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血裔
郭月寒、任志坚出身乡野,自没有那种只有世家子弟在长年耳闻目睹的熏陶之下所养成的贵胄气质。他甯海远的女儿甯蓝云,虽然拜在龙天行门下,又和方闻达、轩辕岚同学多年,但是出身商人之家的女孩,早在遇到龙、方、轩辕几人之前,其身上的商人气息就已经定格,自不会有什麽贵气出现,几年同学下来,也仅仅是将原本锋芒毕露的商人味道掩盖下来而已。
龙天行身上没有让人凛然不可接近的贵气出现,倒是令宁海远心中犯疑,甚至一开始有些怀疑起龙天行的身份。只是在反复揣摩後,陶朱行的东主才得出一个结论:龙天行早年的挫折遭遇,以及十几年的四出旅行、奔波,已经消磨了其身上的世家子弟气息。现在的龙天行早没了当年志得意满的状元郎、高倨显位的大理寺卿的气质,走在街上,任人看过去,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教书先生,只有在其眼中,不经意间闪过的精芒,才会使熟悉的人回想起他那曾经辉煌的过去。
方闻达身上的贵气容易解释,虽是躲在乡野山村读书数年,但是作为京师四大世家之一的方家公子,其自小养成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不会消失,现在的方二公子虽是笑脸迎人,更在甯二小姐的摧残之下苟延残喘,但是,谁又能知道,这些是不是他用以掩人耳目的一面呢?宁海远不敢肯定。
唯独轩辕岚,这个有著轩辕姓氏,却从不说自己是轩辕世家子弟的年轻人,甯海远看不透。经商数十年的陶朱行东主,阅人何止万千,可是心中在给轩辕岚定位的时候,开始犹豫起来。
说轩辕岚是读书人吧,其匀称的身材,结实有力的手掌,甚至虎口处不露痕迹的几块老茧,都说明,此人决不是一个读书人,说是武士恐怕更为恰当。
不过,要说轩辕岚是武士,其谈吐之间的丰富学识,论起经书来的独到见解,还有其优雅的有如世家子弟的举止,又当如何解释?
说轩辕岚是个世家子弟,那麽其身上的素白粗布长衫,以及没有一块玉佩、一袋香囊、一顶镶嵌明珠的束发公子冠,更不要说现下京师流行的东珠紫金冠了,那身行头实在是太过於寒酸,寒酸到任何一个世家子弟都不愿作此打扮,不论这个世家子弟所在家族是否衰败。
商人?盗贼?骗子?官吏……甯海远心中闪过无数职业,却又都被他否决,终於,疲惫的陶朱行东主无奈的摇头自嘲,“我老了,这个世道已经不是自己当年所经历和闯荡的世道,还是让这些年轻人去闯吧。”
当晚,宁海远在自己家中设宴招待众人。席间,陶朱行东主对几人殷勤倍至,尤其是对轩辕岚,不单频频劝酒,更轻抚轩辕岚的後背道,“轩辕公子人中龙凤,但有所需,尽管提出来,陶朱行虽是小本经营,也一定竭力满足公子。”话语之间,异常诚恳,不止是让龙天行、方闻达、郭月寒、任志坚等几个刚刚到达京师的人惊奇不已,更令那些了解宁海远无利不起早性格的人,诸如甯蓝云、以及甯蓝云的哥哥甯毅云、小弟甯长云震惊不已。
但是,甯氏两兄弟,并没有将他们父亲的话放在心上,他们所关注的物件也不是轩辕岚。出身商人之家,却全无商人味道,优雅的好似书生公子的两兄弟,所崇拜的物件,乃是十几年前京师顺天府、以至整个蓝鹰帝国的风云人物——前帝国大理寺卿龙天行。已经开始管理陶朱行部分经营的宁毅云,更献宝似的取出自己私下里收购的书画请龙天行赏评。见儿子整日如此“不务正业”,气的宁海远在一边咬牙切齿。
次日,正是京师大学堂本年开始报名日子。距离北城钱塘门附近的京师大书院尚有三里光景,街面上行人已然拥挤起来。轩辕岚观察服饰,多是外地年轻人,少年男子居多,也有三十上下中年文生,想是屡试不第,又心怀仕途,来科学院碰碰运气。更有各种商贩搀杂在人群里,高声叫卖,从早点、酒食到书生的文衫摺扇都有,甚至还有几个人来偷著询问是否要购买推荐信。
方闻达推开那几个出售推荐信的猥琐汉子,引领大家继续前进。近到两里距离,人群摩肩接踵,向前行进已很是困难。分开人群是方二公子的事情,轩辕岚仍是悠闲的观察街市——人群中的商贩少了许多,却在路边多了些测字算命、代写书信的摊子。轩辕岚略略欠起脚,环视一下四周,所有摊子都有帮忙写自荐信的招牌,来自溪山村的他一阵苦笑在心,如果连自荐信都要人代写,这个京师大书院还是不要来的好了。
来到京师大书院正门前,众人著实吃惊,只因为在这个五丈宽窄的红漆大门前,并没有如想象中般看到一副人山人海的场面。
以大门为中心,左右各半里的范围内,早有顺天府的衙役设置拒马加以阻拦,没有推荐信的人只有将自己的自荐信呈送给办事的官吏,再听候考试时间。
~第三章学堂论辩~
轩辕岚不明了规矩,悄悄拉住个衙役塞过去一枚银币,那名衙役眉开眼笑的仔细解释,“公子,您老不了解规矩,今日是京师大书院报名第一天,乃是那些由各处官员所推荐的学生进行登记,以及参加考试的学生交上自荐信与考试费用的日子。以往报名的时候曾经出现哄抢推荐信,或者人数太多将大书院的正门挤倒的事件,故而顺天知府每年在这个时候都派出所有小的们,还借用京师禁军的拒马阻拦人群、维持秩序。”
方闻达点点头,亮出由吏部尚书亲自书写的推荐信,顺利进入“警戒线”,差役们看看轩辕岚怀中抱著的轩辕霭,迟疑一下,那名收了轩辕岚银币的衙役努努嘴,便挥挥手放行。
京师大学堂内部广种苍松翠柏,棵棵高耸直立,幽静异常,只有方闻达方二公子不满意的嘀咕著,“好端端的怎麽搞得如此阴森,像是谁家的祠堂……”甯蓝云、郭月寒抿著嘴嗤嗤发笑,轩辕岚摇摇头,随意欣赏风光,只装作不认得这个语出惊人的世家少爷。
沿著青石道大约一里地,绕了许多圈子,来到一座大殿。殿门上书写著几个金字“文圣殿”,许多人出出进进,十分繁忙。殿内香火缭绕,影影绰绰,光线很暗,更有些坐实了某人“祠堂”的比喻。
轩辕岚不得已运足眼力,在阵阵浮起的檀香中分辨出,文圣殿当中供奉的是文圣先师孟丘那数丈高的金身塑像,旁边陪祀的是亚圣荀忧和前朝国师张炜张心炎。台前一溜蒲团,所有等待的学生都恭谨的坐在上面。
大殿左侧墙壁上绘制壁画,分别描写的是圣人孟丘授徒三千、周游列国、纂书作史以及亚圣荀忧建临道授业、修筑孟庙的故事,右边墙壁上则是前朝国师张炜定计渭河、一纸定四镇、辅佐幼主、重修孟庙、桃李满天下的故事。壁画的人物栩栩如生,形神兼备。画匠用心描绘之下,只要学过几天《语论》的书生都会明了画中故事。
欣赏过壁画的轩辕岚注意到这座文圣殿建筑的出奇之处——大殿虽宽百丈、纵深百丈、高十余丈,殿内却看不到一根立柱!更显出殿内宽阔、宏伟。
轩辕岚暗自匝匝嘴,著实佩服帝国工匠的技艺之精湛,如此巧夺天工的宏伟建筑物,他还是首次见到。
左侧偏殿,应是登记所在,有专人来回通知等候者前去登记。左偏殿只有正殿三分之一大小,其内并没有塑像、贡台,南北方向墙上开有圆形窗扇,很是宽敞,应为重要典礼仪式开始以前供要人、贵戚们休憩的所在。一张长条几案摆放在北侧窗下,几案後端坐一个年约四十上下、书生打扮的儒士,几案两侧还有几个学生装扮的人在帮助整理文案。
儒生接过方闻达的信函,验明花押、签名以及吏部的官印,点头问方闻达,“他们就是今年方大人推荐的五人?”得方闻达肯定後,儒生叫一边的学生取过一本名册,翻到位置,照例让几人登记姓名、籍贯以及希望学习的课目。
前面四人很快写完,最後轮到抱著妹妹的轩辕岚,只见他刷刷点点的写下:“轩辕霭,丽山郡清水县溪山村人氏,学习女科。”甯蓝云偏头瞧见,惊呼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儒生不知所以,有些反感的看著甯蓝云,这陶朱行二小姐却不理他,指著登记名册,结巴的问,“阿岚,你……你……你是为……小霭报名?”众人听他一说,都惊讶的七嘴八舌问起来。
儒生见原本安静的正殿被几个人吵闹起来,十分不满,可碍于方家的面子却不好出言责駡。总算轩辕岚注意到他气的苍白脸色,连忙伸出手让几个人安静下来。儒生的脸色这才好看些,也瞧出轩辕岚才是这些人的首领,惊奇的问,“你是轩辕霭?”
“回先生话,不是。”轩辕岚躬身行礼,极尊敬的回答,一旁的方闻达可不管这些,掩嘴就笑,儒生知道其中有古怪,不待儒生继续发问,轩辕岚抢先续道,“这才是舍妹轩辕霭。”同时指指一旁摸不到头脑的小妹。
“什麽,你这是在开玩笑麽?”儒生见轩辕岚竟然指著一个黄发垂髫的六七岁女孩,说要为她报名参加京师大书院,直气的不禁勃然大怒,刚刚心中对轩辕岚彬彬有礼回话而升起的一丝好感也全数丢光,“大胆,你这是在藐视书院麽?来人,将这个狂徒赶出去。”旁边几个书院的弟子接到命令就要抢上来拉人。
“慢,”轩辕岚大喝一声,内息略略发出,将在场众人震的耳膜生痛。环视一圈自己的朋友、书院弟子以及那些等待登记的书生们,他又转身对那儒生道,“敢问大人,小子哪里藐视书院了?还请大人在将小子赶出去以前帮小子解惑。”不卑不亢的躬身一礼,视两旁上来拖拽的书生如无物。也确实不用理会这两个书生,就即使二人是在科学院学习,身子不似经学院的学生一般文弱,可两个普通人却如何拉的动身怀平常人数十余年内力的轩辕岚?
“这……”儒生见动武的是如何也解决不了面前这个相貌清秀的少年,又想起他们的推荐信函乃是由吏部尚书方严所发,其中提到方闻达还是尚书大人的嫡亲子侄,不好得罪,只得强压怒气回答,“你还说不是藐视书院麽?你看看外面来书院报名的都是什麽人?”说话指指偏殿门口,“少说岁数都在十五六、十七八以上了,虽说书院收取童生入学,可也不能将一个什麽都不懂的六七岁垂髫女孩送来读书,恐怕她还未启蒙呢吧?”说罢,他自己还有旁边充当文案的学生以及挤进偏殿看热闹的学生们哄堂大笑起来。
轩辕岚脸色严肃的躬身一礼,“先生即是圣人门徒,为何如此出言无状,难道先生只因一时痛快就将圣人的教诲全部忘记了麽?”行动上虽然依旧恭谨,话锋却毫不留情,这样公开指责一个儒士,与说他数典忘祖没什麽区别了。
儒生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指责,总算多年的经学熏陶下来涵养还好,但是脸上笑容已经凝固继而开始慢慢收敛,脸色逐渐变白、发青。紧盯著轩辕岚的脸,瞧了很久,才一子一句的道:“就凭你刚才的话,我就可以革掉你身上的功名并赶出书院,相信一个被书院赶出去的人,没有谁会再收入门下,你也不可能再参加任何科举考试。我现在不这样做,是要你一个解释,一个可以令人信服的解释。”看来这个儒生尚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轩辕岚知道这一铺赌这儒生的迂腐、自傲算是赌对了,拱手一揖,恭敬的回答,“回先生话,刚才小子鲁莽,先向先生赔礼。”儒生面色好转一些,示意轩辕岚继续。“小子指责先生刚才草率之处三:其一,先生不该未明书院规定便断然回绝小妹的申请……”偷眼查看儒生,见自己的策略已经引起他的兴趣,就继续下去,“……其二,先生未知小妹具体情况不该乱言小妹不及这些兄台;其三,先生刚才肆意狂笑实在有碍圣人之礼。”
儒生知道今天遇到难对付的角色,深吸几口气,渐渐平静心情,以尽量镇定的语气道,“具我所知,书院还没有同意一个垂髫女孩入学的规定吧?”那些围观的少年与弟子虽不欢喜轩辕岚的话语,也不知不觉间被带入轩辕岚的思考轨道,回忆大书院的规定,是否符合这个侃侃而谈的少年的说法。
“可是书院好像也没有一条不许垂髫女孩入学的规定。”轩辕岚的回答十分乾脆。京师大书院的所有规定都是以钦定的形式颁布,自颁布後再没有删除过,只有一些修订和增补条文。
众人思考许久,确实没有这样仔细的规定。可是这一点好像也没有必要,女孩子识文断字者本来就少,能参加大书院女科学习的更是少数。至於说六七岁的垂髫女孩来报名书院,别说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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