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狂澜
己么?
“下官见过余国公。”那使者第一句话便将李均吓了一大跳,他被柳光以陈国国君的名义封了个余伯,而这使者却以“余国公”之名称呼他,但旋即他便明白,苏国已经封了他个国公了。
“病急乱投医了……”李均冷冷一笑,若是自己逼得再急一些李构就会答应交出吴恕来吧。
“此次陛下遣下官来,是有几事告知国公大人。一是吴恕已被免职收监,听侯国公发落;二是陛下遣人寻访国公家人,却发现国公原是献宗陛下之后,当今陛下堂侄,因此陛下非常想见国公大人。”
“哦?”李均一怔,这使者说话干脆,简明扼要却又正中重点,所说之事又使得自己禁不住想探听个究竟,单以辩才而言,绝不在鲁原之下。
“且不论吴恕被收监是真还是假,说那国君是我堂叔,你有何证据?”想起当初以尸体掩护住自己救了自己一条性命的堂兄李坦,李均心中倒信了八成,但他仍质问道。
“这里有份大苏王族世系谱,可证明国公大人身份。”使者将一个卷轴交给卫士,那卫士再转呈至李均手中,李均瞧了瞧,上面倒确实有他祖父、父亲及自己的名字,但他只瞥了一眼,便将之扔到了地上,厌恶地道:“即便如此,我也与这苏国王室没有半点干系!”
雷魂的脸突然掠过他脑海,雷魂本是苏国王室,甚至曾贵为王子,关于他的事情陆翔生前曾约略提起,他因厌恶这王族血统而放弃了继承之权,流浪四方成了三教之圣,他心中对于自己身上这肮脏且腐朽的血统定然也充满着憎恶吧。
“国公……”
“够了,若没有别的说辞,你可以回去禀报那个昏君。”李均一字一句地道,“一切都晚了,如今箭已出弦,他便是真心悔改,也得先付出代价!”
那使者沉默了一瞬间,深深吸了口气,道:“国公大人还不曾见过陛下赐予的礼物。”
李均冷冷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女子们,在宽大的男子披风与头巾之下,看不到她们的脸。李均道:“是她们么?”
那使者轻轻举起掌来,他击掌的声音甚是奇特,有如更鼓催晓,又如晚钟低鸣,节奏起先是很慢,但渐渐快了起来,最后击掌之声竟连成一片,有如夏日夜间田野里的蛙声,但这蛙声又是连绵不绝的齐声应和,而非各自恬噪。在他掌声之中,那群女子中一人站了出来,慢慢脱下自己罩在身外的披风与蒙在脸上的头巾,一张亦喜亦嗔明媚动人的脸儿便露了出来。
帐中除去纪苏尽是男子,目光也本能地停在这女子身上。那使者见惟有李均只是淡淡一瞥便皱起眉头,击掌声一变,第二个女子又站了出来,露出真实面目。此次呈现于众人眼前的,却是一张秀眉微颦容貌清秀的脸儿,再加纤弱只堪盈盈一握的柳腰,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怜惜之心。
李均目光在这个女子脸略一停留,便又转到那使者脸上。使者微微一笑,击掌声再是一变,如果说二变之时他的击掌声有如清风明月一般空旷,此次则有如琴瑟相和渔樵相唱般悠远,第三个女子站了出来,解开外衣之后,露出一张儒雅恬淡的脸与一双深幽诱人的眸来,满是书卷气息的面容中略带着骄傲,又略带着羞涩,似乎不是凡世的女子,而是天界的女史一般。
李均这数年来读了不少诗书,他身边无论是凤九天还是魏展任迁等,皆是饱学多才之士,受他们熏陶,李均已远不是当年不解诗书的鲁男儿,见了这等女子,也禁不住眼前一亮,世上多少有才有德的英杰梦里的人儿,如何就到了他面前。
但纪苏却露出微微的笑来,因为李均虽然盯着那女子,但手却悄悄伸过来握着她的手。或者说李均只是在欣赏那女子的气质,只是将那女子当作一件先天孕育与后天雕塑混然合一的艺术品。
那使者显然极会察言观色,见了李均不为这女子动心,便停住击掌之声,颇为无奈地道:“国公身旁有纪夫人这般英武女子,这第四个女子国公便无须再看了,下面就国公见这第五个女子,我敢说国公见了她,此后再不会对这世上任一女子动心了。”
李均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使者拼命称赞第五个女子,而尽量忽视那不曾露出真面目的第四个女子,看来这第四个女子必定有古怪。他心中已有了算计,也不多说,只是向那使者微一颔首,那使者向第五个女子一躬身,柔声道:“有劳姑娘了。”
那女子却没有反应,待得使者催第二遍时,才淡淡“嗯”了声,只这一声,营帐之中的人便觉有如天籁传来,又似自己最心爱之人在自己心头软语哀求一般,都不由心中一荡。
那女子自披风中伸出纤巧如葱的玉指,轻轻撩开了披在身上的披风,披风如片云彩般飘落,露出她那束得紧紧的身躯,虽然在一套淡紫色的衣裳里,但众人都觉这女子身躯玲珑剔透,每一分每一寸都生得再合适不过,古人所言增一分则肥,减一寸则瘦,正是形容这种身材!
众人急切地将目光停在那女子手上,顺着那女子的手又停留在她遮住脸的头巾之上,李均也似乎对这头巾之下的面孔极为好奇,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正这时,那第四个女子身体忽然动了一动。
“嗯?”李均双眸一瞪,射出凌厉的光来,罩住了那第四个女子,那女子却只是上前了一步,便不再动弹,因为她发现至少有三柄刀正对着她的胸口。蓝桥大笑道:“早知你这妞儿会有古怪,将你手中的东西交出来!”
正当众人目光都自那第五个女子身上移开,移到第四个女子身上之时,那第五个女子忽然咤了一声,掀开脸上的头巾,几乎同时,“叮”地一声轻响,纪苏挥刀挡住一支毒针。
紧接着“铮铮”兵刃相击声音不绝,那女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柄短剑,剑舞如虹,直扑向李均,而纪苏挥动马刀,与她激斗在一起,两人兵刃在一刹那间格击了十余下,直道李均大喝道:“停!”
纪苏应声停了下来,而帐外的武士也立刻冲了进来,那女子似是知道刺杀无望,将手中双剑掷在地上,长长叹息了声。
但论及脸色难看,只怕帐中无人能比得上李均。李均慢慢坐回座位,半晌道:“小妹,将我行踪习惯告知幽冥宗刺客者,是你么?”
“是我。”陆裳双眸既是哀怨,又是无奈。
“在南安关中为赵兴设以毒攻毒之计者,是你么?”
“也是我。”陆裳慢慢道。
“知道我重伤未愈,所以布下这行刺之计的,当然还是你,难得你能找到这许多同你一起来的。”李均看了看那使者,那使者虽然临此危境,却依然面不改色,倒是十分有胆气。
陆裳低低道:“李均哥哥,我曾不只一次劝过你,莫要做得太过分,自打认识起,你在大事上从来就不曾依过我一次,我也不只一次告诉你,若有一日你兵临我大苏都城之下,我能迎你的,便只有这个了……”
看着地上的毒针,李均忽地想起一事,道:“数年前孟远兄长与霍匡激战枫林渡,刺杀霍匡的是你遣的人么?”
“李均哥哥,虽然我不愿你来这里,可我也不愿看你失利,李均哥哥,我好难……”多年的责任,多年的负担,到这一日终于可以算是结束,陆裳禁不住梨花带雨,声音也哽咽起来。
矛盾而复杂的心情同时也涌在李均心中,没有陆翔,便没有今日的李均,那个为国尽忠的男子事实上取代了李均父亲的角色,在李均人生路上永久地成了一座指路的路碑。而在那几年中,李均与眼前这女子也产生深厚的兄妹之情,虽然二人斗嘴斗智,但李均心中着实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子一般,自己大喜之时,她能来贺喜,曾让自己高兴不已。但今日,却到了这个地步……
李均并不害怕放了陆裳,陆裳还会来刺杀她,他担忧的是,如果放了陆裳,那如何向在刺杀一战中为自己而死的曾亮等交待,如何向南安关城前中计被淹死的将士们交待。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充满了李均心头,在他今日这地位,他能如何抉择?
“收起兵刃……”纪苏紧紧握住李均的手,此刻,她必须站出来同李均一起承担某些东西,但李均止住了她,李均厉声喝道:“事已至此,陆裳,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
纪苏还等要说什么,李均用充满柔情的眼光将她的话语堵了回去,那眼光分明在说,我如何能让自己的妻子来背负应由自己背负的骂名。
陆裳面色枯败,再也没有那倾国倾城的姿容,行刺失利让她憔悴了许多,她缓缓伸出手来,早有武士上来用铁枷枷住她的双手。
“此计是我策划的,与这几位无关,还是饶了她们吧。”陆裳怔怔了一会,道。那使者却昂然道:“李均,向大王献这计者是我,要杀便杀我,我乔子方岂是让一个女子承担所有责任之人?”
那看起来满是书卷气息的女子忽地走向前来,向陆裳深深一福,又向乔子方深深一福,众人不知她有何打算,但见她举手投足力量都很轻弱,知道她并无刺杀之力,也就由她。只见她转过身来,来到李均身前的桌上,将砚台拿了起来,拼尽全力向李均砸了过去。
“逆贼,今日能与忠臣义士同死,也不枉我读了这十余年的诗书!”那女子声音好听之至,虽然充满怒意,却仍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纪苏将那砚台接住,缓缓放下,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李均,李均面色阴森,道:“都绑了带下去,牢牢看住不得走脱了,待破了柳州城,我要将他们与昏君奸相一起处治!”
当陆裳被女兵带到帐口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李均道:“李均哥哥,不论你如何做,我都不怪你,爹爹……爹爹要是象你一样,那该有多好。”
当帐中恢复平静之后,众人只道李均会要单独呆上一会,却不料李均神色转为平和,泰然自若道:“昏君奸相已经病急乱投医,我迟迟不攻城,已经拖尽了他们的耐心,而在柳州周围的零星战斗又削弱了他们的士气,这逼得他们不得不采此下策。哼哼,既是如此,时侯也差不多了,诸位以为如何?”
“我以为不可。”能在此时接上口的,惟有任何情况下都会先抛出这句话的石全了。他慢慢道:“时机虽已成熟,但此刻攻城仍会有较大伤亡,不如再缓上一缓,等城中官兵投降。”
“在这等他们是不会投降的。”魏展反对道,“不如调各处降将攻城,既不致损伤我军主力,又可让城中官兵战意动摇。”
“不可,降将临阵归附,心志尚不坚定,况且以他们为前锋,他们必觉心寒,还是再缓两日的好。”
“那好,众将各自回营,整顿好军马,三日后攻城!”李均不待二人再争议,便做了决策,“新近归附的官兵令他们就地休整,保持各地治安,不得有奸商借机哄抬物价盗匪乘乱抢掠奸淫之事,如今非常时刻,须行非常之法,凡有违法乱纪者,重则杀,轻则杖。”
在接到李均三日后攻城的命令之后,董成长长吸了口气,这一天终于到了,无论自己曾经对这个王朝多么忠诚,现在自己都要亲手将之打倒。
出乎李均与董成意料的是,降将钟彪主动请战,愿作攻柳州城的先锋。在他再三请求之下,李均也应允了。
第五卷 第十一章 柳宁(一)
经过一连几天的阴雨,天终于放晴,清晨起来,厚厚一层霜打在原野之上,象是为大地罩上了一层纱衣。鸟儿在久违了的阳光下欢快地跳跃,婉啭地鸣唱,用它们嫩黄的嘴儿梳理着羽毛,不时偏过头,好奇着打量这静静地沉默了许久的人群。
成千上马的和平军将士,是城,是山,是林,是火,屹立在临时辟出的校场之中,他们表情严肃,但眉宇间却露出几分渴望。
“嗬!”忽然间,远处传来无数人炸雷般的喝声,鸟儿被惊得扑扇着翅膀高高飞起,喝声未落,呜呜的号角吹起了清晨的寒意,风卷紫旗,翻滚飘动有如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嘭”一声重重的鼓点紧随着号角而响,羌人力士在这样的天气中仍旧裸着上身,每一块股肉有如刀斧刻出一般,盘虬粗犷,洋溢着似乎使不完的力量。
“嘭!”第二声又响了起来,紧接着又是嘭嘭声如连珠迸发一般,连绵不绝,先只是那赤着上身的羌人力士一面鼓,很快和平军所有营寨中的鼓声响便成一片。
巨大的紫色龙旗开始自南向北移动,战士的脚步声,战马的蹄声,战车的轴轮声,混在一起,令大地也禁不住发出沉沉的回声相应和。
柳州城上,苏国官兵瞪着因为熬夜而通红的眼,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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