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绘坊 by 筱禾
姜海依然沉默,依然没有笑容,依然注视晓雪。
晓雪笑:嘿,你不是在怀疑我领过结婚证是重婚吧?
姜海终於笑了出来,虽然仅仅是个微笑,但沈晓雪能看出来,姜海是真的被自己逗乐了。於是晓雪主动搂住姜海的脖子,抱住姜海。晓雪感觉到姜海先是迟疑,然后轻轻搂住自己的腰身,再然后用了些力气,甚至抚摸起自己。
那天下午,他们第一次有了肌肤之亲。
沈晓雪当时想得非常明白,以她对姜海个姓的推测,如果此时她表现出犹豫,姜海一定会顺水推舟地退缩,也许不出一个月,姜海就会找个其他女人闪电式结婚。晓雪坚信一个说法:自己的老公心里想着别的女人,总比自己喜欢的男人是别人的老公要容易应付得多。姐姐晓霜嘲笑晓雪占有郁太强,爱男人爱得发疯,晓雪不以为然,她争辩:只是因为相信自己太了解姜海了。
可此时,沈晓雪总在问自己:看上姜海什么了?
他们结婚已经三年,冬冬已经都两岁了。晓雪在想也许冬冬的出生,生活重心的改变是自己对姜海感情出现怀疑的转折点,但晓雪又立刻否认。冬冬出生后,自己因为分娩麻醉止痛事故一度卧床,那绝望的六个月里,晓雪曾感觉自己再也离不开姜海。
晓雪此时还能浮现出姜海帮自己做康复练习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姜海对自己武断,甚至命令逼迫的,没有一点同情心,她曾当场质问姜海是不是心理阴暗看着自己痛苦就高兴,是不是怕自己终身瘫痪而成为他甩不掉的负担。姜海的反映是先表情诧异,呆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然后转身,甩门离开房间。以后他依然那幅德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依然逼迫自己做康复。
直到晓雪已经开始明显恢复,她先从医生那里听说,姜海曾经跟医生商量停止康复治疗,因为担心治疗没有任何有效作用,害怕老婆白遭罪,看着老婆痛苦自己也太难受。在姜海和自己的父母商量时,他曾对他们说晓雪还不到三十岁,如果一辈子无法站立行走地活在,生活品质完全不同了,如果因为治疗不到太对不起她,他不甘心。
晓雪想到这里,又一次转头,看着熟睡的姜海,不禁下意识地露出温柔的笑容。
无论是〃看上姜海什么了?〃还是为什么近来脑海里反复出现这个问题,晓雪找不到答案,但她断定与梅竹无关。她觉得自己还不至於连这点对自己,对婚姻,甚至包括对姜海的信心都没有。
晓雪似乎也想累了,她也困倦地,侧过身依偎着姜海,闭上眼睛。
3、
张旭珍是个自信的人,她相信自己可以搞定所有的事,可唯一搞不定的就是自己的弟弟旭东。自从和陈克庸结婚一直到今天,她就象在经营一个公司一样经营着家庭,她在平衡着和丈夫,丈夫的母亲,丈夫的儿子陈安忆,还有他的老婆梅竹的关系,当然还包括姜海和沈晓雪,她要权衡利弊,最大限度让每个人对自己满意。
旭珍第一次听克庸说起姜海时,她非常诧异。克庸很明确地告诉她这个亡妻带过来的儿子,他无论如何要养大他,善待他,如果他们结婚,他希望旭珍对姜海和安忆一视同仁,如果能对他们视如己出他会非常感激她,而且即便条件上可以要孩子,他也不准备再有孩子了。
那时旭珍被克庸的话感动,她想就算这个男人老婆一死就另寻新欢,就算他比她大十几岁,她怕自己搞不定他,但这个男人也有柔情和软肋。陈克庸是那时刚刚兴起的渡假娱乐村和两家酒店的创始人,是大老板是大款,这是实实在在不参假的,她不想再过穷日子,结婚!值得冒险一试。
彩绘坊大院里那个臭气熏天,还要走上两分钟才能上的厕所是张旭珍的心结,所以当她第一次走进酒店里香气四溢,金碧辉煌的卫生间,她就知道自己必须离婚,她对自己的人生不再迷茫,她目标明确。
旭珍现在感觉自己已经把人、把人生都看得很透彻,但依然有两个人是她不能完全理解的,一个是弟弟旭东。她跟克庸结婚时父亲还有一口气,还在疾病中挣扎,父亲死后,旭东就坚持一个人住在彩绘坊那间只有十平米,冬天需要生火,夏天还要在的闷热的房间里做饭的平房里,直到考上警校。
旭珍早就发现旭东比自己对彩绘坊有好感,不,应该说旭东非常非常留恋那里。他留恋什么呢?旭珍猜测一定是过世的父母和他童年时代的家,旭东不象自己,他是活在过去里的人。
旭珍一想起旭东就忍不住伤心难过,自己这个弟弟实在够不幸,从他懂事起,母亲就生病,家里生活艰难,然后父母相继去世,可以说旭东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旭珍觉得自己活着只为了两个人,一个是张旭珍,一个是张旭东。可旭东这个混球永远也理解不了自己,自从他当了井查,旭珍感觉越来越难和旭东沟通。
旭珍又想到还是要说服旭东别干什么刑警,就把旭东安排到梅丝商贸集团…姜海他爸爸的公司锻炼两年,时机成熟就给他几百万,让他自己做老板。旭珍相信姜海一定会帮自己这个忙。
想到这里,旭珍叹气。姜海是张旭珍另一个她能深入接触,却琢磨不透的人。
旭珍走进陈克庸在近郊建的那桩小别墅时,姜海才十六岁,他对自己永远是很客气,不卑不亢,让旭珍惊讶于一个少年竟然心态这么老成,也对他颇有防范。那时十四岁的安忆简直就是个四六不懂,人事不通的小混蛋,青春期叛逆。
起初姜海和安忆关系并不好,可第一次让旭珍发现姜海其实就是个小毛孩子是姜海对安忆的维护。成年人处世总会审时度势,总会相互照应彼此关系,所以安忆的奶奶,也就是克庸的母亲很快就与旭珍相处融洽,而姜海却永远以安忆守护者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如今的姜海当然是成熟了很多,太成熟了,已经成熟到旭珍永远只能猜测姜海的真实想法,因为从姜海的口中姜海的表情里,不可能知道他对哪个人哪件事真正不满,即便是安忆奶奶、梅竹、安忆,包括自己趁克庸生病期间把姜海轰出公司,姜海也没跟任何人撕破脸皮,依然如旧的周末如果有空,就带老婆孩子回家吃顿晚饭。
无论姜海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反正旭珍认定从处人的角度看,姜海比安忆要可交,也有用。
早晨,张旭珍在自家别墅的小花园里整理枯黄的植物,保姆把电话送过来:阿姨,梅姐找您。
旭珍接过电话,笑着:怎么这么早打来电话?
梅竹非常歉意的,温柔的声音:打扰您和爸休息了吧,真对不起。
旭珍笑:我们早起来了。
梅竹:张姨,我听安忆说了,那个。。。。。。把股份还给姜海哥的事,我也是无意中跟奶奶提起来的,奶奶那天跟我念叨说安忆心不定,根本不想管公司的事,担心安忆还是觉得对不起姜海,所以。。。。。。
旭珍立刻明白,笑着:你不用解释,这件事当然要告诉我们,你公公也应该知道。
梅竹:张姨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提起这件事,也不希望因为它让家里闹出矛盾。
旭珍微微一冷笑,但语气却是热情的:梅竹你根本就别多想。当初姜海离开公司,无偿转让股份给安忆,怕是怎么说也有点赌气的成分,现在事情过去了,谁也不会计较。
梅竹:张姨您这么说。。。。。。真得谢谢您。我一直觉得您对安忆特别好,我想安忆总有一天会理解的,您别计较他。。。。。。
旭珍连忙打断,笑:你怎么老说那么见外的话,我把安忆他们都当自己孩子,有什么可计较的。小甜甜怎么样?去幼儿园还乖吧?
梅竹:挺乖的。。。。。。那谢谢您张姨。。。。。。下次再聊。
旭珍关上电话,脸上顿时冷然的表情,然后:小颖!
保姆过来。
旭珍将电话给保姆:奶奶在房间里干什么呢?
保姆:在看电视呢。
陈克庸走出来。
旭珍连忙:你怎么起来了?我还说让你再睡一会儿,然后我叫你,中午趁天缓和,咱们去外面散步。快进屋,别感冒了。
说着,二人走入房内,又进了卧室。
克庸显得情绪非常不好的:姜海他们这个周末不过来?
旭珍:晓雪说他们过来。。。。。。
克庸依然烦闷地,坐到卧室沙发里:你刚才和谁打电话呢?我从屋里都听得见。。。。。。
旭珍:是梅竹。。。。。。
旭珍看克庸不说话,然后:妈这两天一直就不高兴。。。。。。
克庸看着旭珍,询问的目光。
旭珍:你知道姜海给安忆那公司百分之12%的股份,他又要回去了,所以妈。。。。。。
克庸皱眉:这是谁说的?什么叫要回去?是安忆要还给姜海的,本来就应该还给。。。。。。一提这件事我就。。。。。。你们这些人。。。。。。
克庸气愤,说不下去。
旭珍:你怨得着我吗?你不在场,我是最尴尬的,总不能扭着奶奶的意思吧?!要说安忆姜海他们两人,姜海至少对我客客气气的,给人面子也肯帮忙,安忆对我从来都没好脸,我是看在他是你亲生儿子的份上。。。。。。
克庸烦躁地,靠住沙发,闭上眼睛。
旭珍无奈,看了克庸一眼,走出房间。
4、
夜晚,安平运输公司经理办公室,张宏宇和父亲张安哲抽烟,喝茶闲聊。
张宏宇三十几岁,是个相貌英俊,眉宇间有股英气的男人。他吸口烟,然后:虽说前年那事过去都快两年了,可还是不敢动,而且我们现在好像所有的路子都断了。
张安哲很沮丧的表情:算了吧,见好就收是最聪明的。。。。。。
宏宇不以为然的:见好。。。。。。怎么也得成气候才叫见好就收。
安哲看看宏宇,有些无奈,也有些得意的,然后:我刚刚才知道,姜苇达已经把在南非还有美guo的生意大部分挪到了国内,那个梅丝百货公司和餐饮商贸中心都是他的。
宏宇:姜苇达。。。。。。我不知道这个人,听都没听说过。
安哲冷笑的:那时你还小,这个人的故事很长。他是当年老高一的,南春的红卫兵头头也有他一席之地,那时他就跟人跑过缅甸那边,当然他是革命去了,革命不成功,可也就知道了这些路子。八十年代我就是跟他干的,可没想到他摇身一变当了正经商人,有亿万资产的跨国国籍集团,他倒真是见好就收啊。
宏宇吃惊,目光发亮,很有兴趣的:您想拉他帮咱们做?
安哲:梅丝是做国际贸易的,帮我们弄点水货应该不成问题。
宏宇潇洒一笑:那我明天就好好研究一下梅丝。。。。。。
安哲也笑:我已经了解一些。现在帮姜苇达全权打理梅丝的是当年他卖掉的儿子,是一万还是五万块钱就给卖了,现在又帮他赚钱经营,这个儿子倒是能生财啊。。。。。。
宏宇更加有兴趣的:什么卖儿子?一万那也太便宜了,现在人贩子也比他赚得多。
安哲笑:那时钱多值钱。他这段故事当年可轰动呢。他老婆也是红极一时的人物,那是真的漂亮,不象你们现在,女孩子满脸画得乱七八糟,再不行就往脸上划几刀也能变美人。那个时代连件花衣服都不能穿,全靠天生丽质。姜苇达就把这么漂亮的人娶到手,结果后来发现这女的心里有别人,是个大学生,也是个〃资本家的狗崽子,黑五类〃,而且这女的根本就是个二手货。我还见过他老婆孩子一面,当着我的面就扇他老婆耳光,拿皮带就往他儿子身上抽。
宏宇震惊,依然兴趣盎然。
安哲:要说人生谁也说不准,大概就是八几年那时候,原来他老婆相好的父亲从香港过来找儿子,看过电影吗?就跟那一模一样。海外华侨,有钱人,估计给了这个儿子不少钱。姜苇达老婆死活要带着孩子离婚,那边都已经离好婚等着呢。
宏宇明了的,笑:所以想离婚的话乖乖拿钱来。
安哲微笑:姜苇达到处说儿子不是他的,是那边的野种。
宏宇有些不解的:不过姜苇达的儿子。。。。。。这样个爹他还认他?
安哲:姜苇达现在这么有钱他能不认?可见此人一定是个见钱眼开,见利能当三sun子的货色。
宏宇轻松地笑:那不是更好办了嘛。
说着,宏宇灭了烟头。
安哲:如果当初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把你卖给什么不相干的人,你会现在跟在我身边吗?
宏宇看著父亲,轻轻的,但很肯定:不会。
安哲笑:这才是我的儿子!
父子二人笑。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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