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抉择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孙露的心情异常的沉重。对于江南的农业她确实没话多少精力。毕竟江南等地未受战火的影响其底子本来就厚在许多人眼中恢复江南农业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时间。再加上江南地区工商业在这两年里快速发展将许多问题都掩盖在了底下。然而众人的话语却让孙露意识到了掩藏在光鲜外表下的危机。事实证明这片成熟的地区比战乱地区更需要细心的经营。若是没有张慎言等人的那份折子自己还将被蒙在鼓里多久。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带来的粮食紧缺问题孙露是有预料的。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陈邦彦等人对劳动力的汇报。按照他们的说法“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并不能象英国的“圈地运动”那样使劳动力流入城市。相反的桑田和棉田却吸收了大量的劳动力回到农村。对此孙露也不禁然有些忧心忡忡了。
此时却听一直没有发言的黄宗羲突然开口问道:“张大人你能肯定如今江南地区已经出现了‘桑争稻田’吗?而不是普通的土地兼并。要知道现在才隆武三年啊。各地兵乱结束才不过二年多的时间。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怎么可能出现大规模的‘桑争稻田’现象。我朝也是经历的数十年的风调雨顺,国太民安的年月后才在万历年间出现此现象的。如今北方兵势未定怎会出现这种事情?”在黄宗羲心目中桑争稻田至少也得等个十年、二十年之后才会出现啊。
张慎言听罢回头看了一眼黄宗羲,苦笑着回答道:“黄大人,可惜偏偏就是这两年的时间里大量的水田被桑田给占用了。这一来是朝廷一味的鼓励商贾同海外诸国做生意。致使丝绸、布匹的贸易额日渐增加商贾们纷纷追求暴利。二来是朝廷缺少对商会的制约,放任商会无限制的发展。这《工商统制法》更是赤裸裸的鼓励那些商贾惟利是图。”说到这里张慎言停顿了一下转而看着孙露以略带激动的口吻说道:“依老夫看这‘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正是因为如今的世道人心不古,道德败坏才会大肆出现。现在应当立即废除《工商统制法》,并对商会严加管束!”
张慎言的语气异常的坚定而且充满着挑衅。周围的人听罢不由一惊连忙回头看着坐在首位的孙露。却听孙露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朝廷会加强对商会的约束。但《工商统制法》决不会废除!”
“《工商统制法》决不会废除!”孙露的话语坚定而又不容质疑。她和张慎言均不甘示弱的直视着对方。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众人都能感受到此刻其中渐渐蔓延开的火药味。在场的众人都清楚去年颁布的《军需业统制法》和《工商统制法》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重要地位。
而《工商统制法》则隆武政府对民间轻工业包括瓷器、玻璃、纺织、制丝等产业进行扶植的政策。其主要针对的是民间兴新的小工厂。这些小工厂大多是效仿香江商会的工厂模式开设的。其中隆武政府点名要大力扶植的就是江南的丝绸业和江西的瓷器业。正因为《工商统制法》对制丝业的扶持造成了更多的商贾地主纷纷逐利于这种暴利行业。于是张慎言等人看来这《工商统制法》便成了万恶之源。
眼见孙露知道一切真相之后依然固执的推行《工商统制法》张慎言不由一阵气急,觉得根本没法和孙露说通。再加上皇帝被眼前这个女人挟持自己的建议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被通过的。于是张慎言把心一横掏出了请辞表道:“既然首相大人如此固执。那老夫也只好就此告老还乡。也好落得耳根清净。”
却见一旁的沈宸荃以及黄淳耀等四人竟也跟着跪倒在地递上了请辞表。张慎言等五人这一突然的请辞举动让在场的众人不由一惊。孙露的脸色更是难看得很。自己已经很客气的同他们商讨了。这算什么?集体辞职?算是要威胁自己吗。想得美!于是孙露深吸一口气后以严肃的口吻宣布道:“我现在以内阁首相的身份驳回你们的告老还乡的请求。这请辞表你们收回去吧!你们就算直接向皇上请辞,皇上也是不会同意的。”
见孙露不收自己的请辞表张慎言吹胡子瞪眼的一拍桌子回应道:“孙首相你这算什么意思?难道老夫等人连告老还乡的自由都没有了吗?若是如此那老夫就告病在家。”
“诸位是朝廷的官员。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诸位将朝廷当作什么了!街头的卖艺摊子吗。想入伙就入伙。想散伙就散伙!张大人你要想请病假的话先到太医院进行检查。若是太医诊断下来大人身体确实不适的话吏部会给大人一段合适的假期的。”孙露不甘示弱的回敬道。
见孙露死活不肯放过自己张慎言一屁股坐了回去便再也不理睬孙露了。而跪在地上的沈宸荃等人却是尴尬得很。不知道是站起来好呢。还是继续跪着的好。内阁会议毕竟不同于早朝这里没有皇帝可以诉苦。作为首相的孙露是房间里最高品级的官员。她这么一发话没人能驳斥得了她。却见一旁的汤来贺清咳了一声连忙上去扶起了沈宸荃等人打圆场道:“诸位大人还是快起身吧。首相大人并没有怪罪诸位的意思。大家同朝为官虽然政见不合但都是为朝廷和百姓着想。有什么事还是先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商量嘛。”
沈宸荃等人见有台阶下也顺势回到了椅子上了。此时孙露的气头也过了,冷静下来的她开口道:“现在不是闹废不废《工商统制法》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新法在颁布实施过程中都不会是完美的。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问题出来了就要想办法解决。一遇到困难动不动就简单的全盘废除。要么干脆什么都别干来个‘无为而治’以求稳定。这样的话末了什么问题都不可能解决。我知道诸位是想‘稳中求胜’。可是诸位也要清楚以坚持变革求稳定,则稳定存;以停滞倒退求稳定,则稳定亡。我们现在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坚定不移的继续走下去。”
孙露的一席话说得沈宸荃等人都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他们并不是想全盘否定隆武内阁的变法计划。只不过孙露的许多做法都大大超出了他们所能认之的范围。特别是《工商统制法》中那种惟利是图的风格。让这些饱读圣贤之书的士大夫们一时很难接受。甚至从心底里一开始就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反感。然而孙露的话语却让他们不得不静下心来反思先前的做法。“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句话同样也在影响着张慎言。但固执的他还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做答复。
却见孙露整了整情绪开口向陈邦彦问道:“陈尚书,为何广东等地至今也未出现江南这样的情况呢?还有‘棉争粮田’。棉花不是能和小麦套种的吗?能否使用套种轮耕的方式减轻现在的矛盾。等河北、湖广等地农业恢复后再减轻江南的负担。”
“回首相大人,广东等地至今未出现‘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的现象。是因为广东的纺织业以棉、麻、毛为主要原料。而不是以生丝为主要原料。珠江等地虽然也有桑田但大多使用桑基鱼塘的方式来缓解粮食问题。即将稻田挖深成池塘,把泥土复于四周成基,池塘用来养鱼,基地用来栽桑。”陈邦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打开了一份报告继续说道:“棉、麻、毛三种原料中棉田一般用来套种大豆、玉米、高粱等作物。沙田则被开垦成麻地与水稻轮种。至于畜牧业岭南地区并没有大的畜牧场。不过自从商会从欧洲引进‘黑麦草’等牧草后,闽北等地区相继开始将牧草与水稻进行轮作。从目前反馈的情况看种植过‘黑麦草’的水稻田来年水稻的收成特别好。而收割下的牧草也能满足圈养牛羊的需求。”
陈邦彦的报告使得沈宸荃和朱舜水就听得有些一头雾水的感觉了。对于具体的农事他们并不在行。至于是黄淳耀和孙兆奎。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沙地麻田能种水稻以及牧草能和水稻一起轮作。就连张慎言也不由的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看着张慎言和沈宸荃的表情孙露心中不禁一阵感叹。她清楚张慎言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恶意。他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可是张慎言等人并不明白“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出现的根本原因。就算没有《工商统制法》“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的现象依然会大规模的出现。就象先前张慎言自己说的“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万历年间就有了。对于明朝的士大夫们来说“百姓不事农耕,逐利经商”完全是一种道德败坏的现象。然而比他们多出三百多年经验的孙露知道这是一个国家出现资本主义萌芽的正常现象。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与西方的圈地运动都是衣着原料生产和食物生产之间的土地之争。不过在中国农业结构的主体是农桑(或粮棉),在西方则是农牧。
按照孙露从詹母斯以及一些欧洲传教士那里探听的说法。目前的英国在经历了圈地运动后如今的农场大多使用小麦、芜菁、大麦、三叶草的四年轮作的四圃农作制。从美洲引进的芜菁和三叶草增加了载畜量,同时也就增加了肥料的供应。畜肥是当时主要的肥料,畜肥量的增加,提高了土壤肥力和谷物的产量。另外人们发现,种过三叶草的地方小麦生长得更好,认为三叶草以某种方式给小麦准备好土壤,同样的经验也使他们相信小麦为芜菁,芜菁为大麦,大麦为三叶草准备了土壤。上过生物课的孙露知道所谓的某种方法其实就是因为三叶草是一种固氮的豆科作物。它的种植增加了粮食作物所必需的营养供应。所以英国的农场是农田与牧场交替使用的。就算是在放牧期农场依然可以生产肉、奶、毛、皮等农产品。而不象中国的桑田只能生产单一的生丝。
也就是说英国在经历了“圈地运动”后其粮食的产量并没有因为圈地而减少。相反的因为“圈地”的刺激以及“美洲牧草”的引进改变了耕作技术提高了粮食的产量。粗放型农牧场也节省了农村劳动力。这才会出现大量农民涌入城市的情况。而不是象“桑争稻田”那样影响粮食生产,将大量的劳动力束缚在土地上。“桑争稻田”和“圈地运动”是在相似的历史背景下,出现的性质相似的历史事件。就是由于中西的农业结构不同,它所产生的结果却迥然有别。
同样的例子还有岭南的商会农场。张慎言等人并不知晓陈邦彦所提到的一系列农业技术上的革新正是源于广东纺织业的发展。当初“纺纱机”的出现使得新安的纺织业有了极大的飞跃。与欧洲的纺织业相似广东的纺织业以棉、麻、毛为主要原料。故广东生产的“汉布”主要的竞争对手历来都是印度的纱布和棉布,而不是江南的丝绸。但岭南地区没有大规模的牧场,也不适宜种植棉花。为此孙露在让人引进玉米、土豆、高粱等外来农作物的同时。也让詹母斯从欧洲带来的各种牧草。以求发展畜牧业。于是在这数年间岭南的农业结构也在潜移默化中开始倾向于欧洲的农牧结构。
因此就象英国那样岭南地区畜牧业和纺织业的快速发展并没有对农业产生什么重大的冲击。相反却形成了不少特殊的轮耕制度,为商会农场的形成奠定了技术基础。如今工部和户部合作已经开始在湖广、河南、两淮等地推广这些种植技术。甚至打算将芜菁和三叶草引进到河南的公社。以便效仿欧洲实行四圃农作制。当然每个地区都有每个地区的特点,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依然会有所取舍。于是一旁的黄宗羲接口道:“朝廷不可能照搬岭南模式到江南。毕竟两地气候土质相差甚大。江南有其自身的特殊优势。例如江南等地普遍都能实现一年两熟,有些地方甚至还能做到一年三熟。依下官之见朝廷现在应该制定相关的法规限制商会开发桑田的数目。规定不得将农用的水田改为桑田。以及对生丝业的出口抽重税用来治横丝绸业的发展。至于棉争粮田的问题。还是在河南两淮等地推广棉、麦轮作制的好。”
孙露听罢点了点头“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是个复杂的问题。它们涉及到的不单单是农业结构、农业技术的问题。更深层次的是“市场调空”与“国家调空”的问题。就象黄宗羲所说的那样现在是该国家出手动用行政手段的时候了。于是孙露沉吟了一下回道:“此次的桑稻之争暴露出了朝廷在治国理政方面诸多问题。粮食关乎民生涉及是国家之本决不能忽视。因此朝廷不能就此再放任商会无限制圈地下去。户部与刑部要尽快查明江南目前的真实状况。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一系列临时措施以限制桑田的扩展。以保证今年江南粮食的产量不受影响。另一方面要进一步帮助湖广、南阳等地百姓恢复耕种。只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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