这种不要脸的想法!
从他拜申屠柏儒为师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决定刣离独扇门了,他决定再也不回去那个黑暗的地方,再也不要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他要为自已而活,为那些真正爱护他关心他的人而活!
苗雪卿强迫自已闭上眼,将夏侯勋那邪魅诱心的笑脸从脑海里驱离出去。
雪奴儿 第七章
清晨的阳光从半掩的窗户投射进来,外面传来晨鸟吱吱喳喳的叫声。申屠柏儒拉紧束发的头巾,披上外套,推开房门缓步走出去。
苗雪卿站在门外,看样子守候已久。
「师父。」苗雪卿作了一揖。
「对不起,等很久了吗?」
「没有。」
「那我们走吧,客人们也快来了。」申屠柏儒走了几步,却发现苗雪卿没有跟上来。
「怎么了?」他又折回去,苗雪卿低着头,为难地开口:
「师父……我不去参加可以吗?」
申屠柏檽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而是谅解地问:「你是害怕会遇到夏侯勋吗?」
「恩……」苗雪卿得知夏侯勋也在这次寿宴的邀请名单童面,自已今天去参加宴会,必定会遇到他。
「你别担心,有为师跟师公在,我们决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苗雪卿摇头:「师公难得举行寿宴,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他说得也有道理,申屠柏儒不好再勉强他,他轻叹道:「那好吧……我会跟你师公说的了。」
「对不起,师父……」苗雪卿难掩心中的歉意。
「不要紧,那你就待在这儿休息吧。」
「嗯……师父,我想再出去找找昨天那个乞丐。」
「恩,去吧,小心点。」
「谢师父……」桑а┣洳挥迷儆胂暮钛谕桓鑫蓍芟拢偈比缡椭氐!K肷晖腊厝宓辣鸷螅肟幢欢苑胶白 ?br />
「雪卿,戴上纱帽再出去吧,外头说不定会有独扇门的弟子,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又要惹出事端来。」申屠柏儒谨慎地说。
「哦……」苗雪卿正想回房间,申屠柏儒已经早他一步走进去,将纱帽拿出来。他走到苗雪卿跟前,亲手给他带上帽子,拉下纱巾。
他的举动超出了师徒该有的亲昵范围,倒像照顾情人一般了。苗雪卿心中觉得怪异,却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路上小心。」申屠柏儒温柔一笑。
总觉得……今天的申屠柏儒看着自已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了,就连笑容里也带着以往没有的甜蜜,苗雪卿困惑地想着。
「弟子知道,谢谢师父……」他匆匆道谢,飞快地离开。
申屠柏儒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失神了好一会儿,这才提脚离开。
安长均的寿宴安排在申时进行,之前是接见客人的时间。除了主人家以外,申屠柏儒也要帮忙接待宾客。
在迎客的时候,申屠柏儒看到了夏侯勋。对方俊帅英伟,神采飞扬,一把折扇在手,身着皂色锦袍,由几名侍从簇拥着进门,俨然是一位高不可攀的皇孙贵族。
夏侯勋的出现引地其它客人的额外关注,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见他衣着华美、气度不凡,还以为他是哪位皇族成员。直到宾客们集中到客厅上座的时候,仆人喊着:「独扇门,夏侯掌门人请上座……」
其它宾客一听「独扇门」这几个字,顿时炸开锅来。众所周知,独扇门干尽奸淫虏掠的坏事,向来为名门正派所不齿,有点名声的江湖人士都会与之划清界线。而今武林中地位最高的安长均竟邀请独扇门的掌门人参加寿宴,怎能叫人不惊奇?
其实这次邀请夏侯勋并非是安长均的意思,而是他的二徒弟贺景齐的安排。贺景齐的说法是,人谁无过,独扇门而今已有改邪归正的决心,与其与之对抗,不如接受感化他们,邀请他列席也是为了帮助他融入江湖的正派人士中。
安长均听他说得在理,也就应允了。只是,其它宾客不明白这些内情,都以为安长是被独扇门收买了,纷纷用失望与鄙夷的目光看着夏侯勋与安长均几师徒。
夏侯勋置旁人的目光于不理,优哉地拿着茶水品尝起来。安长均知道他们误解了,却也不急着解释,他神色自若地坐在首位上,等待宾客全部人席。
大家都坐好后,安长均站了起来,抱拳道:「多谢诸位赏光参加在下的寿宴,在下与两位徒弟再次对各位表示感谢。」
贺景齐和申屠柏檽也跟着站起来,向四周的人抱拳。安长均也不多说客套话,开门见山地道:「在下今年之所以邀请大家前来,并非只为了贺寿,而是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要宣布……」
厅内众人都噤若寒蝉,等着他说下去,安长均顿了顿,不缓不疾地高声道:「在下,准备卸下武林盟主之位。」
此话一出,厅内登时一阵骚动,夏侯勋依旧慢悠悠地呷着茶,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安长均平申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众人这才又合上嘴巴。安长均又道:
「各位一定很好奇,为何在下会忽然想到卸任,以及下一任盟主将如何推选,是吧?今天在下要大家齐聚一堂,就是为了商讨这件事……」
他还没说完,一名坐在前排的和尚就站了出来。
「安盟主,您任盟主之位不过十来年,何况您现在还如此健壮,实在不适宜过早卸任。」
其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