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木材





块“高科技研发中心”的牌子。
  车子左拐右拐,在一所五层楼房前停了下来。阿蒙和阿泰熟门熟路的上了楼,“看来这里就是菜刀帮的老巢了,”韩天河心下嘀咕,脚下不敢怠慢,紧随其后登上楼梯,楼内的布置让他大开眼界。
  这座楼的楼道跟走廊都很宽敞,脚下铺着深褐色木地板,墙上贴着带花纹的大块白色瓷砖,各类花卉、盆景摆的满地都是,走廊两侧还放着不少大盆的灌木。主人的本意是为了点缀空间,但由于花盆数量太多,摆放也太凌乱,韩天河披荆斩棘的艰难行进,感觉自己好像正前往非洲丛林探望一只黑猩猩。
  走廊里向下望去,周围是几栋小楼,楼宇之间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从着装看,有秘书、有文员、有民工、有保安,甚至还有医生和律师,与韩天河心目中的黑社会老巢形象相去甚远。
  忐忑不安的上得五楼,景象突变,走廊里的装饰物少多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站着西装革履、墨镜遮眼的彪形大汉。阿蒙和阿泰跟那些大汉打着哈哈,低声谈笑,韩天河却只觉脑门发紧、头皮发麻,缩着脖子战战兢兢跟在后面,想想阿蒙能在这种地方混出名堂来,心里不禁钦佩有加。
  走廊尽头是一扇铁门,一个穿唐装的汉子正自门内走出。韩天河用职业记者的眼力仔细观察,此人下盘扎实、手脚长大、表情冷酷、目光森严,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一路上嬉皮笑脸的阿蒙和阿泰也肃然起来,恭敬的上前打招呼,那汉子面无表情恍若不闻,对韩天河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挥手让他们三人进去。
  走进铁门,后面隔着几步远,又是一扇门,阿蒙来到跟前,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韩天河屏住呼吸,心跳加速,过了半响,就在他快要憋死的时候,里面隐约传来含糊的声音,似乎是让他们进去,于是阿蒙推门而入。
  刚一进门,韩天河就绊了一跤,差点嗑掉两颗门牙,与其说是太过紧张所至,倒不如说惊讶过度更贴切。
  那是个很大的屋子,只视线所及的前厅就足有200多平米,勉强可以看出屋里原本的装修很奢华,设施也很新潮。然而,无论是在老板台上、真皮沙发上、红木茶几上,甚至是背投电视上面,都密密麻麻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机械零件。
  地上就更不用说了,不只是插不下脚的问题,莫名其妙、不知用途的机器部件简直堆积如山——长的、短的、圆的、方的、直的、弯的、三角的、螺旋的、菱形的、楔形的、管状的、椭圆的、金字塔状的,糖葫芦状的、羊肉串状的、肉夹馍状的、煎饼果子状的、粉皮炖排骨状的……(呃,各位看官实在抱歉,今天俺熬夜码字,写着写着肚肚饿了……)只有在靠近墙角的地方,才偶尔可以看到几处原本的地面——描龙走凤花团锦簇的大红色地毯。
  机械零件小山的一角突然塌陷了,韩天河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里有个人坐了起来。
  那是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年纪应该在40岁左右,从身体轮廓看有些瘦弱,身穿白衬衣、深蓝色背带裤,此时手中正拿着一只放大镜,右眼珠子贴在镜片上,仔细研究大腿上一个四喜丸子状的零件……
  阿蒙轻轻喊了声“老大”,那人哆嗦了一下,匆匆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之色,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的左眼是假眼。
  阿蒙低声对韩天河道,“老大就是有这么个爱好,喜欢鼓捣机械,你可别拿他当变态。”
  韩天河眼睛睁得滴溜圆,实在无法相信这个工程师打扮的瘦弱中年人就是权倾一时、气焰熏天,势能呼风唤雨的黑帮大佬——独眼阿三。
  一直以来受的是传统教育,又听到过那么多恐怖传闻,韩天河对黑社会是又恨又怕,避恐不及(不过阿蒙这个菜刀帮常委反倒长期受他欺压,也算奇矣怪哉)。
  阿蒙也知道他这种心态,平日里对帮会事情几乎绝口不提。
  在韩天河的想象中,独眼阿三身高体胖、满脸横肉、面目狰狞、歪嘴斜眼,而且要像屏幕上的海盗一样,瞎眼上面戴个黑眼罩,那才叫黑社会老大嘛。如今一见,简直大跌眼镜。这么斯文瘦弱的一个人,是怎么控制慑服诺大一个黑帮的?
  他正在发怔,对面的黑道大佬已经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来,热情的向他伸出右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韩大记者,久仰久仰,哈哈。常听阿蒙说起你的大名,却无缘得见,今日终于得偿夙愿,幸会啊幸会。”
  “您太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开场,韩天河受宠若惊,连忙伸出右手迎上阿三的手,觉得程度不够,又赶紧加上左手,还是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于是又伸出双脚和脑袋……
  阿蒙跟阿泰好一阵子忙活,从零件堆里扒拉出一块空地,阿三拉着韩天河坐了下来。
  “其实我一直想见你”,阿三从衣兜掏出块手帕擦了擦脸颊,“上次阿蒙没完成承包任务,按帮会制度,把你的财产抵顶了出去,给你带来诸多不便,真是抱歉的紧。没办法,阿蒙同样是我的好兄弟,但制度既然定了就要执行下去。这么大一个帮会,管理必须严格,否则岂不成了乌合之众嘛。当然,这么一来让老弟你受苦了,这的确是本人的疏忽。老弟也是识大体的人,还请见谅罗,哈哈”。
  边说着,阿三做了个手势,阿泰从一旁拎出个密码箱,啪的打开,眼前顿时一片花花绿绿,“这是15万广告款,老弟看看够不够?”阿三微笑道。
  晕倒,吐血,迷惘,抓狂……韩天河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造型了。老天爷,这就是传说中残忍暴虐两手血腥的黑道霸主?怎么比杂志社的胖主编都和气热情讲道理?
  世道变了,自己的思维方式果真落伍了,他悲哀的想。 
 
 
 
  
 第一卷 红尘有梦 第09章 祸从天降
 
  专访就在一片融洽的气氛中开始了。
  其实严格意义上讲不能算采访,自始至终韩天河就没逮着发问的机会,全是阿三在单口相声般的讲述。
  原本来这之前,韩大记者一直担忧,怕这位黑老大谈的全是杀人放火的勾当,无从下笔。如今却长舒一口气。阿三并不是那种令人生厌的话匣子,很懂得谈话艺术(不愧是当领导的嘛),他详尽而又得体的侃侃而谈,如何艰苦奋斗、商海搏击,如何捐资助学、接济贫苦,如何投资修缮孤儿院、敬老院,如何为希望工程、慈善总会、红十字会、受灾地区捐款……
  韩天河开始只是故妄听之,闷头记录,看阿三一付正襟危坐的样子,心下嘀咕这人真有表演天赋,说瞎话都不用打草稿。但后来阿三掰着指头一笔笔叙述善行善举,头头是道,时间地点人物一应俱全,不由疑惑起来,转头望向一旁的阿蒙。阿蒙一脸虔诚的站在老大身后,频频点头以示确有其事,韩天河迷糊了。
  就算菜刀帮的所为是沽名钓誉的伪善举动,但其数量频繁,平均每月都有此类举措;数目也很巨大,有时一天就捐出数十万元善款,这好像已经超出了作秀的程度。
  再者,无论其目的如何,阿三的举动着实雪中送炭,救助了好多人。也许应该鄙视他,因为他是用不义之财行善举,然而这世间,又有多少拥有不义之财的人一毛不拔,甚至用不义之财行不义之事呢?
  “有件事我弄不明白,想请教一下您”,韩天河脑袋里各种思绪在激烈对撞,冲击着早先形成的,对菜刀帮、对阿三本人鄙视仇视的观念。
  “按您的说法,您做了那么多善事,接济了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可是,为什么街头巷尾议论的,全是菜刀帮的暴行恶举?而有关您的传言,简直惨不忍睹……我…我还是不说为好。”
  一旁的阿蒙和阿泰脸色变了,惴惴不安的望着老大,阿三却毫不为杵。
  “我是黑社会,”他静静的说,“而且是最土生土长的那种,靠打砸抢起家,我的手上的确沾有血腥。我没有强大的后台撑腰庇护,也没有什么漂亮外衣做遮掩,所以我无法洗刷掉烙在人们头脑中的记忆。”
  阿三的面孔有些扭曲,他点燃一支香烟,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缓缓道,“在这个城市里,我永远是黑帮,是残暴不仁的黑道大佬。其实,我所做的一些慈善举动,本也没有指望被人认可,也许连受捐助者都会在心里骂我假惺惺。我的想法很简单:以往我曾伤害过许多人,现在我想救助些人作为补偿,但求无愧于心吧!老实说,做这次专访也是徒劳的,不知会被多少人嗤笑和斥骂。不过,我只想把一些事情真实记录下来,这要求不算太过分吧?”
  韩天河默默的听着,对这位帮主的恶劣印象一步步在改观。而一旁的阿蒙和阿泰则用崇拜眼光望着他们的老大。韩天河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兄弟会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阿三混。
  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阿三从餐厅要来酒菜,就在这间屋子里宴请韩天河。
  酒过三巡,阿三显然有了酒意,本来就很能聊的他话更多了,很自然的谈起了自己的发家史。
  他幼时父丧母嫁,沦落社会最底层,垃圾箱就是他的旅社跟食堂,后来在红灯区打杂、在地下赌场帮小工,随着年龄渐渐增大,他领悟到,在这个世道,谁的拳头硬,谁的心狠,谁就说了算。凭借灵活的头脑,他纠集起自己的人马,迅速兼并其他黑势力,拥有了自己的地盘……
  阿蒙和阿泰在一旁瞪大眼睛,支楞着耳朵听着,显然有些事情他们也是首次听闻。当阿三说到帮会殴斗,血染街头等“光辉事迹”的时候,神情忽而狂热、忽而冷酷,眼里闪烁着冷冷的光芒,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让人不寒而栗。
  韩天河却长舒一口气,打消了心底最后的几丝疑惑——这样的阿三才对劲,这才是个叱咤风云的黑道枭雄,跟自己心中那个海盗形象终于了有几分重叠。
  回到家中已是半夜,阿蒙去打呼噜了,韩天河心头的兴奋却无法平息,他连夜加班赶稿子,天拂晓时,一个整版篇幅的人物专访新鲜出炉!且看下文——
  兼题为什么他的眼中常含满泪水,因为他对这块土地爱的太深
  主题高山仰止万古长青
  副题——记我市著名农民企业家(这词时髦)、实干家、慈善家阿三先生
  正文:不明真相的人腹诽他,道听途说的人议论他,别有用心的人敌视他……在多少个日日夜夜里,阿三先生就这样生活在矛盾与争议的焦点上,搏击于诽谤与流言的夹缝中。
  初见阿三先生,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阿三先生犹如玉树临风梨花带雨,娉婷玉立于一块散发着青草香气的苗圃中。“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谈起他人的非议,阿三先生毫不在意。他弯下身去,掬一捧沾满露珠的野菊,簪在自己的耳畔。“功名利禄,只是那天上的浮云”,阿三先生淡淡的说,他抖一抖衣袖,迎着初升的阳光,大步前行!
  (…………略)
  ※※※
  第二天上班又迟到了,正赶上开例会,全体人员都在会议室。韩天河一脚踹开门,径自窜到主编办公桌前,把密码箱往上面一撂,啪嗒打开,哗啦倒了一桌子钞票。屋子里顿时沸腾了,胖主编眼都直了,一头扎进钞票堆里,拽都拽不出来。
  “咚!”有人一头栽倒在地,是广告部的阿强。为了给这期杂志拉广告,阿强心力交瘁、九死一生,如今突然得到解脱,心理跟肉体一放松,立马瘫倒。
  之后的时间就成了韩天河的表彰大会,胖主编充分展示了作为一个老编辑的文字功底,运用了数不清的褒义词,对韩天河进行全方位的、多层次的、不堪忍受的、灭绝人性的吹捧,差点把他夸死。韩天河甚至担忧自己百年之后,追悼会上的悼词已经没词可用。
  终于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韩天河在心底感谢上苍,他得意洋洋拿出昨晚完成的巨著——“阿三先生访谈”向大家炫耀,阿强自告奋勇抢过来高声朗读,才读了一半,总编室就已不见人影,厕所里却人满为患,大家都趴在马桶上,在拼命的吐啊吐。
  最惨的是阿强,他早就受不了,不过为了表达对韩天河的感激,只好拼命掐住自己脖子,以免把肚肚里的早饭喷出来。
  苏霞也听的大皱眉头,“小河,平时看你道貌岸然的,怎么堕落的这么快?你这么写,岂不成了黑社会老大的御用文人?”
  另一边,刚从厕所里出来的阿文则笑嘻嘻的靠过来,低声道:“你可真够卖力的,看来阿三给的红包挺厚呀!”
  韩天河一脸的无辜加一肚子委屈,他只是觉得以前误解了阿三,很是内疚,所以抱定决心,要在稿子里拨乱反正、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