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染梦土

　　兰斯转身不再理会那些少女，转身对盛倾道：“不用管她们，留下两个小队保护，随便她们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好了。”
　　盛倾犹豫一下，说道：“两个小队是不是少了点？”这群女孩子全都是当朝权贵的女公子，没有一个不是出身高贵，背景复杂的，一个都得罪不起，万一出个意外，没有人能担当这个责任。所以尽管兵力紧缺，盛倾宁愿多派些人，以策万全。
　　兰斯撇撇嘴不答，盛倾不再说，只派两个精锐的小队，守卫在那群少女的四周，又加派了一名哨将负责指挥。
　　这时全部士兵已经整理队形，准备出发了。兰斯挥手，径自示意队伍出发。
　　那群少女没想到兰斯的态度这么不客气，有一个竟受不了开始掉眼泪。冰芙大声喊道：“叶惊雷，你站住！”
　　兰斯一怔，听冰芙的口气有些哽咽，停住脚，转头看着冰芙不语。
　　冰芙眼中噙泪，吸吸鼻子说道：“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怪我把你妹妹丢了。”
　　兰斯淡淡的说道：“我没有怪你，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冰芙跺跺脚，说道：“你虽然嘴上不怪我，但是心里还是怪我。”
　　兰斯默然，他的确心里有一点怪她的，虽然理智上兰斯承认即使当时自己在场，也未必能应付的比冰芙更好，但是感情上，兰斯仍然难以释然。特别是夏月和浅雨两个都生死未卜，兰斯心中焦虑，难免迁怒于人。
　　冰芙见兰斯不言不语，竟似默认，心里一阵委屈，眼睛里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都是我的错，害的阿月和小雨失踪，你心里还怪我在你找阿月和小雨的时候不应该应声。……”
　　“我没有怪你，”兰斯叹气，突然觉得自己很过分，脸色变得缓和，柔声道，“其实你做的很好了。女孩子有你这样机智冷静，很少见的。如果不是你，她们会很危险。”
　　“你——真的不怪我么？”冰芙擦擦眼泪，认真的问道。
　　兰斯叹口气道：“真的，真的。”
　　冰芙想了想，脸上露出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兰斯看见冰芙的这一笑格外妩媚动人，忍不住心旌摇动，随即暗叫不妙，忽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兰斯从来不敢把冰芙看成一个单纯的女孩子，她的心机和手段，兰斯心中都洞烛无遗。可兰斯到底是好色而慕少艾的年龄，面对冰芙的委曲求全，楚楚可怜，不由的消失戒心和不满，甚至开始有些同情。他不知道，年青的女孩子天生就是一个外交家，对于运用自己的美貌来获得同情的高超技巧，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但兰斯虽然觉悟，也不能再拉下脸，淡淡的说道：“没事我先走了。”
　　冰芙忙道：“等一等，我还有一句话。”
　　兰斯停住脚，冰芙却停在原地不吭声，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兰斯正觉得不耐，冰芙幽幽的说道：“我们看到你在广场上到处找阿月和小雨。也看到你在楼顶大声喊，喊到嗓子哑了。……”
　　兰斯心中一阵难过，只道这些都被她们看在眼里，一定很瞧不起自己，抢着说道：“那又如何？我是在楼顶跳脚大喊，很可笑，很粗俗，没有礼貌，那时自然的很。我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平民，什么风度，仪态之类的东西，自然是与我无缘的，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小姐。”
　　冰芙没想到兰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而且回答如此尖刻，被噎的说不下去，咬咬嘴唇，还是说下去：“她们要我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兰斯一怔。
　　冰芙极快的接着说下去，不容兰斯打断：“不是因为小雨，而是因为误会了你。我们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坏的坏蛋，甚至十恶不赦，无可救药。事实上，阿月想帮你，我们都是反对的。但是刚刚看你为了小雨那么着急，那决不是装出来的，我觉得阿月说得对，一个能对自己的妹妹那么好的哥哥，即使再坏也是有限的罢！”
　　兰斯这才知道自己完全错会了意。其实这些都是兰斯自己内心的自卑心理在作祟。从小时候，就伴随着他的这些心理特征，以及因自卑而带来的偏激和自怜，决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全摆脱的。就像当年见到冬雪和纳兰明珠在一起的时候，那种自卑产生的偏激和愤怒掩盖的软弱。越是软弱和自卑，反而越需要厚厚的壳和尖利的刺来保护自己，刺伤他人。
　　尽管今天的兰斯已经比之以往自信的多，但是以往的自我印象实在太深刻，还会时不时的出来纠缠着他。这也是他会不时的面对打量消极情绪的原因。
　　正是由于这种心理，面对这些出身高贵的少女，兰斯内心还是有一丝受压迫的感觉，自卑的情绪。从某一个角度说，兰斯一直不敢向夏月表明身份，其实也是由于这种心理。
　　兰斯见到夏月前从未想过，自己童年最亲密的朋友，会是这样的出身和环境。
　　她还会记得我吗？还是根本完全忘记？即使还记得我，今天再次相见，已经长大的她会想小时候那样，不介意在年龄和时间之中，逐渐增加的出身和地位上的差别吗？又或者，会完全瞧不起自己？毕竟小时候的兰斯已经是过去，不属于今天的夏月的一部分。又或者，会完全瞧不起自己？甚至对自己露出轻蔑，鄙夷的眼神——如同对待叶惊雷一般？
　　如果夏月虽然认得他，却不再关心他，而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普通朋友，甚至是陌生人，那么兰斯宁愿夏月忘掉他。
　　更不用说可能会被夏月瞧不起。这个念头即便只是想一想，兰斯都会觉得脸上发烧，胸口喘不过气来。想到这种感觉，看到想象中的夏月的鄙夷的眼神，兰斯就会仿佛又回到那个小村子里，在无数的鄙夷中宁愿立刻去死，或者从来不曾来到这个世间。
　　有些伤痛可以被遗忘，有些却会在以后的一生中始终无法摆脱。
　　所以兰斯总是给自己找一些理由，嗯，我还不能告诉她，因为我不能暴露身份，又或者，我没有找到机会。真的没有机会么？兰斯隐隐也知道那不过是在骗自己罢了。每一次见到夏月，兰斯总会告诉自己，下一次吧，下一次一定告诉她，真的。
　　兰斯似乎是一个不自信的赌徒，把毕生的幸福压在赌桌上，却因此迟迟不敢掀蛊。如果没有意外的变故来推他一把，兰斯也许宁愿就这样拖下去，一辈子都不敢知道结果。
　　现在听到冰芙的道歉，兰斯知道，冰芙所说的“她们”指的是这群少女全体。
　　想必是刚才救了她们一次，是她们对兰斯的恶感减去不少。而兰斯刚才的举动也没有引起她们的轻视，兰斯心中顿时平和，——越是自信的人，似乎救越是能平静温和的对待周围的一切人事。兰斯点点头，说道：“不必客气。没有事的话，我真的要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兵荒马乱的。”
　　同样意思的话，和刚才硬邦邦的一句“没事我先走了”语气完全不同。冰芙心中有点想笑，但没露出来，见兰斯停了停，转身要走，冰芙道：“我还有最后一句话。”
　　兰斯停住脚望着冰芙，冰芙轻声道：“我……我们……都很羡慕小雨有你这样的哥哥呢。”听口气有些别扭，似乎是临时从我变成的我们。
　　兰斯点点头，没说什么。
　　冰芙继续道：“还有……还有，你……其实……咳，咳……”冰芙咽了口口水，有些口吃，“其实你很有风度，也很有气质啦，绝对没有象你说的那样什么粗俗……什么的。”
　　兰斯诧异的抬头看看冰芙，见她竟然微微有些脸红，不过被这么一位美丽的女孩子当面夸奖，兰斯心中也忍不住有些飘飘然的。殊不知这正是冰芙从兰斯刚才的话中，看出兰斯内心的软弱，故意说出来鼓励兰斯的。
　　兰斯有些不好意思，调转话题，说道：“两句了。”
　　“什么？”冰芙神情微怔，没听懂兰斯的意思。
　　兰斯嘴角露出微笑，说道：“你说最后一句话的，这两句那一句是呢？”
　　冰芙双颊再次红晕，口里却轻快的笑道：“都不是。最后一句还没说呢。”
　　说完冰芙忽然觉得心情有点异样，垂下头。
　　兰斯似有所觉，两个人间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冰芙抬头低声说道：“这件事你似乎不应该揽上身的。”
　　“嗯？”兰斯有些迷惑。
　　冰芙抬头，表情又一如既往的平静，说道：“为什么要把平乱的事往自己身上揽呢？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弄不好，还会有杀身之祸呢。你没看到所有人都往外推么，你却往自己身上揽？”
　　兰斯苦笑道：“事情既然发生，总要有人去做。混乱再这么蔓延下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所有人都在看着，最后总会有第一个心软的傻瓜站出来。”
　　说道这里，兰斯耸耸肩，轻松的说道：“我就是那第一个傻瓜。”
　　冰芙欲言又止，突然开颜一笑，道：“算了，这方面我可没有指点你的份儿。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语气甚是感慨叹息。
　　这时盛倾已经集结好队伍，只等兰斯下令出动了，见两个人说个没完，忍不住叫道：“叶大人，时间差不多了。”
　　兰斯想起时不我待，正要开口，冰芙抢着道：“不耽误你了。我们先回去，关于桑德斯伯爵，其实我有点消息，……算了，还是回头再说。你保重！”
　　兰斯匆匆之间没有停电冰芙说什么，心思早在盛倾那边，心不在焉的匆匆答应一句，便转头向盛倾和盛泽浩走去。　
　
　
　
　　
　第十四卷　变乱京城　第七章　消息
　
　　盛泽浩和兰斯各自带队出发，沿着广场的外缘背向而行，预计在广场对面汇合。
　　所有的士兵都憋了一肚子气，终于获得了可以放手而行，不用一味挨打的命令，一个个都急于发泄。
　　兰斯和盛倾指挥的这一队，长枪手在最前，后派混杂弓箭手和弩手。明珠国实行弓手和弩手并用的兵种编制，弓箭手的特点是轻便，行动迅速，发射速度快，但是射程和准确不如弩手。而弩的发射距离远，带有瞄准装置，但是比较笨重，而且发射频率也较弓箭手慢。
　　不过对付一群毫无章法的市民，这些并无多大区别。
　　兰斯命令士兵推进到那些混乱的人群前面，那些互相厮杀的市民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个个杀红了眼。突然之间，强烈民族感情往往最是能够让人失去理智。
　　兰斯命令士兵停下，一起发喊：“清剿叛乱，蹲下者不杀！”
　　虽然广场中一片混乱，到处人声鼎沸，但是，上千士兵整齐的呐喊还是能传出很远，喊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很多人转头看过来，才见到杀气腾腾的这队士兵。
　　那些士兵再喊一遍，附近的多数人都停下手来，立在原地，互相看着，却没有人真的蹲下，似乎都在等待第一个。
　　盛倾见机不可失，挥挥手，一阵箭雨射过去，立刻有十几个人惨叫着倒下去。
　　盛倾大声道：“有仍然站立者，即为乱民，立杀无赦！”
　　这下场中的市民才慌了，一起抱着头，往下蹲。但是场中实在太挤，人也太多，很多人反应慢上半拍，发现周围的人一蹲下，自己就只剩立脚之地，无处可蹲。正在找地方，就已经被弓弩手一阵攒射射死。
　　兰斯一看，大概有几百人蹲下，但是却挡住了去路，士兵无法保持阵形通过。
　　盛倾一边指挥士兵让开一条通路，一边指挥那些蹲下的市民在士兵的监视下，二十名为一批，被领到后面的空地上，仍然蹲下。分出数名弓箭手在旁边监视，只要有敢稍微起身的，立刻射杀。这样数名弓箭手可以轻易控制几百人。
　　这样士兵才继续前移，依法施为。即便兰斯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杀戮，还是有很多人死的冤枉。主要是这些士兵刚才憋了一肚子气，各个被砖石，棍棒搞得鼻青脸肿，所以也变得更加暴戾。
　　很多站在楼顶的人，在受到蹲下的命令时，在屋顶倾斜的瓦面上无法蹲下，稍作犹豫，就被一阵箭雨射成刺猬。兰斯看了虽然知道是士兵借机泄愤，但也无可奈何。所以很多人见此，都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楼顶跳下去，摔腿断胳膊的不在少数。
　　更倒霉的，应该是几个个子比较高大的南方部族人，已经蹲下了，但还是比周围的人高出一头，看起来像是没蹲下去，结果愣是被乱箭射死。
　　不过总的来讲，兰斯这边还算顺利，很快把广场西边的局势控制住了。后来的市民，有了前面的榜样，也顺从的多。很快广场上聚集了一大圈蹲着的人，每隔十丈，有三个弓弩手背对着背监视这些市民，防止他们中有异动。
　　而盛泽浩那边就麻烦一点。虽然用的都是兰斯提出的方法，让市民蹲下，避免杀伤太多，但是盛泽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